第1章 沉夢

沉夢

李霧自覺堕入了一場幽深的夢裏。

夢裏世事變幻飛快,他如走馬觀花一般以第一視角體驗了一個人的小半輩子。

看場景,那得是好幾百年前,“自己”在一家店裏偷某人的請帖不成卻反被盯上,窮途末路之時,沒想到“自己”居然僥幸找到機會将對方打暈拖回了家裏。

從那以後,“自己”好像陰差陽錯地借着他的名字做了許多事,真真假假的,滿是算計和陰謀,幾次都是死裏逃生。

“自己”與他之間似乎也因着這假身份和一連串的事,總是隔着刀劍,帶着血。

兩人的命運線像是被打了個結,一定要糾纏到不死不休。

夢中的一切亦真亦幻,一連串碎片般的畫面在他眼前呼嘯着掠過,快到讓李霧根本來不及反應。繁雜紛亂中,只有極少數的畫面他的腦海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己”胸口勾着的鐵鏈,對方左手殘缺的小指。

最後的最後,那人在一片火海中提着刀出去,而再見之時,就是對方死不瞑目的屍身。

因為是夢,所以他明明連對方的眉眼模樣都看不真切,卻能清楚地瞧見那血是如何從他胸前的傷口汩汩流出,染紅了整片臺子,又向着臺階下蜿蜒開去。

而方才還握在那人手中——甚至在這漫長的夢中都一直與對方形影不離的那把刀,就落在他手邊不遠處,逐漸沾染上了主人的血,又被大火吞沒。

刀……

是□□。

他下午才剛剛見過的那柄刀。

李霧猛地一驚,終于從那沉沉的夢中脫離開來,可仍然覺得疲憊不堪,連眼睛睜開似乎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他望着架子床頂的幔帳,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餘光瞥見天色還暗,想翻個身重新睡下,卻發現無濟于事。

他又試着動了動腿,還是無知無覺。

不僅如此,他整個身子都好沉,沉到像是四肢都被千斤墜着,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李霧感覺自己的靈魂似是被困在了身體裏,明明思緒是清醒的,卻完全沒有辦法操控自己的身體。

——鬼壓床!

當腦海中閃過這三個字的時候,李霧感覺自己腦門上都冒出冷汗了。

膽子小的人,是夠不上碰明器買賣的。李霧雖然從來不下鬥,可平時接觸死人物件的活兒做多了,忌諱和講究自然還是有一些,但他一直覺得那些神啊鬼的都是人臆想出來的,所以說到底從沒放在心上。

然而眼前發生的事,卻遠遠脫離了他的認知。

原來網上那帖子裏說這地方陰森詭異,還真不是騙人的!

一瞬的恐懼過後,李霧緩緩眨了一下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

癱在這裏驚慌失措也無濟于事,就算自己今天是真的撞鬼了,但也不能真的什麽都不做、對着床帳幹瞪眼。他現在應該重新梳理一下來龍去脈,好尋找破解之法。

五個小時前。

“您說的這條街我知道,可您要去的這個地方我沒聽過啊……”出租司機對着李霧手機上顯示的地址皺眉。

“可能店面太小,沒人注意吧。沒事兒,您就把我送到那附近,我自己找就行。”

“好嘞,那您坐穩咯。”

李霧把背包放在一旁,看着窗外出神。

前幾天他在網上意外刷到了一個帖子,裏面講了位于南京的一家陰森詭異的民宿,懷疑老板開這店是為了以生人陽氣養小鬼。李霧本來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感興趣,可買家曬的一張圖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店裏的一個擺件,一把斬馬長刀。

這刀的握柄處雖然已經殘破不堪,但刀刃斑駁痕跡下隐約露出的鋒芒依舊,看着倒是個實打實的古玩意兒。

李霧這些年經手的明器不少,他直覺這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想着自己離南京也不遠,就立刻買了票。

車窗外的建築飛快地倒退,遠處的秦淮河在陽光下泛着銀光,看得李霧有些發困。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身形隐在暗處,輪廓和面目有些模糊不清。雖然直覺告訴李霧自己從未見過這人,可他卻莫名覺得熟悉。

那男人負着手,似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你終于來了。”

“你……在等我?你是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男人嘴角微勾,“就要到了。”

李霧正要再問,忽然覺得胸口湧起一陣鑽心的疼,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身子。

那男人卻對他的痛苦視若無睹,轉身就走,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小夥子,醒醒咯,到地方了。”

李霧打了個激靈,揉了把臉,這才發覺自己後背上已經染了一層冷汗。

——原來是夢啊。

李霧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掃了支付碼,拿着包準備下車。

“喏,這邊應該就是你那個地址附近了,但我還是沒看到你說的這家店,你再找找吧。”司機師傅從後備箱裏取出李霧的行李箱,還好心地幫他指了指路。

“謝謝,我自己再找找看。”

李霧笑得燦爛,揮手和司機告別。

就他睡着的這一會兒,太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濛濛微雨。

所幸雨下得很小,倒也不需要打傘。

眼前是一條頗有年代感的老街,僻靜得很,稀稀落落的沒有兩個人。街上不少房子都已經十分破爛,連石臺階的邊緣都已經磨得光滑圓潤,和遠處露出的高樓尖角形成了巨大反差。

李霧一手拽着小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機穿梭其中。

“這店真是奇怪,電話不留,連個地址定位也不弄,到底想不想做生意啊……”

李霧轉了半天,終于對着手機裏的地址和圖片找到了目标,停在了一個不大的門臉前。

這門口倒是裝飾得古香古色的,灰色的磚瓦,下面兩扇窄小但厚重的木門,門前臺階上還講究地放了一對兒抱鼓石,花紋已經因着風雨侵蝕而變了形,看着就有股滄桑的年代感。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裏作為一個店面實在是太小了些。而且門楣上也只挂了個簡單的牌子,以繁體寫了“轉頭皆夢”四個字,連經營項目都沒标,讓人乍一看根本猜不到是什麽地方。

怨不得沒人知道。

搞得這麽神秘,看來那帖子上說得沒錯,這老板本身也是個怪人。

李霧提着箱子正想敲門,卻發現這門本就是半掩着的。他想着這裏既然是個對外開放的店,倒也不需要有那麽多講究,便大大方方地自己推門進去了。

他沿着院牆往裏走了半晌,一直到了堂前還是沒遇見一個人。

“有人嗎?老板在嗎?”

然而回應李霧的只有寂寂的穿堂風。

他在這滿是古董的堂內掃了一圈,毫不費力就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标:那把古舊的□□。

這裏的主人顯然也很看重這把刀,将它放在了廳堂內最顯眼的位置上,還用玻璃罩子好好護着。

李霧情不自禁地湊過去。比起屏幕上的照片,這下他看得更是清楚:這确實是個有了好些年頭老物件兒,只是光憑現在這一眼,自己還看不出準确年代;刀柄和刀刃的上舊痕,都顯示着這柄刀曾被烈火灼燒,能留存至今,且刀鋒處還保留着如此光彩,實屬不易。

而與照片相比,最讓李霧覺得明顯不同的是刀上透出的森森冷意。

這明明只是個物件,卻莫名讓李霧有了一種壓迫感,後背剛剛才幹透的冷汗又細細密密地冒了出來,帶得他頭都有些悶痛。

“對刀感興趣?”

全神貫注的李霧被這一聲吓了一跳,順着聲音看過去,是個打着油紙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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