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楚應三人從守軍軍營一路查到縣衙,又分往城中四個方位,查人搜魂,最終三個人查到的線索都指向這一間不起眼的裁縫鋪。

“就是這裏了,我們搜了幾十號人的魂,從守軍将領,到縣令,再到販夫走卒,從他們魂魄記憶中都看到這家裁縫鋪老婦人的身影。”

這城裏的所有人,肉身皆已死亡,只因魂魄被禁锢在軀體裏,才能行動。

他們前來密風城的目的,便是想要找出這一樣能将魂魄禁锢于死軀內,讓人“死而複生”,活動自如的法寶。

一個裁縫鋪的老婦人,能接觸到不同地界,不同身份地位階層的人群,他們随機抽查搜魂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不見過她,這本身就已算得離奇。

這城中也不獨獨只這一家裁縫鋪,光是城東,便有一家規模更大的裁縫鋪。

眼前這一家裁縫鋪關着門,楚應四下看了看,視線落在食攤裏那異乎尋常的食客身上。

七天過去,對方還如七天前一樣,穿着一身纏金羽紋的素白衣衫,坐在同一個位置,吃着一碗馄饨,誇贊不錯,對他們這三個過路人渾不感興趣。

雖然那食客穿着打扮和渾身氣度都與這一座邊境小城格格不入,初見時,确實叫楚應三人心生提防,還燒了一張探靈的符箓試探,但當他們又在此處看到他時,對他的戒備反倒減弱了很多。

已死之人就是這樣,即便身體裏封着壽命未盡的生魂,也會存在這樣的刻板行為,一遍一遍地重複生前行為,這滿城中人皆是如此。

那食客想必生前便是外來人,最後死在了此地。

不止是桌邊的食客,早食攤的攤主也對他們視若不見,若非主動上前搭話,這裏的人對外來者都不會搭理。

三人便也沒有隐匿身形,直接打出一道靈力破開裁縫鋪的大門,大步踏入其中。桃花枝跌落在地上,花瓣抖落一地。

漆飲光擡眉,立即分出一縷元神,化作巴掌大小的麻雀,尾随在他們身後跟進去,這樣就算壞了沈丹熹的事,那也與他無關了。

這一間裁縫鋪構造極其簡單,外間是狹小的鋪面,一面古舊的镂空木牆隔開前廳和後堂,往裏走便是只比井口大不了多少的一方天井,左右兩邊各有條走廊,正對面只有一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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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只有一扇木門,沒有窗,屋內光線昏暗,連桌椅擺件,甚至卧具都沒有。這是一間空屋。

楚應三人燒了一張符照明,在屋內屋外四處查看,打算在裁縫鋪裏布陣,擒住岑婆。

麻雀徑直從他們眼前飛過,鑽進屋中,落地化出一道修長身影。

漆飲光走向屋門正對的那面牆,從土牆背後感應到了自己的雀火。

這裏設有一個結界,結界另一端,應該就是沈丹熹所在之處。

墓室內,雀燈感應到主人的元神,火苗輕輕搖晃,在靈線結成的羅網裏跳躍,似想掙脫。

搖曳的火光映在沈丹熹的眼皮之上,她倏地睜眼,朝琉璃燈看去,伸出蒼白到幾近透明的指尖點在燈罩上的琉璃片,燈盞內的羅網随她的指尖而動,猛然收束,交纏得更加密集。

纏入羅網的那一縷魂力,化為三道金線從羅網分出,直接從雀火當中穿透而過,金線不畏雀火,直接将那一簇火苗牢牢地釘在了線上。

泛着赤金的白焰劇烈顫抖兩下,終于安靜下來。

岑婆餘光掃了一眼琉璃燈,贊賞道:“在織魂當中,還有餘力管教你的火,不錯,你倒是真能忍。”

沈丹熹勉強扯了下唇角,她整個人已然痛到麻木,不論是身還是魂,都在持續的劇痛中适應過來了。

織活人身與死魂不同,岑婆在陰司織魂,只需一兩針便可将一個魂魄禁锢住。即便是密風城內的人,也只需一針将魂固定在脊骨上即可。

織活人身魂,卻需要将每一塊骨都與魂織合,岑婆的織魂進入尾聲,最後一針與第一針重合,将魂和身徹底封合在一起。

她長出一口氣,面上亦露出些疲憊,說道:“我留個活結,你以後若想拆開魂身,再來找我便是。”

沈丹熹立即道:“不用,要死結。”

系統在輔助穿越女完成任務時,很有些神通,她不想留給他們任何可乘之機。

岑婆被她話中的決絕驚到,不由側目看她一眼,“打下死結後,就再無可能将你這副身魂分離,即便是織魂針也不行。”

說到底,岑婆也只是個承載神針的魂靈,織魂解魂都得依靠神針之力,活結是為在魂上留下一個缺口,容織魂針的神力進入。

打下死結,便是天衣無縫,即便她手持神針來拆,也無從下手了。

岑婆在陰司任職時,經手的魂魄,從來都是打的活結,刑期一滿,便會釋放罪魂。

“你這仙靈當真是怪異,起初你找我織魂時,老婆子以為你是奪舍他人身軀,身魂不合,才想織魂,落下第一針時,便發現身軀和魂是相合的,卻又并非完全匹配。”

她魂力的渾厚和身骨的稚嫩便全然不配,但岑婆織過數以千萬計的魂魄,對魂的辨識,自有獨到法門,她不解道:“這就是你的身軀,既是你自己的身軀,何故需要如此自縛?”

她魂力如此之強,光是元神無法離體這一點,便會是很大的桎梏。

沈丹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我知道後果如何,岑婆只管照我意思行針便是。”

“行,你知道就好。”岑婆也沒有再多問,照她所言打下死結,末了感嘆一句,“算你幸運,老婆子以前打過一次死結,還記着手法,你也不用遭額外的罪。”

織魂針抽離,青絲化成的線在她身魂當中隐沒,沈丹熹垂眸盯着指尖,來回握了握手,起身披上衣衫。

早食攤內,漆飲光手肘撐在木桌上,指腹按揉着眉心,難受地低聲悶哼。

雀火出自他的靈臺,沈丹熹以魂力凝結成線穿透雀火,自然也反饋到了他的靈臺,引得他魂魄顫動,使得分出去的那一縷元神險些潰散。

沈丹熹對他,當真是下得去狠手。

漆飲光扶額等待着靈臺的動蕩平息,指縫下的雙眸卻亮得驚人,反而笑起來。

裁縫鋪內,他分出的那一縷元神重新凝結成型,探手按上土牆,猶豫着要不要闖入結界當中,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眼前的土牆上忽然蕩出一圈水波一樣的漣漪,灰黑色的土牆在漣漪中越來越深,最後化為一個黝黑的甬道。

未散盡的陰寒之氣順着甬道直逼過來,像平地升起的一股陰風撲來面上,漆飲光擡袖擋了一擋,再放下時,瞧見了甬道盡頭亮着的一團光暈。

那光暈搖晃間,漸漸近了。

沈丹熹提着琉璃燈,順着甬道緩步往外走,感應到外屋那三名修士的氣息,問道:“需要幫你打發走那三個修士麽?”

岑婆含混地笑了一聲,不論是聲還是眼,又恢複了原先的老态,說道:“你方才受了刑,虛弱不堪,還有閑心管別人的事,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見這些想要我手裏東西的修士了,有法子打發他們。”

沈丹熹好奇問道:“他們要來何用?”修士是駕馭不了織魂針的,天上地下,也就只有承載神器的岑婆能夠使用織魂針。

“為了抵抗北狄。”岑婆道。

那些來找她的修士,不管是否有自己的私心,但對她的說辭,都是如此。

北狄越過密陰山,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殘暴不堪,當今朝廷又軟弱無能,根本沒有抵抗之力,現下朝中更是主張與北狄和談,想以割地賠款的方式達成和平盟約。

北地的大片河山已然被朝廷放棄了,可北地的民衆又何其無辜。

修士雖是出世之人,但他們到底與人世間的牽絆未曾徹底斷絕,在這種舉國之難下,玄門也深陷其中,互分立場,各為其主。

密風城這一座能使死者複生的景象,吸引來不少玄門中人一探究竟,想要借織魂針一用,使已死的兵将複活。若能擁有這種死而複生之術,戰争又算得了什麽。

仙神幹預凡人之争,為天規所不允,岑婆自然不可能攪合其中。

她在通往密風城的各個途徑設置霧瘴,将這座城池與世隔絕,就是為了阻攔這些修士。

沈丹熹聽她說完,不解道:“這一座城中人,即便是枉死之魂,也該去往陰司枉死城中,岑婆為何非要将他們留在人間?”

沒有這一座生有異象的城池,便自然不會招來那些觊觎的修士。

岑婆嘆息一聲,“哪是老婆子要強留他們在人間,是枉死城已裝不下這麽多魂,這些壽命未盡的生魂無處可去,只能徘徊人間,凡人魂脆弱,若不将他們織入某物,有個庇護之所,他們的魂就該碎在這片土地上了。”

外面那些徘徊的魂魄,岑婆若是遇見了,也會不遺餘力地将它們帶進密陰山,織進山中草木當中,有個庇護之所。

密陰山深處那些會動的草木,并非成精,而是它們體內庇佑着人魂。雖有庇護之所,可枉死之魂的怨念難消,以至密陰山怨氣成霧,終年不散。

唯有密風城中人,岑婆将他們重新織進了已死的肉身裏,讓這一座城以這種方式活着。

“老婆子的墳包挨着密風城縣令的祖墳,那縣令祭祖之時為我燒過幾回紙,他此生最恨之事,就是沒能守住密風城,我重造這座城,只是為圓他的願,償還他那幾回香燭的情罷了。”

岑婆的打算,也不過是想護着這些枉死之魂,待他們的壽命依照命定之數真正終結後,便可越過枉死城,踏上輪回路,左不過也就百十來年的時間。

她護的是本該進入陰司枉死城的魂靈,并不算是幹預凡間事。

但若是将織魂針用作複活兵将,參與人間戰争,那就另當別論了。

沈丹熹從未聽說過枉死城魂滿為患的情況,就連岑婆在陰司任職數千年,也是頭一遭知道枉死城竟然也有裝不下魂靈的一天。

大部分的凡間之人,從出生之時,命數就已劃定,生息輪轉,都有六道輪回牽引,當不該出現這種秩序崩壞的情況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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