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漆飲光撫摸着麻雀, 低眸思索片刻,擡手從靈臺抽出一簇雀火讓麻雀叼在?嘴裏,将它?放飛出去。
小麻雀叼着一簇豆大的雀火,穿過茂密的竹林, 飛往聖地。
聖地之外, 那一只觊觎神物的鳥妖被困在法陣中心, 現出了原身,乃是一只渾身漆黑的烏鴉,誅妖之力凝結成一柄龐大的光劍從上往下斬來, 與它?的妖氣對撞到一起, 卷起肆虐的罡風。
鳥妖的妖氣在光劍之下節節敗退, 眼看就快要殒命在?劍下?。
恰在?這時,一簇螢火幽光飛快地穿過罡風, 隐沒進鳥妖的妖氣當中, 它?行将潰散的妖氣倏然一振,将頭頂壓下?的巨劍又擡高三丈。
“怎麽回事, 那妖竟然還有餘力頑抗。”
四周響起驚詫聲, 衆人再次合力加諸靈力于陣中,光劍之威也随之大漲,再次下?壓。靈妖二?氣再次碰撞到一起。
誅妖法陣的光劍之下?, 鳥妖本以?為自己已經?走到絕路,今日必死?無疑, 可這一只突然穿入它?羽翼下?的小麻雀又讓它?生起了求生的希望, 它?從麻雀嘴裏那一簇火焰中感受到了強大的妖氣。
一道神念傳音從火焰中傳出,直入它?耳中, “本君可以?救你,救你之後你便得為我驅使, 聽我命令。”
妖族天性之中本就屈服于強者,鳥妖一聽,甚至沒有追究那火焰背後之人是誰,但立即答應。
小麻雀張開嘴,雀火從它?嘴裏飛出,直接沒入鳥妖額頭。鳥妖渾身妖氣猛地大漲,仰頭尖嘯一聲,妖氣凝為尖喙,直接一擊啄碎了頭頂光劍,振翅沖出誅妖法陣。
它?漆黑的鴉羽流轉這熾烈的火焰,猛然一看,竟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
鳥妖在?上空盤旋一圈,本想趁勢闖入聖地奪取神物,可在?那火中的神識壓迫下?,只得不?甘地長嘯一聲,遁逃而去。
法陣被?鳥妖沖破,族內一時大亂,無人注意?到一只普通的小麻雀趁着混亂,躲進竹林密集的葉冠中。
小麻雀叼着一支黑羽,确認四周布陣的族人的傷勢,沈丹熹和他們的族長爹爹在?一起,族長作為壓陣之人,也受了些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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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一點小傷。”族長擦去嘴角的血,摸摸自己女兒的頭,責怪道,“這麽危險的場合,你跑來做什麽,怎麽不?好好跟着弟弟呆在?祭司殿裏?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丹熹仰頭道:“我以?後要跟着爹爹一起守護聖地,當然要跟來看看。”
族長爹爹欣慰道:“你現在?還小,還不?到需要承擔此等責任的時候。”他說完,抱起沈丹熹,又笑了笑,說道,“你要是真想,今夜就不?能?睡了,跟着爹爹一起去修補方才被?那鳥妖撞破的法陣?”
沈丹熹立即點頭,“好!”
小麻雀隐在?樹冠裏看了一會兒,趕在?大祭司回來之前,叼着黑羽飛回祭司殿。
族人們守着聖地,已習慣了妖物襲擊,今夜這樣的陣勢并算不?得什麽,這一夜的騷亂很快過去,法陣修複之後,一切又回歸平靜。
漆飲光在?五歲這一年,終于等來了自己的大名。他的名字沒有按照族中的規矩,進行蔔卦問?名,而是父母和大祭司共同為他取之,雙名長晟,沈長晟。
單從名字便可看出他們對他的期望,漆飲光很喜歡這個名字。
沈丹熹答應了漆飲光,每天都會來看他,就一次都沒有食言。他有了名字,沈丹熹比他還要高興,對他的稱呼也從“阿弟”,換成了“長晟”,不?管有事沒事,想起來便要叫他的名字一聲。
“阿娘說,名字是很重要的,蘊含有言靈之力,我們每叫你一聲,便是為你增添一絲力量,所以?我以?後都要常常叫你的名字。”她學?着父母的樣子,拍了拍漆飲光的肩膀,繼續道,“你要像這個名字一樣,長長久久地燦爛光明,不?要動?不?動?就生病了。”
漆飲光笑起來,“好。”
因?沈丹熹常常往祭司殿跑,族中年齡相近的小孩也漸漸克服了對大祭司的敬畏,喜歡跟在?她的屁股後面往祭司殿跑。
久而久之,肅穆冷清的祭司殿反而成了孩子們叽叽喳喳的玩樂所。
大祭司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胡子都掉了一大撮。
族中子弟到了年齡,開始上學?後,他們的族長爹爹大手一揮,幹脆把學?堂設在?了祭司殿中。
漆飲光每天喝藥的時候,都要聽大祭司後悔得捶胸頓足,“早知道老夫就不?該管你。”
“有勞大祭司了。”漆飲光彬彬有禮道,轉頭便淚眼朦膿地去找阿姐要糖吃。
漆飲光細細審查着每一個出現在?沈丹熹身邊的人,袖中的小本子上記錄着許多人的名字,行為習慣,和沈丹熹的相處情形,排除懷疑後,他會在?名字後面打上一個小小的叉。
一日,文課之後,漆飲光坐在?檐下?看族中的弟子上武課。
他的身體底子實在?太弱,哪怕只是受一點點傷,都很難痊愈,同伴們都不?敢随便觸碰他,恨不?能?将他當成一尊泥菩薩供起來,根本上不?了武臺與他們對練。
旁邊坐了一個剛敗在?沈丹熹手下?,正垂頭喪氣的同伴,一雙濃黑的眉毛垂成了八字眉。
漆飲光見有人來身邊,便将這個本子重新?塞進了袖口?,只是他塞得不?穩,本子不?甚從袖口?掉出來,被?身旁那人撿拾到。
他翻開本子看了兩頁,便驚訝地睜大睜眼,一時不?知該怎麽表述自己的震驚,“小公子,你、你寫這些東西做什麽?”
漆飲光一把搶過本子,溫和地笑了笑,“就是平日裏随便寫寫,權當練字。”
對方轉頭看了看武臺之上的沈丹熹,又轉回頭來看他,來回幾次之後,才滿臉不?解地說道:“哪、哪有人練字,把和誰說了幾句話都記下?來,還把每句話的內容都……”
而且,從他瞟見的本子前面的內容來看,小公子不?止記了今天的。
他想起往日他們在?外玩耍時,小公子總是坐在?檐下?看着他們,時常能?瞥見他捏着一支細毫筆寫着什麽,難道就是在?記錄他們的一言一行?
這種時刻都被?人窺伺着的感覺也太瘆人了。
漆飲光見他模樣,微微沉了臉色,察覺到沈丹熹的注意?力似乎被?他誇張的舉止吸引了過來,忙拍了那人一下?。
他垂下?眼睑,故作黯然道:“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好,指不?定哪一天就再也醒不?過來,我只是想把和你們相處的時光都記錄下?來,時常翻來看看,才有動?力繼續與病魔抗争,你要是覺得冒犯,那我以?後不?記了便是。”
對方被?他說得一臉歉疚和羞愧,八字眉垂得更喪,急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要是對公子的身體有好處,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記,你盡管記,把我這句話也記下?來吧。”
漆飲光颔首笑笑,說道:“你不?會說出去吧?我只想記錄一些日常,若是被?大家知道了,怕是會不?自在?。”
對方忙指天發誓,“放心好了,我會為小公子保密的,誰也不?會說。”
漆飲光道:“那就好。”
直到休息夠了,再次被?師父喊去武臺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啊,小公子的本子明明記的都是他的阿姐,穿了什麽,做了什麽,笑了幾回,事無巨細。
方才他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有記。
他遲疑地停了腳步,轉過頭重新?往屋檐下?看去。
小公子躲避在?檐廊的陰影裏,緩緩擡眸,對他笑了一笑,明明溫和至極,他卻不?知為何,後脊上竄過一陣涼意?,渾身汗毛直立,回家愣是連做了好幾天噩夢,直到硬生生将腦海裏的這段記憶删除,才緩過勁來。
漆飲光不?分關系遠近,将族人都探查了個遍,也沒有找到疑似殷無覓之人。
既不?在?族中,那便是外來之人了,總歸在?天定姻緣下?,他們無論如何都會相遇,他是阻止不?了也很難阻止的。
除非他能?将沈丹熹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讓她一輩子都只能?活在?這一片方寸天地中,斷絕他們相遇的可能?。
他倒是很想這樣做。
可惜他做不?到,就連他們的族長爹爹也做不?到。
十五歲的沈丹熹完全長成了神女殿下?曾經?的模樣,她張揚,熱烈,肆無忌憚,隐世避居的族規也沒能?約束住她向往外界的心。
漆飲光第一回收到阿姐偷偷摸摸塞來的雲片糕時,就知道她偷跑出去了,她的身上沾染了很多新?鮮的陌生的氣息。
沈丹熹用?術法捏造了一個假身留在?族中,她是族中這一代子弟中最具有天賦之人,修為進境得很快,如今她所捏造的假身,足以?以?假亂真,短時間內連大祭司都看不?出端倪。
他這個姐姐還記得自己從小和弟弟的約定,每天都會喚假身來看一看漆飲光,給他帶些甜點。
漆飲光喝過藥,慢吞吞地吃了一些雲片糕,将剩下?的搓碎了灑在?窗臺上,一群小麻雀從竹林裏飛出來,落在?窗臺上啄食。
他摸了摸它?們的腦袋,低聲道:“去吧。”
麻雀們撲騰翅膀飛出去,在?沈丹熹又一次留下?假身偷摸外出時,跟在?了她身後。
漆飲光透過麻雀的眼,看到她在?外四處闖蕩,樂不?思蜀,很快身邊便結識了一堆志同道合的同伴,然後,理所當然的,遇見了殷無覓。
三個月後,沈丹熹将他帶回了族中。
漆飲光聽到祭司殿外傳來的聲響,放飛了手裏的小麻雀,從屋裏走出來。
現是冬日,寒霧彌漫在?山野之間。
沈丹熹被?一群族人押着進來,腳步聲抖落了祭司殿大門上的寒霜。
後方跟着的族人還擡了一人進來,放到了祭司殿右側,大祭司平日煉丹熬藥的藥廬裏。
沈丹熹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朝他眨了眨眼,飛快道:“你快幫我去看看他。”
漆飲光被?她緊緊盯着,只好點了點頭,悶聲道:“好。”
沈丹熹的眉頭這才舒展開少許,擡步踏入祭司殿正殿,跪在?堂前,因?她帶了外人回來,違反族規偷跑出去的行徑也暴露了,免不?了要受些責罰。
漆飲光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族長爹爹這般嚴厲的面孔,他坐在?高位上,呵斥道:“你們上族學?時,最先學?的就是族規!你給我說說看,族規是怎麽寫的?”
沈丹熹衣擺上還沾了一些血,筆直地跪在?地上,昂着下?巴背誦:“我族蒙昆侖神君恩澤,受神君欽點,自願為守木人,從今往後世代居于此地,隐居避世守扶桑神木無虞。”
族長重重哼了一聲,“第五條!”
沈丹熹話音一頓,扁了扁嘴角,聽話地背道:“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外出,不?得在?外嶄露鋒芒,引人注意?,不?得擅自帶外人回來,不?得……”
“你現在?翅膀是硬了,竟然敢私自跑出去,還留個傀儡愚弄大家,你看看你一下?違反了多少族規。”族長氣得手抖,指着她道,“尤其是最後一條。”
沈丹熹皺了皺眉,一臉不?服氣道:“我承認我偷跑出去是不?對,但是帶人回來嚴格說來并不?算違背族規,族規當中第十三條規定,族人是可以?帶以?後相守的另一半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