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白拂音被?逼得連連後退, 雖然?心裏氣得要死,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懷疑不無道理,畢竟她們之間的關系的确稱不上友好,若是有一天, 沈丹熹忽然?這般救她, 她也會懷疑她居心叵測。
白拂音一邊躲避她變幻不定的術法?, 一邊思?索說服她的理由,氣急敗壞道:“你以為是我想救你麽?要不是表哥一再懇求,我才不會選你!”
沈丹熹聽她此言, 手上的攻勢果然緩下幾分。
白拂音氣笑了, 她寧願相信殷無覓會舍命換她活, 也不願相信,她會主動選擇救她。
她心中氣歸氣, 不過?還是盡力勸說道:“那個老妖婆是個靠着吸食別人靈力修煉的僞神, 門下豢養的妖魔,就是為她四處去捕獵修士的, 她藏在這裏這麽多年, 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人,又?受到周邊鄉民?十年香火供奉,早就修為大成?了, 我們根本鬥不過?她。”
沈丹熹和白拂音從小争鬥到大,對彼此的招式都算得熟悉, 她們一連過?了百來招, 沈丹熹從她的打鬥習慣中,确認她的确是本人, 才撤回銘文,暫且停手。
她與白拂音還是保持着一段距離, 疑惑道:“為何她身上沒有邪氣?”
山魈用?這種邪門歪道修煉,身上的氣息絕不該如此幹淨。
白拂音揉着肩上的傷,臉色十分難看,沒好氣道:“連化神期的康緣師叔都沒能察覺出來,我又?怎麽可能知道?”
他?們跟随祭神的隊伍入山,初初進入這一座山神廟中時,都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除了神廟的規格比一般山間廟宇大一些,其他?的都很尋常。
就連那些村民?祭祀的禮儀,都是遵循着大榮的傳統祭神之禮,按部?就班地進行。
康緣師叔以化神期的修為,将?神廟內外仔仔細細探查了一遍,沒能察覺絲毫妖魔邪氣。唯有濃郁的香火氣息萦繞在神廟內外。
直到村民?們點燃鞭炮,奉上祭神的活牲,衆人才陡然?發現彼此身上浮出的印記,竟然?同獻祭的活牲身上所印刻的一模一樣。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腳下忽然?冒出無數黑影,倏地将?他?們拖拽入祭祀的陣法?當中,代替活牲,成?了山魈娘娘真正?的活祭。
驚十村的村民?們對此毫不驚訝,依然?有條不紊地踏着祭神的舞步,就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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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從驚十村的村長邀請他?們參與祭禮開始,獻給?山魈娘娘的祭品,就不再是那幾只豬羊牲畜了,而是他?們這一群修士。
白拂音和殷無覓喬裝成?仙童入內,身上本沒有被?印下祭品标記,可殷無覓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看見那山魈娘娘的神像,便?失了神,竟主動跳入祭祀陣中。
他?身上的僞裝頓時被?撕破,殷無覓暴露了,白拂音自然?也僞裝不下去,她當即轉身想逃,卻被?虛空中浮出的一只素手輕輕一拍,打落至祭祀陣中。
天地在她眼中倏然?颠倒,白拂音被?拖拽入地底,才發現地下竟有一座倒懸的神廟。但這座神廟中卻充斥着妖魔黑影,正?殿神龛上坐着的,不再是一尊泥塑的神像,而是山魈娘娘本尊。
山魈随手抓了一個弟子,吸幹他?的修為,将?金丹碎裂的修士扔到地上,把他?的身軀賞給?了她手下豢養的妖魔。
幸而白拂音腰間的玉佩上刻有白家家徽,在那山魈準備吸食她時,被?她一眼認出來。
山魈自言,說白家人曾救過?她一回,她如今修為大成?,即将?得道,為了卻這一樁恩情,願意手下留情放她一馬,還答應她可以帶一人出去。
在沈丹熹被?魂引香喚來,陷入此地之前,白拂音原本打算帶康緣師叔一起走的,康緣畢竟是化神修士,比起其他?同伴,能讓她多一分保障。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選擇殷無覓。
左不過?就是一個對她沒什麽情分的表哥,死就死了,反正?這也不是她死的第一個表哥了。
沈丹熹聽她簡單說了原委,也看不出信與不信,轉頭?看向山林中那一座巍峨神廟,說道:“鏡面法?陣的陣眼在神殿廣場上那一墩方?鼎香爐,我們想要出去,就必須要重新回去那裏。”
白拂音愣了一愣,跺腳氣道:“可惡,那個老妖婆竟然?耍我。”
她們如果現在返回去,豈不是又?要同山魈對上,白家的人情已經用?過?了,還能再換一次她手下留情麽?
“先試一試。”白拂音說道,當即擡步往山神廟的大門走去,試探性地朝內踏入一步。
在她的腳越過?門檻時,立即便?有一縷煙氣不知從何處冒出,猛地纏住她的腳踝,将?她往內拉拽。
白拂音體內的靈力開始急速流失,她大聲喊道:“沈丹熹。”
在她喊出來的同時,沈丹熹已經眼疾手快地揚起銀鞭,卷住她的腰身。
兩相僵持之下,白拂音抓起披帛,劍氣灌入薄紗,擊向腳腕的煙氣,青煙被?劍氣擊散了一剎。
在它重新凝聚成?型前,白拂音被?沈丹熹拖拽着從廟門倒飛出來,跌坐到地上。
咔——
一聲清脆的裂響,沈丹熹和白拂音同時低頭?,看向掉落至地上,碎裂成?兩半的傳音子令。
她們兩人的傳音子令都碎了。
這枚傳音令是康緣師叔交予她們的,母令在師叔手裏。傳音令碎,康緣師叔多半已兇多吉少。
沈丹熹蹲下身,撿起碎裂的傳音令,皺眉道:“我們與山魈修為差距太大,不宜與她硬碰硬。”
兩個人坐在神廟門口,望着上方?那一個銘刻“山魈娘娘”的匾額。
好半晌後,沈丹熹似想到了什麽,輕聲呢喃道:“看上去,可能會有雷雨。”
白拂音因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後仰頭?望天。
這一座鏡面法?陣雖能投影地面上的神廟建築,但光源只能從鏡面法?陣之外照入,內裏的天空并不如外界明亮,天幕一直都是陰沉的,也看不出天色的變幻。
沈丹熹當然?不是根據鏡中天色判斷的。
方?才她還被?困在神廟廣場中時,柳珩之的蝴蝶觸動陣法?,讓她得以看到了鏡面另一端的情形,她那時候沒太在意,現在想起,當時明明是午時,天色卻十分昏暗,天上有濃雲聚集,昭示着會有一場雷雨。
沈丹熹從地上站起來,轉頭?對白拂音道:“我們不能在這裏幹坐着,還是四處再去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白拂音點頭?,兩人開始圍繞神廟,四處探看。
沈丹熹并不信任白拂音,沒有向她袒露自己的打算,她憑着從神廟出來時的步數,确定好那一墩方?鼎香爐的位置,在假裝找尋出路時,不動聲色将?袖中小白花藏于各處,圍繞着神廟布下了一個引雷陣。
她們在鏡中,這一個引雷陣當然?引不來雷。
沈丹熹賭的是在外的那一個人,如果柳珩之沒死,如果他?還試圖尋找她的話,或許會再次将?扇中水墨蝴蝶放出來。
水墨蝴蝶是他?的靈力所化,蝴蝶會被?小白花的藥香吸引,落到花朵所在的地方?,在鏡面外結成?一座相同的引雷陣。
若是平時,蝴蝶裏的那點靈力可能無法?憑空支撐起一座引雷陣,可若是雷雨天氣,空氣中本就具有濃郁的雷靈氣,蝴蝶裏那點靈力只作為引線,便?已足夠了。
沈丹熹布好了引雷陣,也沒有停下,還在繼續假裝尋找出路。
白拂音跟在她身後,越找便?越是絕望,喪氣道:“算了,別找了,外面不可能有出路的。”
山魈想要了卻白家的恩情,答應放她們走,便?也依言沒有追出神廟殺她們。她們出了神廟,根本走不出這一個鏡中世界,想要出去,只能返回神廟打破陣眼。
可只要敢再次踏入廟中,白家的恩情便?不能再保她們第二次了,方?才白拂音的遭遇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個老妖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她們走。
她們如今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在神廟外茍活,要麽沖入神廟,拼死一搏。
兩個人望着神廟匾額靜默片刻,白拂音忽然?說道:“如果我說,殷無覓根本就沒有懇求過?我,是我想選擇救你,你會信嗎?”
她害怕沈丹熹又?會像之前那樣,一言不合就對她動手,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先擺好了防禦的姿勢。
“為何?”沈丹熹卻沒有任何舉動,只是轉動眼眸看向她,眼中充滿真實的疑惑。
從之前白拂音說起他?們入神廟後的遭遇,沈丹熹就聽出來,殷無覓一入神廟就被?山魈娘娘的神像蠱惑住,他?們二人根本沒機會交流,更遑論懇求她選擇自己了。
到了這種窮途末路之際,白拂音也沒必要再掩藏自己的心思?。她道:“我想你生,又?想他?死,我想要你們生離死別,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沈丹熹聽完她這一番扭曲的言論,微微皺眉。
白拂音轉過?頭?,對上她的目光,嘴角噙着一縷古怪的笑意,繼續道:“不止是殷無覓,還有林隽,柳珩之,任何一個對你有所企圖的男人,我都想讓他?們死。”
一開始,她以為這是嫉妒。
嫉妒沈丹熹有一個德高望重的道君爹,嫉妒她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資,輕而易舉就能将?別人甩在身後,嫉妒她這一副引人注目的皮囊。
所以,她總想着與她争個高低,哪怕是以對立的姿态站在她身邊,也想與她争輝。
後來,沈丹熹那個德高望重的道君爹隕落,她修為停滞在金丹期再無寸進,曾經的天子驕子,被?甩在身後的人一個個追上,超過?,她身上的光環開始片片剝落。
白拂音以為她已經沒什麽能令自己嫉妒的了,可是她的目光還是會被?她吸引,還是會心生嫉妒。
白拂音一瞬不離地盯着她,說道:“沈丹熹,你是當真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招人麽?”
沈丹熹看不明白她眼神中所含有的複雜情緒,她以為白拂音應該極為讨厭她才是,但此刻她的眼神看上去又?不像那麽回事。
她眼中露出些許空茫。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白拂音失笑道,恨不能扯下枝葉間的蛛網,一根一根地纏繞到她身上,将?她裹成?一個繭,只能呆在她的網上。
“我那個病秧子表哥,哦,不是殷無覓,是那位真正?與你指腹為婚的公子,他?被?抱錯到了林家,成?了林家的大公子,名叫林隽。沈丹熹,你對他?是不是沒有什麽印象?”
林家公子出生時受到妖魔重傷,一直體弱,并不常在外走動,也很少與外人接觸,沈丹熹以前只聽說過?他?的名字,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最近也是因着“殷林兩家抱錯孩子”這件事,因婚約一事間接牽扯到了她,沈丹熹才又?多知道了一點關于他?的事跡。
不過?總歸來說,林隽于她而言,依然?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白拂音繼續道:“可是我那位表哥,他?有一回外出,曾透過?馬車的車窗見過?你一面,從此以後,便?對你念念不忘。得知你已有婚約在身,婚約的對象還是一個家世不輸于他?,自身條件又?比他?好太多的人,他?自知毫無競争之力,才漸漸死了心。”
“可偏偏造化弄人,殷林兩家當年竟然?抱錯了孩子,他?才是那個與你指腹為婚的殷公子,你不知道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有多高興。”
白拂音托着腮,現在眼前都還能浮現出她那常年都臉色青白的病秧子表哥,突然?容光煥發起來的一張臉。
他?眼看已到了油盡燈枯的軀體,竟因此又?煥發出一點新的生機。
白拂音眼中神色極冷,用?一種輕蔑而嘲諷的語氣,說道:“他?急切地想要認歸殷家,想要在死之前,履行婚約,與你成?親,哪怕是死在洞房花燭夜的當晚,他?也快活。”
林隽快要死了,殷家人心疼自己的親生骨肉,林家也心疼自己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兩家都想成?全他?的臨終心願,殷無覓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他?們從未考慮過?婚約的另一方?是怎麽想的,畢竟沈丹熹身邊已經沒有靠山了。
白拂音見沈丹熹臉色微沉,笑起來,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不高興,你怎麽可能會去為一個将?死之人沖喜呢?野狗都知道撒泡尿照照鏡子,偏我那位林表哥不會,所以,沈丹熹,我幫你解決了這個麻煩。”
沈丹熹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詫異道:“你殺了他??”
白拂音理直氣壯地說道:“他?本來就是要死的人了,我不過?就是幫助他?早幾日安息罷了。”
至于殷無覓。
白拂音嗤笑道:“從這件事上,我也發現,我那位殷家表哥,對你的情,好像也不過?如此。”
否則,也輪不到她來動手了。
白拂音殺了林隽的當夜,興奮地一晚上都沒有睡着,她閉上眼,腦海裏翻來覆去滾動的都是和沈丹熹争鋒相對的過?往,她曾經是嫉妒她的,後來這種嫉妒變了味。
那天夜裏,她終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想要殺了每一個企圖站到她身邊的男人。
白拂音滿懷期待地說道:“沈丹熹,你猜,殷無覓現在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