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封墓的磚石飛濺得到處都?是, 沈丹熹以靈力破棺,動作?頗為粗暴,棺蓋被掀飛至一旁。

待塵埃落定後,沈丹熹走近幾步, 垂目看向棺內身裹戰甲的屍骸, 百年過去, 棺木裏葬着?的屍骸已只剩下白骨,入葬之時穿着的戰甲也腐化得完全變了形。

沈瑱收斂了氣息,隐藏在暗處, 正思索沈丹熹是如何尋到此地?, 又是為何而來時, 便見她攤開手心,從一枚玉圭中取出了一滴鮮血。

從那滴鮮血中?, 沈瑱察覺到了屬于殷無覓的氣息。

沈丹熹從玉圭裏取出殷無覓那滴血, 将之滴入了白骨上。

沈瑱擡手按在身旁一株樹幹上,掌心的靈力順着?樹幹流淌入地?底, 正欲從下方毀掉那一具殘骨, 見到沈丹熹所?為,他的動作?頓了頓,掌心的靈力有了片刻遲疑。

他明白她此舉是想驗證什麽?, 但這一刻,在他內心深處, 竟也想知道?結果。

片刻後, 鮮血一點點沁入了骨中?,讓這一具骸骨生出幽幽的紅光, 冰冷的骸骨似在這一刻重新煥發了一抹血色生機。

唯有至親之血,能有這樣的效果。

沈瑱不由失神。

“殷長?霄。”沈丹熹又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族譜上記載, 殷長?霄生于大?榮延光六年,卒于延光三十一年,只活了二十五歲便死了,但恰恰好便對應了昆侖君入世歷劫的二十五年。

沈丹熹死死盯着?棺中?骸骨,良久,退回墓前?,将雀燈放在墓碑上,雙手結印。

流光從她袖中?飛出,化為六枚刻錄銘文的符玉,懸浮于棺木上空,随着?她手印下壓,六枚符玉相繼落下,按照不同方位圍繞棺木鑿入地?底。

最後一枚符玉落地?,地?面上靈線交織而成,結成一座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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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陣的中?心處,正是那一具死亡已久的骸骨。

人死之後,魂魄脫離身軀,進入冥府,輪回轉世,人的記憶存儲于靈臺神府,在魂上,是以轉世之前?都?要飲下一碗孟婆湯,洗清魂上記憶。

但如若殷長?霄當真是沈瑱入世歷劫投生的凡胎,死去之後,魂魄便不會入冥府經歷輪回,而是神魂歸位,重登神位。沈丹熹想要通過魂魄了解過去發生了什麽?,除非是去對昆侖君進行搜魂。

顯然,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好在活着?之時,魂和身軀畢竟密不可分?,魂離之後,身軀上多少都?會殘留一些生前?痕跡,就像是一件衣服,穿過之後難免會殘留主人的氣息。

哪怕面前?這一具骸骨已經死亡百年,沈丹熹也要從它的骨頭縫裏榨出些東西來。對于凡人而言,血脈的力量是很重要的,至親之血也有助于法陣的成效。

随着?沈丹熹渡入法陣的靈力越來越多,陣心的骸骨似不堪其壓,響起了咯咯的細碎聲響,有部分?纖細的骨架在靈壓下碎成了齑粉。

有一粒紅光忽而從骸骨胸口處飄出來,在法陣上空“噗”的一下碎裂,散出一段模糊的記憶畫面,這大?概是他生前?最深刻的記憶,所?以即便死後魂離,還能銘刻在骸骨上。

急促的馬蹄聲洞穿黑夜,畫面當中?可見一匹快馬穿過将要關閉的城門從外疾奔進來,馬上的年輕将士不顧城門守兵的吆喝,揚鞭催馬,撞開圍擋,往前?疾奔。

夜色已黑,街上零散的行人也被馬嘶聲吓得急忙躲到街邊,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快馬奔向城中?一座宅邸,駿馬從高大?的外牆邊跑過,他從馬背上縱身而起,翻越外牆,進了宅內。

宅子裏正在辦喜事?,檐下垂挂紅綢,樹上挂着?紅燈籠,連月色灑入宅中?,都?被染上了紅彤彤的喜意,前?院的宴席正當熱鬧。

殷長?霄顯然對這座宅子十分?熟悉,輕松地?避開了院中?守衛和奴仆,跨過垂花門,進了後院,從窗翻入洞房內。

洞房內安安靜靜,桌上燃着?龍鳳喜燭,新娘覆着?蓋頭坐在床沿邊,聽到細微動靜仰起頭來,輕聲問道?:“紅柳?我有點渴了,給我遞杯水來。”

殷長?霄聽見這個聲音身形頓時僵住,他五指收緊,指節咯咯響動,片刻後又驀地?放開,将手中?長?槍放到桌上,端起茶盞,往裏間的新娘走去。

新娘掀開一點蓋頭,想要直接就着?端來的茶喝,還沒喝到,便看清握着?茶杯的手虎口上生着?繭子,是一個男人的手。

她的驚呼還未吐出口,頭頂的蓋頭便被人粗暴扯下,鬓邊的步搖劇烈搖晃,新娘有着?一張稱得上豔麗的容顏,眉如遠山,眼若桃花,即便臉上的表情有些驚懼,也難掩她的美?色。

正是那一張沈丹熹曾在山神廟的神龛上見過的臉。

山魈仰頭望見身前?之人風塵仆仆的一張臉,眼眸中?霎時蓄上了淚光,驚訝道?:“長?、長?霄,你怎麽?回來了?”

殷長?霄将茶杯再次抵至她殷紅的唇上,硬是往她嘴裏灌了兩口冷茶,才道?:“我的未婚妻子要與別人成親了,我怎能不回來看看?”

“真沒想到,我竟會是在別人的洞房裏看到你穿嫁衣的模樣。”他仔細凝視着?她這一副妝容,“你不是說過,你此生只認一生一世一雙人麽??他是王爺,有觊觎天下之心,即便是現在都?只能許你一個側妃之位,要将正妻位置留給對他有用之人,難道?以後還可能只守着?你一人麽??”

山魈被冷茶嗆到,輕輕咳了兩聲,蓄在眼眶的淚便順着?眼角滑落。

殷長?霄将茶盞丢入柔軟的被褥中?,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從牙縫裏擠出懊悔的話語,咬牙切齒道?:“我錯了,我應該将你帶在身邊,就算讓你跟着?我一起行軍打仗,受些苦楚,我也不該将你托付給他,我為他出生入死,他卻在背後謀奪我的妻子。”

山魈的眼淚便更多了,流也流不完,幾次張嘴都?哽咽地?說出話來,只擡手抓住他的袖擺。

殷長?霄冷酷的表情便忍不住柔軟下幾分?,指尖拭去她眼角不斷淌下的熱淚,輕聲問道?:“你只要說一句‘你不願嫁給他’,我就帶你走。”

洞房外傳來響動,有腳步聲朝這裏逼近,來的人很多。

山魈搖頭道?:“我不願……”

她話未說完,殷長?霄已經俯身攔腰将她抱起,抓起桌上長?槍,闖出門去。

院中?燭火煌煌,月色如紅紗,庭前?只站着?一道?身影,三皇子厲廷瀾一身喜服,含笑看着?推門而出的兩人,臉上仍帶着?酒氣,眼神卻猶如寒冰,疑惑道?:“殷将軍,本?王未召你回來,你卻擅自離營,闖入王府,要帶本?王的側妃去哪裏?”

殷長?霄扯下厲廷瀾曾親手挂上他腰間的令牌,擲于地?上,狠狠一□□穿了這一枚鐵令。

厲廷瀾表情頓時扭曲,失望道?:“殷長?霄,你要與本?王決裂?”

殷長?霄道?:“是殿下先奪臣妻。”

厲廷瀾氣笑了,“你與阿嬈無媒無聘,無名無分?,算什麽?妻?”

殷長?霄一手緊緊環住身旁人,一手舉着?長?槍,神情緊繃,辨認着?埋伏在暗處的侍衛,“可當初,是殿下親眼見證,我已與她許定終身。”

“口頭之言罷了。”厲廷瀾揉了揉額角,勸道?,“長?霄,阿嬈現在是我的妻子,我們已行過周公之禮,不論她的身和心,都?不屬于你了,你放手吧。”

被他攬在左臂間的人明顯因為這句話而身體?顫了顫,殷長?霄收緊手臂,将她的腰攬得更緊,顯然并不願意放手,攜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厲廷瀾的面色冷沉了下去,退入廊下,揮手發下號令。

冷箭劃破夜空,倏地?射來,埋伏在暗處的侍衛一擁而上,厲廷瀾于刀光劍影中?,命道?:“不要傷了阿嬈!”

骸骨上浮出的殘存記憶被刀劍之影撕碎,畫面消散,沈瑱略有些恍惚的神情,才漸漸清醒過來。

這一段歷劫經歷,在他漫長?的生命裏,短暫得不值一提,卻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他歷劫失敗,未走上劫鐘為他劃定的命運,一步錯步步錯,以至帝星半道?而隕,魂魄失蹤,本?該走向中?興的大?榮王朝一頹再頹,人間大?亂,天罰加身。

從天罰加身以來,他的道?心不穩,步入天人五衰,神軀開始衰老,神魂也在衰敗,胸腔裏的這一顆仙元已經走向暮年,就連昆侖山賦予他的神力也挽救不了。

見骸骨之上又有兩點紅光浮出,沈瑱按在樹上的指尖微動,靈力灌入樹身,從地?底根須蔓延至棺底,一下震碎了骸骨。

骸骨碎做齑粉,但已飄逸出來的兩粒光點,卻還是融入法陣當中?,散出一些模糊畫面。

一是他初遇阿嬈之景,另一光點散出的,則是他最後被枭首于市的畫面。

骸骨粉碎的一瞬間,沈丹熹已察覺了地?底靈力的波動,指尖銘文迅速凝結成鞭,朝着?遠處的樹叢甩去,“誰,滾出來!”

沈瑱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撤開身上隐匿的法訣,擡步走出了樹影之外。

晨光已從天邊漏出一線,天色漸明,沈丹熹垂下長?鞭,看了一眼緩步走入視線當中?的昆侖神君,又偏頭看了一眼半空中?随着?晨光消散的畫面。

沈瑱會出現在這裏,已說明了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她再去天庭翻看命簿,求證殷長?霄和沈瑱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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