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天

夏阿姨是在季煙汀崴腳後的第二天回來的。

周予酌停了車,攙着一瘸一拐的她到家門口,用鑰匙開了門後,屋子裏頭的暖色調燈光與飯菜香透過逐漸變大的門縫傾瀉出來,澆了她滿身。

夏阿姨笑着探出頭,瞥見門口有兩道人影時一愣:“哎,你是小季的同學嗎?”

周予酌松開了攙着她的手,禮貌颔首:“阿姨好。”

夏阿姨點點頭,目光在兩個人之間轉了轉,猶豫道:“你們倆……”

“我腳崴了。”擔心她誤會,季煙汀解釋,“同學送我回來。”

頓頓,又将臉轉向周予酌,輕聲道:“謝謝啊。”

“不客氣,我先走了。”

她嗯了聲:“再見。”

待大門合上,見季煙汀要換鞋,夏阿姨立即伸手扶住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哪只腳?怎麽崴的?嚴不嚴重啊?”

“沒事。”話是這麽說的,其實季煙汀心裏沒底,已經過了将近兩天了,腳踝處還是腫得老高,淤青也逐漸浮現,整只腳慘不忍睹,昨晚在浏覽器裏搜了又搜,網絡醫生一條條診斷觸目驚心——

……骨折。

……韌帶斷開,需要做手術修複。

季煙汀又搜了搜手術相關的內容,看着網友一張張縫線留下的傷疤照片,感覺自己的心髒輕輕地碎掉了。

想早點去醫院,又擔心請假耽誤課程進度,并且英語競賽初賽時間也近了,她還要改稿子和PPT,忙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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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她其實本身也不是很想去醫院,沒去時總可以心懷僥幸安慰自己,去做檢查之後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她一點也不想聽到确定的壞消息。

更別提今天周予酌明裏暗裏有意無意地勸她,最好請假去醫院看看,她聽着煩得很,又怕暴露自己諱疾忌醫的屬性,嗯嗯嗯地冷漠敷衍半天。

【煩死了,再叭叭把你嘴拔了。】在她腦子裏煩躁地罵出這麽一聲之後,周予酌終于閉嘴了。

而她繼續陷入無盡的糾結之中……

要去嗎?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萬一過兩天就好了呢?

可萬一沒好呢?萬一拖到後面有後遺症呢?

“醫院去過了嗎?”夏阿姨問。

“還沒。”季煙汀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終于下定了決心,“明天正好周六,打算明天去。”

“附近正好有家大醫院,骨科在市裏挺有名的,不是很遠,我明天騎電瓶車載你過去好了。”

夏阿姨唠唠絮絮着,季煙汀卻是一頓,問:“您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嗎?”

夏阿姨也停住了,仰頭看她,困惑:“你不想要我陪你嗎?”

季煙汀抿了下唇,偏過臉,低頭繼續往前走:“沒。”

只是這不在她的工作範圍之內。

“你這個腳啊,走路看着我都擔心,去醫院路那麽遠,你要是一個人去多不安全啊。”夏阿姨繼續說,“而且,人吶,去醫院就是不能一個人去……多孤單。明天回來我給你炖個骨頭湯養一養。”

季煙汀卸下了書包,到了餐桌前坐下,一邊吃一邊聽夏阿姨說話。

“哎?話說送你回來那個小男生,長得怪俊的,心腸也怪好的。”夏阿姨道,“我過兩天烤點小餅幹,你上學的時候帶着吃,順便給他拿幾塊,就當謝謝人家。”

季煙汀應了聲。

她在想:這個似乎也不在夏阿姨的工作範圍之內。

-

臨睡前,季煙汀噴了點雲南白藥,濃郁的草藥香在房間內彌漫開,頭頂的燈光給腳踝鍍了層亮晶晶的水光。她對着腫脹的腳踝拍了張照片,和昨天的對比了下,随後長長嘆出一口氣。

一點沒變化。

翌日,季煙汀戴着頭盔,在攙扶下艱難地跨上了夏阿姨的小電驢。

夏阿姨手握着把手向前一推,季煙汀吓得立馬抱住前面人的腰,衣服抓得死緊。

夏阿姨平時為人慈祥随和,車騎得卻是狂野。

風景在身側迅速倒退,風呼嘯而過,未紮起的長發亂飄,她比夏阿姨高出半個頭,風中努力瞥了眼小電驢的顯示屏——

47邁。

啊啊啊啊——

待下車之際,季煙汀的頭發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幾乎全糊在臉上,看不清前面的路,她顫顫巍巍地擡着腿落地,腳踩到地板時還有種不切實際感。

夏阿姨摘下頭盔,瞧着她的模樣,笑了:“小季,你是不是沒騎過電瓶車?”

她平複着心髒,伸手捋了捋頭發,将手腕上的發繩撸下來随意在腦後紮了個低馬尾,“小時候有騎過。”

“小時候?”

“小學一年級。”

後來她媽就出國做生意了,她從老舊小區搬進了富人區,就連學校也變成了京湘那兒頂級的小學,房子一年比一年換得大,每一天都空空蕩蕩的。而那個電瓶車早就已經被丢棄在了老舊小區裏,也許是躲在角落裏落了灰,也許是已經被人偷走了。

這段記憶實在太久遠了,久到她都快以為那只是一場夢了。

季煙汀仰起臉看向面前建築之上“安其醫院”這四個字,道:“走吧。”

二人來得早,醫院裏排隊的人還不算多,季煙汀特地在網上提前預約的專家號,挂了號後沒過多時便叫到了名字。

坐在電腦面前的是個中年男醫生,下半張臉被口罩遮蓋,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長方形眼鏡,稀疏的黑發布在腦後。

“季煙汀是吧?怎麽了?”他扭過頭來問。

她坐在醫生旁邊的椅子上,如實回答:“腳崴了,現在腫起來了,有淤青。”

“什麽時候崴的?”

“前天。”

醫生握着鼠标在電腦上點了幾下,打印機刺啦作響,片刻後一張單子夾進醫療本中遞過來:“樓上六樓,去拍個X光看看骨頭。”

她接過單子:“謝謝醫生。”

片子拍得快,再回到診室時,醫生點開電腦上的片子看了看:“骨頭沒事,給你開點外敷的藥,內服的暫時就不開了,好好休息,下周過來複診。”

季煙汀微微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忙問:“醫生,那韌帶呢?”

“韌帶?”醫生在病歷本上潦草地寫了幾行字,聞言擡頭瞥了她一眼,“X光拍不出來的,這個得拍核磁共振,不過你暫時不需要拍,過兩周看看恢複情況再決定要不要拍。”

“那一般多久才能恢複呢?”

“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把病歷本遞給她,“小姑娘別着急,慢慢養着。”

出了診室,夏阿姨扶着她在等候區的座椅上坐下,自己去拿藥。季煙汀雙手撐着椅子邊,低着頭望那只傷腳,嘗試着輕輕動了下腳踝。

“啊嘶。”

不行,疼。

她肩膀微聳,洩氣。

頭頂,一道熟悉的女聲猶疑地輕聲念她的名字:“……季煙汀?”

她擡起頭,蔣落驚訝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你啊,好巧。”

“嗯,好巧。”季煙汀慢慢挺直了脊背,應了聲。

蔣落在她身側坐下,目光下落到她的腳上:“你是來看腳的嗎?”

“嗯。”

她擔憂:“那結果怎麽樣?”

“醫生說,骨頭沒事。”

“骨頭沒事就好了。”蔣落點點頭,主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舅舅在這裏上班,我過來看看他。”

幾句之間,夏阿姨已拿好了藥,付完錢快步走過來,見着人,哎了聲:“小季,是碰到同學了嗎?”

蔣落愣愣,噌一下站起來,雙手交疊在身前,紅着臉小聲道:“阿姨好。”

“你好你好。”夏阿姨扶着季煙汀起來,笑眯眯,“看來小季在學校人緣還挺好嘞。”

“阿姨您女兒長得漂亮,成績也好,人也好。”蔣落推了下眼鏡,聲音越來越低,“我們都很喜歡她的。”

話音一落,氣氛突然陷入沉默,不遠處的電子屏幕播報着叫號,冰冷的女聲将氣氛勾勒得更加微妙。蔣落茫然地擡起眼,想着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下意識将求助的目光遞給了季煙汀。

幾秒鐘之後,季煙汀才開了口:“她不是我媽媽。”

夏阿姨接着解釋:“我是小季家的家政阿姨,小季媽媽忙,所以我就陪她來醫院了。”

蔣落蒙了,看看夏阿姨,又扭頭看看季煙汀,反應過來後臉徹底紅透了,絞着手指道歉:“對不起啊,就是……季煙汀同學也很漂亮,阿姨您也很漂亮……我就以為……”

“沒事。”季煙汀打斷她,“我們拿完藥了,就先走了。”

大抵是語氣太過冷淡,她看見蔣落一怔,指尖交叉着摩挲着,臉上的紅暈淡了,無措般站在原地。

季煙汀頓頓。

其實她有點疲憊了,說不上來為什麽,明明才上午,便已經累了,但她望着蔣落,像是跨越了時間與空間,透過面前這道身影觸碰到了記憶深處的另一道影子。

片刻後,季煙汀語氣一軟:“後天學校見,拜拜。”

蔣落跟她揮揮手,小聲道:“拜拜。”

回家的一路上,前面的夏阿姨大聲地跟她聊着天:“你們學校幾個同學我看都挺好的。今天見的這個小姑娘好乖哦,嘴巴好甜,就是性格腼腆了一些……”

季煙汀在身後默不作聲地抱着她的腰。

不是她不想說,是她眼睜睜地看着這輛小電驢在綠燈的最後幾秒鐘沖刺過了路口,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直沖上發麻的頭皮。

狂風席卷而過,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冷。在秋季的開場曲裏,她穿着件單薄的襯衣牛仔,掌心卻燙出了汗。

在此之前,沒有人告訴過她小電驢會這麽恐怖。

“小季——你怎麽不說話?”前面的夏阿姨還在喊,“你腳這事跟你媽媽講過了嗎?”

季煙汀終于給了點反應,在風裏顫着嘴皮子回答:“還沒。”

“什麽——”

季煙汀大了點聲音:“還沒——”

“哦——”夏阿姨道,“那我後天早上開車送你去學校吧。”

她一個哆嗦,立馬道:“不用了!”

“你自己一個人不好走路啊——”

季煙汀靈光一閃,想到了周予酌:“我跟同學約好了!他來接我去上學!”

話這麽說也沒錯,這兩天确實是周予酌送她上下學的,只是當時她還加了句“過兩天阿姨回來了就不用麻煩你了,謝謝”。

誰能想到小電驢的威力那麽大呢?大到讓她很懷念京湘的限速制度。

“昨晚那個男生?”夏阿姨問。

“對!”她決定了,今晚就回去戳周予酌微信,她當然不會說是她害怕夏阿姨的小電驢,這太丢人了,她得編個借口。不就是撒個小謊嗎?她還是挺在行的。

夏阿姨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小季,男女生之間來往記得注意點,那小夥子長得還挺帥的,別被人誤會了。”

季煙汀的腦子被風吹得不太靈光了,為了成功逃離小電驢,昧着自己的良心大聲喊:“他的長相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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