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四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十四天

時間仿佛在這一秒靜止。

心髒不受控地在狂跳,季煙汀死死盯着他掌心的痣,指尖用着勁,像是要把指甲嵌進去。

而他的目光只落在她的臉上,落在她那張寫滿錯愕的臉上,唇角的笑意淡下來。

幾乎不用周予酌多加思索,她口中那個“他”是誰便已明了。

那個,和他同名同姓、讓季煙汀開始對他産生好奇心的、不愛吃果凍的、學理科的、不喜歡橘子味的……另一個“周予酌”。

一次兩次是驚訝,三次四次是在乎。那是周予酌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危機感,也是他第一次直觀地感覺到,他和季煙汀中間還插了個人,如此明晃晃亮在她心事上的一個人。

那他呢?

那……他呢?

他都壓根不認識“他”。

夜色寂靜,樹影影影綽綽,蓋在兩道斜長的暗色人影旁,燈光昏黃,沾了秋意滿身涼。

過了很久很久,他盯着她,蜷起五指,那顆痣慢慢藏進陰影裏,最後消失在捏成拳的指縫間。

季煙汀愣愣地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瞳孔漆黑的,如墨色一般,什麽也看不清。如夢初醒般,她整個人後退一步,松開了他的手腕,使勁撓了撓左手手背,“抱歉。”

他的手維持在半空中被她握住的姿勢,片刻後緩緩垂下。

周予酌張了張嘴,可是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良久,只吐出兩個字:“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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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件校服外套沒能從季煙汀手裏拿回來。

那句話後面的故事都成了渾渾噩噩的虛影,他好像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後退了兩步,“再見”、“晚安”什麽的統統都沒能說出口,他翻身上了自行車,在燈光下騎得很快,風鼓起衣角,身後的季煙汀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周予酌,你的衣服……”

聲音被距離吞沒。

他頭一次不想聽見季煙汀喊他的名字。

那個周予酌是誰啊?

有他好看嗎?有他體貼嗎?有他優秀嗎?

有他……那麽喜歡她嗎?

說不清到底是嫉妒,是失落,是委屈,還是什麽其他異樣的情緒,像海浪翻天地覆地湧動着。

風在耳畔呼嘯,心跳撞出炙熱的郁氣,眼前的燈光将世界劃分成模糊的明亮與昏暗兩個色彩,在他眼底相碰。

憑什麽呢?

這四個字像是尖刺猛地劃破了一層薄薄的阻膜,在他腦袋中乍現。

他突然拉住了剎車鍵。輪胎高速摩擦瀝青路,在夜裏發出一聲刺耳的刺啦聲。

車頭方向調轉。

他不想就這樣逃跑。

濃稠夜色之間,他沿着熟悉的道路急速返還,相隔一段遙遠的距離,有道人影呆站在熟悉的位置,手心還捏着校服外套。

左手掌心那顆痣隐隐發燙,他剎住車,看見季煙汀順着聲音擡起頭,目光觸及到他時明顯一怔:“你怎麽……”

“季煙汀。”他打斷她,長腿跨過座椅從車上跳下來,呼吸很急促,目光炙熱明亮得像攏進了星光,“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麽?”

莫名其妙的問題砸下來,她猝不及防:“啊?就……周予酌。”

那她給另一個人的備注就是特殊的了。但這并不是一個特別糟糕的信息。

“我想向你讨要一個心願。”他終于接過了她手裏的外套,“看在它的面子上。”

“什麽?”

“在我的名字前面,可以加個A嗎?”

“為什麽?”

整個世界變安靜了。她站在燈光之下,疑惑地仰着臉望向他。

四目相對,他的心髒莫名跳動了一下,很重一下,就好像短暫地掙脫了禁锢他的牢籠,有力地觸碰到了現實。又好像風輕輕一吹,把以前他虛無缥缈的心動都吹散了,有人把他從夢裏揪出來,只剩下眼前這麽一個鮮活的季煙汀。

“因為我希望在你……”打開微信的時候……

他頓了頓,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後垂下,輕輕笑了下,才繼續說下去:“……或者你需要找人幫助的時候,會先想起我。”

因為,他想要“周予酌”這三個字,在她心裏的含義優先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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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酌的那句心願,她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寫完作業洗完澡,已經是十一點三刻了。季煙汀躺在床上,點開微信列表,下滑屏幕。裏面沒有一個人是被她前面加上字母A的。

她指尖一動,手機被摁滅,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張煩躁的人臉。

她想起他的名字,想起他掌心的那顆痣,想起他提起心願時充滿期待與希冀的眼神,又想起蔣落提起他常吃的那款果凍牌子時唇角不經意揚起的弧度……

季煙汀盯着屏幕上的自己,思緒在混亂中一點點變得清晰。

他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沒有人會比她更篤定。只不過是幾個巧合拼湊在了一起,她卻為此心神不寧,真夠好笑的。

一個遙不可及,另一個……其實也不光是只對她一個人好吧。

季煙汀翻了個身,側躺着,雙腿蜷縮起來。手指滑過手機,下拉到字母Z打頭的好友,視線一個個尋下去,觸及到周予酌的微信時一愣——

他不知什麽時候,換微信頭像了。

從原來的一片空白,到現在的簡筆畫哆啦A夢。

季煙汀點開他的主頁。

微信名也變了,從一片空白變成了一串她看不懂的代碼,淩亂的字母與數字組合在一起,就像是游戲裏剛注冊的賬戶的原始id。

她的食指關節無意識地敲着手機殼邊邊,目光在那串代碼上掃過,再次重新停在了他的微信頭像上。

那一刻,她确定了。她才不要跟着他的心意來。

他對她很好,幾乎是毫無理由的好,送小零食、送冰袋、接她上下學……其實自高中以來,季煙汀見慣了似乎毫無理由的好,總結下來真正的理由就那麽兩個——一個關乎利益,一個關乎情感。

但周予酌不一樣,那份“好”不是只針對她一個人的,這意味着什麽呢?

這意味着,他會告訴她說希望她能多想起自己,也會跟另一個女孩分享自己喜歡的零食或者牌子,那下一秒就有可能再送其他女孩花束。

她是季煙汀,不可能做誰一兩句話就動心的池魚。

季煙汀手指上滑,退出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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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季煙汀特地早點起床早點出了門,夏阿姨打着哈欠,一邊收拾餐桌一邊揚聲提醒她:“路上小心點!晚上回來我給你炖骨頭湯喝!”

骨頭湯……這兩周裏她已經喝了四次骨頭湯了。

季煙汀的肩膀下意識抖了抖,還是“嗯”了聲,合上了門。

時隔多日,再一次自己一個人踏上這條熟悉的上學路,她突然之間不太自在,路邊的街景、搖曳的枝葉、墜落的枯葉、喧鬧的車鳴……每一項都令她有種古怪的陌生感,恍若隔世。

早餐店依舊人來人往的熱鬧,幾家生意好的店門口已經排了長隊,煎油條的滋啦聲如同水珠滴入河流般消逝在人聲中。

季煙汀走不了太快,慢慢吞吞沿着人行道走,瞥了眼早餐店門口,驀地瞧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深黃色的外套,乳白色的袖口,把她一下拉進汽水的潮濕回憶裏,甜膩的味道仿佛又在鼻尖環繞。

而那件髒了的衣服還挂在陽臺上滴着水。

她怕那兩位認出自己,趕緊回過頭,就連步子也快了些,直至回過頭見那兩道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才堪堪松了口氣。

一連碰上兩天,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的大腦中閃過一個可能性——

那今天路上會碰到周予酌嗎?

就像是在附和她一般,她的耳畔隐隐掠過一道自行車車鈴聲,由遠及近。

季煙汀扭過頭去看。

自行車同她擦肩而過,揚長而去,座椅上的女生紮着高馬尾背着藍色書包,發梢随着騎行的動作輕輕晃動着。

她頓了一秒,斂下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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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酌今天在同一條馬路上轉悠了整整八圈,碰不上一個他想見的人。最後見時間快來不及了,這才騎着車駛進了學校,快步跑上樓梯,氣喘籲籲進了教室,擡起眼——

想見的人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數着語文作業。

“周磨叽你怎麽才來啊?”劉啓莫翹着條腿側着臉朝他嚎,“你昨晚數學作業寫完了沒?快借我看看!好難啊我根本不會做!”

周予酌瞥了眼前面,放下書包,拉開拉鏈,一邊翻找語文作業一邊問:“現在才借是不是晚了點?昨晚不會做題,不能給我發微信嗎?”

“我沒有你微信啊。”

“班群裏有啊。”

“我試過了,結果顯示該用戶不存在。”

“哦。”他終于找到語文作業了,唇角彎了彎,心不在焉道,“估計是微信出bug了。”

劉啓莫催促:“哎呀不管了,你快點的,再不借我就真的來不及了。”

“自己翻。”他抛下這三個字,便疾速幾步往前面去了。

季煙汀低着頭,還在數作業本數,發梢順着脖頸滑落至胸前,睫毛半垂,臉側的發絲被随意勾到耳後,卻仍有幾縷垂下來。

他聽見她在輕輕地數,聲音在整間教室裏顯得微不足道:“……22,23,24,25。”

他将自己那本覆在上面,補了一聲:“26,現在齊了。”

季煙汀撩起睫毛看了他一眼,淡淡應了聲,站起身抱起作業,禮貌道:“麻煩讓一下。”

周予酌下意識往邊上側側身子,目送着她腳步匆匆離開教室,未曾停留,側影自窗邊晃過,他愣了下,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回到後排時,劉啓莫奮筆疾書間瞥了他一眼,想到什麽,道:“哎,你知道嗎?季煙汀這次英語競賽又拿了第一,晉級省賽了。”

周予酌扭過頭:“你怎麽知道的?”

“蔣落說的啊。她老喜歡季煙汀了,天天在我耳邊誇她,說季煙汀多漂亮,多厲害。”劉啓莫說,“确實是厲害,不愧是考試主宰者。”

“她一直很厲害。”周予酌看看他,忽然起了點壞心思,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劉啓莫的筆頭。

筆尖一抖,在白色紙張上劃出一道短短的墨跡,劉啓莫大叫:“啊!你幹什麽?”

“別一字不落全抄。”他彈完就收回手,往桌子邊一倚,提醒,“不然被發現了,我們兩個就要被請去辦公室喝茶了。”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劉啓莫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別再打擾我了!待會兒請你吃果凍!”

周予酌沒再煩他,手撐着桌沿,肩膀聳起,目光朝教室後窗外望去——

季煙汀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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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英語課過半,周予酌才終于意識到是哪裏不對勁。

今天的季煙汀出奇的安靜,沒有嘚瑟地自誇今天的題她做得有多好,沒有哼着那首跑調的《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也沒有稀奇古怪地直譯那些詞語。

整間教室只剩下了枯燥的講課聲與偶爾的紙張翻動聲,像是回歸了能聽見她心聲前的日子,沉寂、嚴肅、無趣。

他的目光追尋到她的背影,就像從前路過她班級窗前時佯裝不經意的一眼,就像走廊上擦肩而過時餘光的跟随,就像過去無數次所做的那樣。

她的脊背好像永遠是挺直的,整個人仿佛遙不可及的。窗外的雲層挪動,被遮住的陽光在她的發梢一點點暗下來。

他看見她的臉微側過一個角度,手中紅筆輕輕劃了個勾,唇角微揚起一個很小的、得意的弧度,又很快被壓下去。

不對……

周予酌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不是她今天變安靜了,而是他好像聽不見她的心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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