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二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二天
黑色的布料, 連濕透了都看不大清晰區別,倘若不是季煙汀扶了一把,壓根也不會注意到。他一句話都不邀功, 她只會為雨傘夠大而沾沾自喜。
“你……”她放開手,退進屋檐下,欲言又止很久,最後指了指他的衣袖,“衣服濕了。”
他好似毫不在意:“回家換一身就行。”
她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摁在手心,拂開掌心的濕漉感。
“謝謝。”季煙汀道。
“謝什麽?”周予酌眼睛彎着, 同她開玩笑,“如果不是你願意借我雨傘,我另一半衣服也得濕。”
他停頓一秒,笑了,擡起指尖點了點傘杆:“我該謝謝好心人。”
“不客氣。”季煙汀晃了晃手裏的鑰匙,“那我先進去了。”
“哎,季煙汀。”周予酌叫住她, 伸手勾住她的衣袖, 待她回頭, 不自然地眨了兩下眼睛,收回手,揉了下耳後, 磨蹭着低聲問, “等我到家了……要給你報平安嗎?”
他側開點身子,讓她去看外頭的雨,“雨有點大。”
季煙汀順着他讓開的角度, 瞥了眼外面,視線再次慢吞吞地挪回他那只濕掉的胳膊上。
她的右手蓋住左手手背, 指腹不停摩擦手背上幹燥的皮膚。
小動作被周予酌盡收眼底,抿唇掩蓋即将上揚的唇角。
她在緊張。
他聽不見,但是他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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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季煙汀略一颔首,猶豫片刻後,說,“那你……路上小心。”
“好。”他的聲音裏夾雜着笑意,在模糊的雨夜裏顯得不甚清晰,“我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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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季煙汀摸索着牆壁上的開關,昏暗的房間重新被燈光填滿,她往沙發上一倒,整個人都陷進柔軟的海綿之中,平穩地呼吸。
大門被關上後,一切都被隔絕在外,雨聲、黑夜、寒冷,以及那般矛盾又潮濕的情緒。室內是那般溫暖又亮堂,安靜到只能聽得見她的心跳聲。
就這個姿勢癱了不知道多久,校服隔層中的手機振動,她摸出來,按亮屏幕。
哆啦A夢(現實版):“到家了。”
哆啦A夢(現實版):“圖片.jpg”
哆啦A夢(現實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季煙汀點開照片,今天的網速似乎不太好,圓圈轉動了半天才加載出來。
是他原本身上的那件濕掉的大衣,被挂在了衣架上。
跟報備似的。
季煙汀舔了下唇瓣,輕輕慢慢地敲擊着鍵盤,點擊發送。
十萬場季節:“嗯。”
一個字前腳剛發出去,下一秒聊天頁面下方又跳出一行小字——
“哆啦A夢(現實版)”拍了拍我。
她心中一動,也學着他,戳了兩下他的頭像——
我拍了拍“哆啦A夢(現實版)”他說晚安好夢。
季煙汀盯着那兩行拍一拍,唇角不受控地微動,像被灌了一瓶沁涼的糖水,避開理智的神經,順着脈搏與呼吸,連接上滾燙的心髒。
受到蠱惑般地,她再一次點開了他的主頁。
周予酌的朋友圈依舊只有一條橫線,但她突然發現,他的微信名不知何時改了,從空白變成了五個字。
葡萄味果凍。
這很周予酌。
季煙汀若有所思。
原來他喜歡葡萄味的。
她忍不住翻了個身,卻忘了自己是躺在沙發上而不是床上。劇烈的失重感猛然襲來,伴随着悶悶一聲“咚”,她閉着眼皺着鼻子“嗷”了聲,蒙蒙躺在地毯上,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揉揉後腦勺爬起身。
有點疼。
還好沙發旁邊鋪了一層地毯,不然腦袋着地,她今晚說不準得因為腦震蕩進醫院。
季煙汀被摔醒了,瞟了眼手機屏幕,頃刻間有些煩躁。
他的主頁總共也就這麽幾個字,有什麽值得看的呢?她從來都不會關注別的人今天有沒有換新頭像,有沒有發新朋友圈,甚至是有沒有換新的網名。
正要退出微信頁面,聯系人處跳出一條新的小紅點。
新的朋友一欄,頂着只小鳥頭像的陌生人發來了好友申請。
季煙汀随手點開驗證消息,目光随意掃過,霍地定格在某處,渾身僵硬,久久未能眨眼。
Sole:“好久不見,我是鄭亭語,你還記得我嗎,聽聽?”
鄭亭語。
整整一年半都沒有再見過的名字赤然出現在眼前,令她幾乎呼吸不暢。
往事宛若縱火,越是有意焚燒,越是煙霧嗆鼻。
她來加她做什麽?是發現了什麽嗎?是來笑話她的嗎?是……
季煙汀有些慌,手指立即要去觸返回鍵,卻停止在手機屏幕上方,許久都沒能按下。
僵了半晌,牙一咬,帶點破罐子摔碎的意味,還是按下了通過鍵。
她沒有給鄭亭語備注,只留下一個英文單詞孤零零站在屏幕最上方。
對方先發來一句聊天框。
Sole:“元旦快樂,老同學。”
季煙汀盡力穩住心跳,打字。
十萬場季節:“元旦快樂。”
消息發出去之後,上方立即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季煙汀盯着,靜靜等着,不知對面人究竟是在編輯什麽,時間在她眼睛裏過得非常緩慢,長時間未眨眼令她覺得眼睛酸澀,不由得用力去撓泛着癢意的左手手背。
對面的消息終于發送過來了。
Sole:“齊老師快要退休了,寒假想辦場同學聚會,你會過來嗎?”
季煙汀先是松了口氣,随後編輯聊天框。
“不了。”她撒謊,“我媽媽給我買了票,讓我一放假就去英國找她。”
Sole:“那真可惜,我們都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季煙汀随口敷衍:“嗯,真可惜。”
見鄭亭語沒再發消息,她的神經徹底松弛下來,勾上朋友圈“不讓她看我”的權限後,睫毛顫了又顫,手指蜷起,半晌,還是點開了鄭亭語的朋友圈。
僅三天可見。
什麽也沒有。
指尖驀然一松,手機跌落在地毯上,就像方才的她一樣,砸出一記沉悶的“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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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季煙汀真就在家宅了三天。
早上六點準時起床,一直學到晚上八點鐘,而後在夏阿姨離開後徹底進入癫狂模式,包括且不限于一腳踩着沙發,褲腳高卷,手握游戲機激情賽車,在短視頻平臺裏挑帥哥美女的評論區胡亂發言,在浴室裏嗨唱一小時,最後睡前抱着手機邊看漫畫邊撿着不争氣的嘴角,嗑生嗑死到在床上打滾。
假期過後第一天上學,她宛若惡鬼,面無表情地起床,瞧了眼鏡子裏的自己,雙手扒拉了下臉。
季煙汀偶爾覺得學校是古代皇帝,抓了那麽多民間少女少男進去強制愛,早操那叫請安,作業那叫誦寫經文,又要立規矩又要分等級,還不允許跟手機私會。
痛,實在是痛。
她呼出一口氣,用冷水拍了拍臉頰,打起精神,照例束起高馬尾,下巴微收,對着鏡子彎起一個笑。
唇角的弧度剛揚起一半,她想到什麽,又停住,笑意慢慢淡去,她凝望着鏡子裏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她歪頭,鏡子的人也跟着歪頭,她眨眼,鏡子裏的人也跟着眨眼。
“我是季煙汀。”她看着那個熟悉的自己如是複述。
臨近期末,整個學校的氛圍逐漸凝重。考試日程安排出來後,季煙汀再沒了時間看漫畫,每天卷子一籮筐,甚至連自主複習的時間都沒有。除了試卷就是默寫,每日語英政史地加數學公式一個不落。
“什麽時候才能考完試啊?我想放寒假。”體育課,蔣落加入了季煙汀的背書大作戰,背到一半人往她肩上一倒,捂着臉哀嚎,“現在都痛苦成這樣,我都不敢想象等高三了我該怎麽辦。哎,你聽說了嗎?我們這次寒假就放到初四,初五就要回來上課,美名其曰自習,絕了。”
季煙汀翻過一頁書,開口道:“exploit”
“?”蔣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迷茫,“什麽?再來一遍。”
“exploit,動詞,剝削。”季煙汀提醒,“快背吧,下節英語課要默寫考綱裏e打頭的單詞。”
她不提醒還好,一提醒蔣落就更痛苦了,焉巴,眼睛瞧着遠處打籃球的那幾位,嘆氣,“季煙汀,有的時候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麽?”
“成績,腦子,美貌,努力,記性……”她掰着手指頭如實舉了一籮筐,感慨,“如果待會兒默寫的時候你能把腦子給我就好了。”
又說,“我也羨慕打籃球的那幾位,不知道他們單詞背完沒有,沒心沒肺的,真好。”
季煙汀聞言仰頭,目光越過半個球場,落在中央那兩三個人身上。
那道正運着球的身影再熟悉不過,脫掉冬季那件厚重的外套,純白色毛衣袖子捋起,露出兩截有力的小臂,拍擊球面時繃起的一層肌肉,和起伏的呼吸,随着球砸地的聲音一起落入她的五感中。
他正逗着劉啓莫玩。
劉啓莫彎着膝蓋氣喘籲籲,幾番搶球都被周予酌靈活躲過,氣得嗷嗷大喊,叫嚣着,讓周予酌給他等着。
蔣落嫌棄地皺着眉啧了聲:“打真爛啊。”
她搖頭晃腦,繼續低下頭去看單詞,隔了一會兒,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哎,你剛說那個exploit什麽意思來着?”
“剝削。”
她一下福至心靈:“你剛是不是在罵學校?”
“……”該死,這麽委婉都被她聽出來了。
季煙汀神色平靜,“沒有,正好翻到。”
蔣落瞅她兩眼,見她始終面不改色,也沒多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畢竟,季煙汀也不像是會暗戳戳罵學校的人,相反,她像個怎麽學習都不會累不會崩潰的超人。
“好吧。”蔣落同她撒嬌,“我背得好累哦,腦子酸酸的。你讓我embrace一下,再繼續背嘛。”
可真夠國際的。
季煙汀抿着唇樂,放下書,環住蔣落的肩。
別人都不知道,其實她很喜歡這種懷裏滿滿當當的感覺。
擁抱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又踏實的充電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