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水

第十四章、落水

沈元慈不再想下去,側過身搖搖頭,她只是輕微地笑了笑,眼神清澈如泛起的碧波,笑容溫柔比之三月的春風還要暖上幾分,看得人心神蕩漾。

周昀嘉在宮中也見過不少姿容俏麗的女子,但見到沈元慈依舊有些看呆了,心中還在感慨真是便宜了陶藺,否則沈元慈做個武安王妃真是妙極,二人還能處成姑嫂。

但是轉念一想,算了,她這個二皇兄怕是男女之情還未開竅,是指望不上了,今日讓他挑個武安王妃,結果連人影都不見。

周昀嘉的話又收不住了,和沈元慈吐槽起來:“二皇兄今日不知怎麽了,他還在我之前先行離席,但現在連人都找不見,到底是去哪裏了……”

聽得沈元慈心中咯噔一聲作響,其實是來找自己了,但她眼神飄向別處,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口中含糊道:“曲江池如此之大,許是去別處了。”

“也是。”

船已至江中央,二人也不再讨論起周景燊,只一邊談話一邊欣賞起風景來。

不知為何,船行進得越來越慢,沈元慈朝船尾看去,魏旭頭上也冒了汗。起初她們還以為是魏旭體力不支,可覺得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直到沈元慈覺得腳下一涼,鞋襪像是被打濕了,這才向腳底下看去,就是這麽一看,竟發現是船底漏了水!

此時水勢也漸漸大了起來,頃刻間便将腳底下的軟墊浸得濕透。

周昀嘉順着沈元慈的視線望去,見到船身源源不斷地滲着水,驚呼着瞪大了雙眼:“這可怎麽辦,畫舫竟是壞的!”

這裏可是曲江中心啊!誰能料到僅是游江就會遇見這般危急之事,沈元慈倒吸了一口氣,但為了不讓周昀嘉過度害怕,沈元慈已經煞白的手還是緊緊牽着她。

魏旭也終于發現這艘畫舫不對勁,聽到周昀嘉的聲音後忙丢下手中的船槳,急匆匆朝她們二人走過來。

見水勢越來越大,如湧泉般襲而來,潺潺的水聲音此時聽着十分駭人,連魏旭的表情都閃現出不安的神色,馬上同周昀嘉道:“卑職這就趕緊将畫舫駛回岸上!”

他用盡全力劃槳,想極力掌回岸上,可究竟是在江水中心,畫舫與岸之間尚且有幾十丈遠,只怕還未來得及靠岸,畫舫便要覆在江中了,若只等魏旭劃槳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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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元慈與周昀嘉皆不通水性,見到此狀都是吓得六神無主,周昀嘉急得将要哭出來,慌忙之下扯着嗓子朝岸上大聲呼救。

可這裏與岸上離得遠,而岸上又并無宮人,哪怕喊破喉嚨也是無人應答。

他們三人此時還能如何?難道就要被困在這艘畫舫上慢慢等水注滿嗎?身旁的周昀嘉已經吓得雙腿一軟,呆坐在原地,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沈元慈雙眉緊擰,屏住呼吸,扶着欄杆極力克制住內心的恐懼。越是到了此時,就是要将心冷靜下來想些辦法。

“長公主,你且在這裏稍等,我去尋些能否用得上的東西。”沈元慈邊向周昀嘉說着邊扶着欄杆搖晃走向船頭。

“元慈......你小心啊!”周昀嘉在後頭已是臉色蒼白,但還是大聲提醒她。

按理來說大部分船艙上都備有渡水腰舟,以防意外發生用來逃脫,可這艙上皆是些玉石器皿,毫無用處,連個葫蘆瓢的影兒都沒見着,更別說什麽腰舟。

沈元慈尚且知曉腰舟的重要性,更不必說籌備船只的匠人,李夫人身懷有孕應當更加重視才對,難道匠人在打造時竟連這都會疏忽?

沈元慈的紅唇抿了起來,但眼下不是思慮這些東西的時候,脫身才是最要緊的。她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既然沒有腰舟那就再去尋找可還有用得上的物什。

目光卻偶然瞥見船頭,有一處木板也裂開了,縫裏湧着水,看來這艘畫舫漏水還不止一處。

眼見四下裏沒有能用得上的東西,沈元慈忙又扶住欄杆小心翼翼往周昀嘉的方向走去。

而這時魏旭猛地劃槳,想将船身快速轉回,只是力氣過大,船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幸好他抽身得快,兩三步便抓住了欄杆,走進船中央。

就在這時船尾開始傾斜下去,船身也越來越不穩,三人情急之下跌跌撞撞跑向船頭,待他們站住腳後,船尾已然全部沒入水中,這船怕是已經不能再動分毫了。

這船竟然沉得如此之快!情況險急,恐怕已經是不能再拖了!

“魏大人可通水性?”沈元慈忙看向魏旭。

見魏旭點頭,沈元慈原本緊繃着的心此時也總算是稍稍放松了些,她緩了一口氣繼續道:“長公主不識水性,還請魏大人先帶長公主游上岸。”

“元慈,可是你怎麽辦?”周昀嘉急得将要哭出來,渾身顫抖,連手心裏也全都是汗。

魏旭眉間的凝重再次彙聚,沈元慈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他語氣稍作遲疑終于開口:“我可盡力一試,或将長公主與女君一同帶上岸。”

這裏離岸上甚遠,帶一人上岸尚且困難,若同時帶兩人只怕體力不到半途便會不支,總是要救長公主為先,以保證她的安全。

沈元慈連想也不用再想,她搖頭:“魏大人即便再通水性又如何能帶兩人?你先帶長公主上岸,再來救我,船上只餘我一人尚且不會下沉太快。”

可他二人依舊猶豫不定,站在原地不肯動,周昀嘉此時已經急得哭了出來,要她不管沈元慈死活自己逃生,她如何做得到?

眼見船又下沉了一截,承受三個人的重量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真是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

沈元慈只想勸他們趕緊離開,能保住一個是一個,語氣堅定:“你們若是再猶豫下去,怕是誰都走不了!”

周昀嘉已然哭的梨花帶雨,連精致打扮的妝容都花了,抽泣不絕,聲音開始發顫聽不清了:“元慈......元慈......”

沈元慈握住她的手,兩人手上皆出了許多汗,卻也只能故作鎮定安慰她:“魏大人先将你帶回岸上再回來救我,我無妨。”

沈女君說得對,如今應當以長公主的安危為先,只要有他尚有一絲力氣,也要将長公主帶回岸上。

他向沈元慈鄭重作揖:“女君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将長公主帶至岸上後就會回來救女君。”

只因情況如此,魏旭不再多言,轉而面向周昀嘉,深深一呼吸,他聲音低沉又有些拘謹:“長公主......得罪了。”

說罷便帶着周昀嘉投入水中,所幸他常年操練體能,帶着周昀嘉倒也不十分吃力,想來帶上岸應是無患。

沈元慈見二人浮在水中已經漸漸朝岸上游去,至少周昀嘉是沒事了,她心裏總算有些安慰。

但接下來她該怎麽辦?方才她故作鎮定只是為了讓周昀嘉和魏旭放心離開,但自己能有幾分獲救的機會,她并不知曉。

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女子,如何能做到在生死面前毫不色變?

二人離開後,她的驚慌才終于露了出來,似乎全身的血液将要凝固,頭腦中還在嗡嗡作響。

而這時,船已沉下了半艘,令沈元慈思緒回轉的是一記“喀嚓”的響聲。她本能地詢着聲音的源頭看去,竟然是船頭的木板斷裂開來!

想起方才看到船頭漏水,她便有疑惑,既是專門為李夫人打造,為何會如此頻繁出現問題?沒有腰舟也就罷了,但誰能想到如此精美的畫舫竟然會漏水,而且還不止一處。

哪有工匠會将船做得這般差?

如今想來确實是疑慮頗多,沈元慈隐隐覺得此次漏水并沒有那麽簡單,心下愈發不安。

她朝船頭漏水的地方仔細看去,直到看清那塊破解的木板切面工整,幾乎連毛邊都無……

哪有木板斷裂會成這樣?這,分明是有人蓄意為之!為的恐怕就是将船上的人全部沉入水中!

沈元慈身上一涼,手臂頓時起了疙瘩,這畫舫上升起一種恐懼的氛圍将她的全身籠罩,她的雙腿失去力氣無法再撐住身體,随即吓得癱倒在地。

俶爾聞得船體再次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沈元慈全身顫栗,那雙清澈的眼眸此時已經如同陷入了黑暗,見不到光也看不到希望。

只有已經分作兩半的船身落入她的眼中,她的呼吸似乎就在這一刻驟停。

伴随着落水的船身,她還未來得及出口的驚呼也一同沒入水中。

曲江的水澄澈輕柔,在和暖的光照下閃現細碎的波光,跟着巨大的波浪一層又一層地蕩漾開。沈元慈明明跌入的水域溫柔得像一個懷抱,但為何無論手腳如何用力,都摸不到水面上的銀鱗,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水逐漸湧入她的鼻腔,剝奪了她賴以生存的呼吸,她極力用手腳撲騰想浮出水面,卻愈來愈往下沉,像是被人扼住喉嚨,無法說話也無力掙脫,她被關在水的囚籠裏,無法再出去。

水面上那束光離她越來越遠,黑暗與冰冷漸漸奪去了她的溫度,似乎很快就要和這裏相融。她的手觸不到身旁任何東西,這樣寬闊的江水之中竟然連一個她能抓住的東西也無,只有還在不斷流動的水充盈了她的手掌。

她跌入這樣深的江中,她是不是再無生還的可能了?在死亡的前一刻,腦海裏究竟會想些什麽呢?她依稀看到了幼時在父親書房玩鬧的場景,後來玩着玩着就到了太學,見到了周昀嘉和陶藺……

只是歡聲笑語離她越來越遠,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腦海中的的片段也開始混亂,她的手也沒有力氣再去掙紮。死亡的前一刻是這般滋味嗎?她好像感受到了。

“我帶你離開。”

為何突然耳畔會響起這樣一句話,她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已經記不起來了。是人在死之前開始産生了幻覺嗎?可傳來的聲音堅韌有力這樣真實,在不斷将漸失的意識拉扯回來,這個聲音竟有這般力量。

直到手中傳來觸感,寬大而結實,是一雙手,帶着些許粗糙的沙礫感,似乎是厚厚的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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