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魇

第十五章、夢魇

那雙緊緊牽着的手是冰冷水底中唯一的溫暖,如同冬夜裏那株微弱的火苗,雖然渺小和周圍的寒氣相比微不足道,卻足以讓人心生希望,沈元慈就那樣緊緊抓住了火苗。

她的眼睛明明是閉着的,卻透過眼皮感受到了強烈的光照,隐約中看見了湖邊的綠柳垂岸,聽着黃鹂繞在樹梢淺唱低吟,吹過的徐徐暖風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不滿地攢着眉。

奇怪,她不是将死之人嗎?為何眼睛能觀,耳朵能聽,就連身上濕漉的感覺都無比真實。可是她的眼皮越來越沉,一滴水珠落在睫毛上重得讓她喘不過氣,她如今真的好累,只想安穩地睡一覺……

那艘斷裂成兩半的畫舫早已沉入江底,掀起的浪花也終于越來越小,一切開始歸于平靜,好像落水事件從來沒有發生過,也沒有再見到什麽人存活。

然而就在此時,江水之中又是一陣巨大的動靜傳來,寬闊的江面自動僻出來一條“道路”,這座水的囚籠終于打開了。

後來的曲江池畔亂作一團,皇帝皇後聞訊趕來,見周昀嘉早已在岸邊泣不成聲,又見沈元慈躺在岸邊昏迷不醒。

這一場曲水流觞盛宴終于是草草地結束,岸上的人都在關注沈家女君是否能安然醒過來。

李夫人聽聞那艘畫舫沉沒也是面色煞白,若非長公主與沈女君先用了畫舫,那落水的便是她了,吓得當即昏倒在地。

卻無人注意到皇後一瞬間的神情有些慌亂,她的表情複雜難定,眼眸中暗藏着道不明的波光,就連掐着袖口的手都有些僵硬。

而那一夜的宮中也是忙得焦頭爛額,李夫人孕中受驚、長公主落水着涼,兩座宮殿裏的宮人忙碌不斷地奔波。

也無人注意到那天夜裏,從椒房殿傳至丞相府的信件中寫着:未若留子去母。

此夜無月可賞,連星辰也無半點,空中漆黑一片沉入了死寂,只有枝頭的烏鴉飛過,啼起的聲音凄清異常。

人死後該去往哪裏?可還能再看得見人世間,可還能再有自己的想法?沈元慈覺得應當是有的,否則她怎麽會在渾渾噩噩中想到這些事情。

而這人世間,她也看到了,身體輕如鴻毛,随着一陣風飄過千萬裏,到了她的家鄉會稽。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時候,在家鄉的小院裏和阿渝一同踢着毽子,還要向父親學讀書念字。她聽過草叢的蟬鳴陣陣,也見過江南的煙雨紛紛,那時候的歲月當真是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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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日,父親突然走過來告訴自己,說他馬上就要動身去長安任職了,可是路途長遠,又怕官職太過忙碌不能照顧好她,要她一個人留在會稽。

“等過些時日,我在長安忙碌完了就來接元慈過去。”

于是她就每天和阿渝一起坐在小院門口等啊等,等到蟬鳴了一陣又一陣,江南的煙雨也不知下了幾回,她始終都沒有等來父親,也沒有等到一封書信。

父親難道是把她忘記了,不想回來接她了嗎?還是說,回不來了?父親不會抛下她的!

她還沒來得及想下去,又是一陣風吹起,眼前的景狀又如同霧一般很快消散,她睜開眼,看到自己來到了茫茫塞外,碑上寫着雁門關。

這裏竟然是雁門關,是大梁朝歷來與匈奴發生沖突甚至戰争的最前線,寒氣凜冽,襲來的風如同刺骨的刀子剜得肌膚生疼。

她在書中看到過對這個地方的描述,果然如書中所寫的一樣,草木枯竭、黃沙漫天,而這裏的百姓不僅要忍受極端的天氣,還要面臨戰争帶來的流離失所,沈元慈心中有些動容。

餘光就在不經意見瞥到雁門關外站着一名女子,她身上穿着嫣紅色的騎馬裝與鬥篷,在這等苦寒之地顯得格外豔麗,那一抹紅色就是點睛之筆。

原來是周昀嘉,她牽着馬朝自己走來,依舊是笑靥如花:“元慈,我是同你來告別的。”

沈元慈不明白:“為何?長公主要去哪裏?”

“長至十七歲,我可還沒有出過長安呢。這天地如此之大,我想騎馬出去看看,等玩夠了再回來,我會把這一路上好玩的事情也說給你聽。”

周昀嘉的話才說完,就騎上馬飛馳而去。

大梁朝疆域如此之大,她為何偏偏去了塞外?

況且她從小就是金枝玉葉,吃不得苦,如今一個人去塞外生活可還能适應?沈元慈不免擔心了起來。

她想過去尋找周昀嘉,可此時又是一陣大風吹起,吹得沈元慈看不見面前的路。

等到塵沙消散,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太學。

依舊還是那個梨花滿園的時候,讀書聲陣陣傳來。

沈元慈的目光都落在梨樹下的那個男子,和記憶裏的他吻合。

他見到自己後依舊是笑着走來,沈元慈摸到自己發髻上是空的,是不是自己的玉簪又掉了?

可這回,陶藺沒有撿玉簪,而且同她擦肩而過走向門口。

原來太學門口站着宣旨侍郎授他官服官帽,是陶藺又被封了官嗎?他本就滿腹才華,不可能只做一個小小的太常掾,升官是遲早的事。

沈元慈想跑過去祝賀,可是他竟然走向了另一個女子,他看那個女子的眼神分明就是……

不對,這不可能,陶藺斷不會如此!

為什麽她會看到這些事情?這一定不是真實的事情,可是她如今又在哪裏?究竟怎麽樣才可以回去。

清晨的太史令府邸,春風徐徐吹來暖意,擾得枝頭的樹葉沙沙作響,還有晨露“啪嗒”滴落的聲音。

一縷和煦的陽光穿過雕窗照在室內,床上的女子輕微動了動睫毛,她的眼皮沉重,身子仿佛散了架,連動一下都毫無力氣。

沈元慈吃力地睜開眼,她的手似乎沒那麽靈活,擺在身體兩側有些難以動彈。

她緩緩擡起僵硬的手,用指縫穿過陽光,甚至能感受到傳來的溫度。

她這是還活着嗎?

“咣當”一聲響,沈元慈聽到聲音就在附近,應當是什麽器皿摔落在地,突如其來的噪音惹得她聽覺有些不适應,眉心蹙了蹙。

又是一陣急匆的聲音由近及遠,朝門外喊道:“女君醒了!女君醒了!”

這是阿渝的聲音,她年紀小,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改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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