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燈
第二十七章、天燈
沈元慈覺得, 周昀嘉所說的給周景燊過生辰還當真是別致,采買了一大堆自己沒見過的小玩意兒當賀禮,甚至有一些還是孩童才玩的物件, 她已經能隐隐感覺周景燊的面色不佳, 起碼粗黑眉毛下的褶皺藏都藏不住。
不僅如此,也不知道周昀嘉方才又從哪裏找來的幾個夥計,就在他們落座吃長壽面的時候拉起了一塊紅錦橫幅:恭賀生辰。
連沈元慈一向細嚼慢咽的人看見, 都險些嗆到,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幾口, 再擡頭去看周景燊。
只見他手中筷子一抖, 随後再也沒有将面送到口中, 沈元慈撇撇嘴,繼續将目光放回到自己的碗中,但她的內心表示同情,周景燊這生日過得還真是熱鬧。
緊接着是酒樓中的食客一桌又一桌地起身朝周景燊道賀,但周景燊嘴角抽搐, 已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出于禮節還要一個個作揖回禮。
不愧是他的好妹妹。
但這個好妹妹似乎還挺為自己這一舉動而沾沾自喜,周昀嘉笑着看食客們向周景燊道賀, 心中甚是滿意。
她二皇兄在宮中長大, 金銀玉器什麽貴重東西沒見過,送那些東西難免枯燥乏味, 還不如民間這些千奇百狀的東西來得有新意。
更何況他今日受到衆多百姓祝賀, 比從前冷冷清清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過生辰嘛, 本就該熱熱鬧鬧的, 她就喜歡這樣。
這樣想着,覺得胃口大增, 民間的吃食果然就是比宮裏的香。
周昀嘉胃口倒是好了,只有周景燊黑着臉,焦得跟碳似的,看一桌子的菜索然無味。
他是不是還得感謝她沒有将自己的姓名也寫在橫幅上,否則他明日就動身去封地,這個長安城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雖不要臉,但還不至于這麽不要臉。
結果看到周昀嘉目光炯炯盯着滿桌子菜正吃得香,周景燊氣悶但又無可奈何,可真有她的。
再看沈元慈嘴角淺淺上揚又即刻捋平,一臉想笑又強忍住的模樣,今天這臉可算是在沈元慈面前丢盡了,只得苦笑扶額。
幸好從酒樓出來,周昀嘉沒再整些幺蛾子,三人只是一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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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的長安城燈影如夢,八街九巷,光華璀璨。
沈元慈一路上目視着燈火闌珊,想起上次夜游長安還是上元佳節,也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周景燊,如今已過了四個多月。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樣快,從融雪之夜再到蟬鳴日暮,就連皓月當空也換成了天宮星市。
天上是繁星點點,人間是萬家燈火,兩相照映,只可惜一層夜幕從中斷絕,将兩處劃分得幹淨。
周昀嘉這一日也沒喊個累,晚膳過後精神愈發好了,比如現下看到一處攤販便又跑了過去,沈元慈與周景燊只好緊随其後。
“這幾個燈怎麽形狀與別的燈不一樣呢?”周昀嘉手中拿了一個仔細端詳,裏頭是竹篾方架,外頭糊了一層薄紙,但底下有個盤,不知放了何物。
攤販向她解釋起來:“女君怕是不知道,這就是天燈,底盤燃上松脂便能飛上天,我這裏賣的天燈許願祈福最是靈驗,女君不妨試試。”
一聽攤販介紹起來,周昀嘉便又來了興致,忙拉着周景燊眨巴眼道:“二哥,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如買個天燈許願吧。”
周景燊還沒從方才橫幅的事情中緩過來,他這個妹妹便又整了一出。看着一個個制作精美的天燈,卻将眉眼皺成了一團。
他是她哥,又不是她姐,送小玩意兒先不說,怎麽還輪到要生辰許願了,全是些女子喜歡的東西。
“不買,我才不信這些。”周景燊回答得斬釘截鐵,直接斷了她的念頭,偏過頭去連看都不想看。
周昀嘉這會兒執拗的性子上來了,直接杵到他跟前好說歹說:“二哥!今日這是你的生辰,生辰這日許願是最靈驗的,你若不要那便是浪費了,所以你必須買!”
她怎麽還不死心,許願這事怎麽還能強迫?反正無論如何周景燊都是不會許的,幹脆将銀兩給她:“你若是覺得不許願便是浪費,那你買了與沈女君一人一個就是。”
果然聽到了周景燊這句話,周昀嘉不再纏着他,還眉眼彎彎,語氣都變得甜滋滋:“那謝過二哥!”
真是一點也不客氣,拿了錢轉身便挑了兩個天燈,絲毫不再理睬他。
周景燊輕嗤一聲,她哪裏是想讓他許願,分明是借口來要錢的,他這個當二哥的就是個幌子。
橋頭遠離鬧市,但對岸的燈火熠熠,與天上的星鬥一同落入水面散作了滿河星,這是繁華熱鬧中的另一半寧靜。
而此時沈元慈與周昀嘉一人手中持着一盞天燈。
天燈中的火光閃爍,沈元慈本就明亮的眸子裏又噙上許多光華,盈盈若飽含秋水。但她兩眼微眯看向周昀嘉,有些不敢相信:“這能行嗎?”
今日明明是周景燊的生辰,怎麽經過周昀嘉一番攪和,許願的事情就突然落在她倆身上了。許願一事本就該由周景燊來的,這樣換了人,也不知道靈不靈驗。
“當然是行的,這可是我二哥自己說的,今日是他的生辰自然沒問題。”說完,周昀嘉還朝周景燊看去,揚了揚下巴。
周景燊連連擺手,他一個大男子還許什麽願,反正誰愛許誰許,他是不要的:“這天燈你們兩個放便是,不必看我。”
反正周昀嘉是不會客氣的。
“元慈,你可有什麽想許的願?”周昀嘉笑意晏晏看向她。
說起許願,沈元慈倒是沒有什麽缺的,出身不算高貴但也是官宦之家,衣食無憂,而父親康健已經是她最大的願望。除此之外就只有她那個從未向人說出過的心願了,可這個心願太過遙遠。
歷來為官皆是男子,從古至今皆是如此,或有女子賢能卻也只能得一個才女的稱號,又如何與男子比肩,更不必說謀得一官半職,聽着便是天方夜譚。
沈元慈沒有将心中所願告訴周昀嘉,只是抿唇一笑:“心願說出來便不靈驗了,松脂已經燃了許久,我們應當快些許願才是。”
周昀嘉彎起眼角沖沈元慈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她兩眼閉合。心想:将來她一定要離開皇宮這個牢籠,去外頭的天地間看一看。
而沈元慈手中持着天燈,也一同合上兩眼,細長的睫毛垂落在下眼睑,映着微弱的火光根根分明。
有朝一日,她定要做上五經博士第一人,為天下間的女子正名,女子凡有才有能者皆可為學官,道路漫漫而心不改,這是她的心願也是她的目标。
此時一陣晚風吹來,混着湖水的青苔,帶來一股溫熱潮濕的氣息,吹得她鬓邊發絲徐徐浮動。在天燈輕柔的光照下,她的臉頰鍍了一層柔和之色,如絕世瑰玉,瑩潤且不沾一俗。
她的唇角笑意朦胧,又在眉宇間流露出幾分堅定的模樣,此番神情也在不經意間吸引了周景燊,更牽動了他那顆心。
令站在一旁的他忍不住想要一窺究竟,她許的到底是什麽心願,為何在歡喜中還透露着堅定,像是憧憬又是決然。
她向來與尋常女子不同,這副姣好的容顏下總有許多讓他心生欽佩之處,越是接近就越是有新的發現。
就如一本書,歷久彌新,也如一壇酒,越釀越醇。
雖然他自己也并未了解到全部的她,但無妨,他們還有許多的時日可以接觸。至于那個心願,他想,将來有一日,他也會知道的。
周景燊望着眼前那個嬌弱的身影,眼底突然顯現出了笑意,他也不是沒有心願,這天燈哪怕不放,他也依舊會盡力達成。
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便一定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