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欺負

第二十九章、欺負

時至午時, 本該是太陽最盛,日曬最足的時候,可現下天空中灰暗沉沉陰霾一片。

連着幾日的大雨都未曾停歇, 順着屋檐滑落成一束粗密的水流, 打落在石板上的聲音十分驚響,也将窗外開得正好的合歡花打得七零八落,滿地皆是殘蕊。

這雨下如同決堤的天河, 散落在空中成密集的天網,覆蓋着整座長安城, 也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

沈元慈前往太學的路上只見人流稀疏, 百姓撐着傘四散奔走, 已經不是從前鬧市中閑步的模樣,如今商鋪空蕩,只有幾個夥計在門口觀望,似乎也在埋怨這成天的大雨。

她去往書屋時因雨下得急,連裙角也在不經意間被打濕, 厚重的濕漉感傳來并不舒服,故而走路慢了些,偏巧路過回廊檐下又是一道水柱瓢潑而來, 将那柄脆弱的油紙傘頃刻撕成兩半。

這樣的雨究竟何時是個頭, 沈元慈心中感慨,今日運氣真是差, 不過走幾步路連這樣的黴運都能碰上。

可她手中提着的書箱禁不起雨淋, 若是一路走去怕是書也都濕了。索性心一橫, 将書箱抱在懷中想用自己嬌弱的身軀去擋一擋。

正準備鼓足勇氣往雨中小跑時, 倏然一雙大手牽過她的衣袖,就在轉身瞬間, 她看到一柄寬大的油紙傘朝她遮蓋了過來。

于是她就待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間,再也沒有受到雨水的侵蝕,耳旁只有水珠落下的聲音,還有油紙傘主人溫柔的低笑。

“你就這麽寶貝你那幾本書,這樣大的雨跑過去不用書箱擋一擋,卻反而要護着,也不怕自己淋濕了?”

他說話時連眼底都噙着笑意,和外頭冰冷的雨水比起來當真是溫和極了。

沈元慈驀地眼角下彎,聲音輕柔:“我方才只想着書不能淋雨,況且身邊又沒有可以遮擋之物,這才跑過去的。”

周景燊可不管書淋不淋雨,總之沈元慈才是不能淋雨的那個,“書壞了還有新的,可你若是淋雨了萬一感染風寒又如何?”

這天氣也并不寒冷,只是雨勢太過大了些,貿然跑過去打濕衣裳也是在所難免,确實是她沒有想到太多,笑着回應道:“是我心急了些,考慮不周。”

果真是個書呆子,周景燊心中無奈,但又沒辦法,誰叫她嗜書如命,不過無妨,他會替她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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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欲離開門檐往前走時,周景燊又見她手中緊緊抱着書箱,可她的裙擺過長,如今都被打濕了,竟也不顧這樣走路會不會被絆倒。

表情不甚滿意,皺着眉開口道:“雨這樣大,你不提着裙角如何走路?”

“我能走得,從前也是這樣,已經習慣了。”沈元慈的聲音清脆悅耳,擡頭時的微笑落落大方。

從前是從前,現在有他在,自然是不同的,周景燊必定不會讓她這樣走路。

“那你就将書箱交與我拿着,這樣可安心了?”

“不勞王爺費心,我自己拿着便是了。”沈元慈哪敢讓人家堂堂一個王爺做她的“書僮”,她還沒那麽大膽子。

周景燊知道她礙于身份,也不再勸,直接從她手中接過書箱,暫且用自己的衣袖擋一擋,“有我護着你的寶貝書箱,你只管看着腳下的路往前走。”

周景燊的嗓音溫和至極,又透着低啞的淺笑,那雙漆黑的眼眸泛着水光,在這樣陰沉的天氣中格外明亮,在不知不覺中撩心入骨。

其實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沈元慈也早已不再對周景燊有原來那樣強的防備心,甚至有時候還将他視作好友,可終究也不是男女之情。

她将眼眸垂下了幾分,聲音很輕:“那謝過王爺了。”

太學院中的雨還在不住地下着,甚至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可周景燊這柄傘似乎很大,仿佛能完全包容得下兩個人,因為沈元慈的身上再也沒有被打濕。

她如周景燊所說,只管提着裙角看着腳下的路,這樣一段距離小心慢步地走着,直到走進書屋。

“我說的會護着你的書箱,自然不會騙你。”周景燊淺淺微笑,唇角勾起一個弧度,連眼尾也是。

沈元慈自然是看到了,可她也看到了周景燊護着書箱的那一只衣袖被雨水打濕,顏色深了幾度。

所以他方才是特意将油紙傘往她身上靠過去,而自己的另一側淋了雨。但見他對自己淋濕的衣衫并不在意,反而言語上只在關心她的書箱,沈元慈心中突然愧疚了起來。

随即拿了自己的帕子遞上前:“王爺的衣袖濕了,快擦一擦吧。”

周景燊當然知道,一絲雀躍湧上心頭,還好沈元慈沒忘了他,但心中隐隐起了一些小心思。

佯裝不甚在意,“不過才濕了那麽一點,無礙。”

沈元慈有些無奈,這麽大一片也瞧不見嗎?

但無論如何都是因她導致的,若是着涼了就是她的罪過了,沈元慈沒有去猜測他那些小九九,走上前去:“我替王爺擦擦吧。”

周景燊心中暗喜。

她的玉手細嫩,出現在他暗色的衣袖上分外明顯,力道輕柔,就像小貓在撓似的。

而沈元慈此時又坐得離他十分近,額間碎發下的肌膚愈發白皙如瓷,兩頰又粉嫩若花,這樣的美落入周景燊眼中,他的內心也随之蕩漾開,就連呼吸都變得深沉。

他的目光專注落在沈元慈的臉龐,将每一個細節盡收眼底。心裏卻在暗笑,連嘴角都抑制不住了,這雨淋得還當真是值。

這樣好的機會,不同沈元慈說些話,當真了可惜了,內心躊躇再三,終于準備開口。

卻被門外的一陣動靜打斷,他順勢朝外看去。

“這雨下得也太大了,險些來不成了。”周昀嘉才到書屋門口,聲音就先破門而入。

随後急匆匆走進屋便看到這一幕,沈元慈坐在她二皇兄身旁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衣袖,書屋內就只有兩人,還離得這樣近。

周昀嘉心中疑惑,這兩人莫不是……

不對,她二皇兄情窦未開,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個說法!

想想就氣得不得了,于是她快步走過去,雙手叉腰站在周景燊面前:“二皇兄!你說你和元慈之間究竟是怎麽了?”

經她這一聲吼,吓得沈元慈慌忙将帕子丢在桌案上。

周景燊喜歡她的事情,她從未告知任何人,因周昀嘉與周景燊的兄妹關系,怕知道後三人在太學中不好相處,會尴尬許多。

況且她一直都對周景燊無意,而王宮貴胄的喜歡又能維持多久?便從來沒有向她提起。可如今見這架勢,莫不是周昀嘉已經發現了?

果然周昀嘉怒氣沖沖看向她的二皇兄,沈元慈覺得她應當知曉了,心中還在思量該如何向她說清楚。

周昀嘉臉氣得圓鼓鼓:“二皇兄!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元慈!”

沈元慈瞪大了雙眼,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欺負?

同時周景燊也聽得一頭霧水,他這個妹妹大清早的在瞎說什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欺負你的元慈了?”

周昀嘉見他還抵賴不肯承認,順手拿起桌案上的帕子舉到他眼前,一副正義凜然預備大義滅親的樣子:“我可是兩只眼睛都看到了,這便是證據,元慈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手指嬌嫩,替你擦洗衣裳這樣的事情怎麽能做得,這不是欺負是什麽?”

周昀嘉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響,還言辭鑿鑿,兄妹倆顯然又有劍拔弩張的趨勢。

沈元慈感嘆她竟然沒有發現,忙走上前拉着她解釋起來:“長公主誤會了,是我的傘方才壞了,王爺路上為護着我的書箱這才打濕了衣袖,我是替他擦幹的。”

聽到沈元慈話,周昀嘉明白是自己錯怪了,撅着嘴,眼珠子灰溜溜轉向別處,總算是偃旗息鼓,沒再繼續讨伐起她的二皇兄。

“這樣嗎?”

沈元慈笑道:“是這樣。”

周景燊挑眉看向她,一臉失語,仿佛終于沉冤得雪:“這樣你相信了?”

相信歸相信,可周昀嘉依舊覺得如此不妥。

将帕子一丢,正中他懷裏,語氣依舊不佳:“不就是衣袖濕了,自己擦去,你一個大男人要元慈幫忙作甚。”

說完覺得還不夠,又補了一句:“真是矯情。”

随後便拉着沈元慈一同在前面坐下,唠唠叨叨起來,埋怨這下雨天起來。

矯情的人握着那一方帕子無奈扶額,怎麽哪兒都有他的親妹妹,總是壞他好事,這樣追求沈元慈究竟何時才是個頭。

身上帶來的濕漉感就是還是讓他打了個冷顫,他的眼皮耷拉下來幾分,手中不情不願地擦着衣袖,眼神幽怨又不甘心地緊緊盯着面前兩個身影。

雨點還不斷地在外頭下落,東一棒西一槌地敲打院內的芭蕉葉,直到某一日葉子莖斷再也支撐不起來,最後只有幾滴晶瑩的水珠滑落下來,日光費着力氣終于強硬地将雲層撥開。

也宣告着這場雨總算是停了。

久到人們算算時候竟半個月有餘,差點忘了晴天是如何的滋味。

就在滿長安開始慶賀雨過天晴好天氣時,一份奏折從遠處傳來:弘農一帶連日暴雨致使水壩決堤,洪水泛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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