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習字

第三十一章、習字

趁着今日太學休課, 沈元慈同知秋和阿渝将這些筆墨紙硯一道送至難民所。

初入這裏時沈元慈便聽說,但凡這裏年輕力壯些的已經在安頓好後去內城找活做了,于是這裏剩下的大多是孤兒寡母和年邁者。

而這裏的孩童也不在少數, 五歲至十歲的都約莫有十人左右, 男女都有。

此時一名孩童看到這些嶄新的筆和紙,便快速跑過來看,兩眼放光。沈元慈記得他, 是那天站在門口用樹杈寫字叫做黎三的孩童,興奮之餘他還喚上焦介以及其他的夥伴一同過來看。

這樣一來, 沈元慈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也不打算再逗留, 正欲出門時卻被黎三和焦介攔住了去路。

“女君你真是比菩薩還靈驗,我們前幾天剛說着想學字,你就把筆送來了。”

惹得織秋和阿渝失笑了起來。

“對啊對啊,你和王爺一樣,都是大好人!”焦介在一旁也附和道。

“王爺?”沈元慈不解問道。

緊接着黎三解釋起來:“就是武安王, 我們的房屋就是王爺找人蓋的,他每天都會幫忙把別人捐的財物送過來。”

“還有還有。”焦介蹦跳着和黎三一同圍着沈元慈說,“王爺每次過來都會帶許多好吃的東西, 還會教我們拿樹杈習武, 他的功夫可厲害了。”

教他們拿樹杈習武?這個周景燊可真是有他的,難怪她那日見到黎三用樹杈寫字, 恐怕是習完武就順手拿來在地上寫字了。

想到這個畫面, 沈元慈竟然覺得有些滑稽, 忍不住掩嘴一笑。

但笑歸笑, 沈元慈心中也為周景燊此舉默默贊許,他雖貴為王爺, 可一點也不端着架子。初見時就微服民間替人解圍,而現在不僅将安置流民一事辦得穩妥,還不拘于身份同他們打成一片,令他們個個都崇拜于他。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黎三耳朵尖,已經先行一步跑了出去:“這個時候肯定是王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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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一個身着群青色直踞袍的男子緩緩步入院中,身後跟着幾名侍衛和小厮,是來送東西的,随後剩餘的孩童也一窩蜂地跑向他将他圍了一圈。

“今日給你們帶了栗子糕和糖人,每人都有。”周景燊順手摸了摸這幾個人的腦袋。

“哇!我最喜歡吃了!”

“那等你們吃完了我再教你們功夫,昨日教的那些可都還記得?”周景燊從身後小厮手中接過吃食,一個一個分給這些孩童,可眼光掠過院中似乎覺得與往常有些不同,擡眸巡視正碰巧對上了沈元慈的眼神。

于是從人群中擠出,快步走向她,語氣又驚又喜:“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元慈微微欠身,柔和一笑:“我前幾日回府路上見這幾個孩童想要習字,便送了些筆墨紙硯和書籍過來,供他們使用。”

周景燊聽後神情緩和了幾分,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自在和散漫:“往後你再有什麽想送的東西同我說一聲便是了,反正我每日都要來這裏,購置這些東西不過小事一樁,何須你親自走一趟。”

“我不過也是想盡一點心意罷了。”沈元慈唇角蕩開一層笑意,細語解釋道。

現下太陽正高起,院中日曬有些足,照得沈元慈粉面如桃花,婉轉的笑容最是撩人心魂。

周景燊往側方挪了一小步,不動聲色地将強烈的光照擋在身後,不過她今日來了對他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此時他驚覺衣袖被人拉扯,轉過頭竟發現是黎三拽着。

“王爺,沈女君送了好多紙和筆過來,今天我們都不想習武,你教我們習字行不行?”

剩餘的孩童也一起開口:“王爺教我們習字吧!”

周景燊倒是犯難了,讓他教人功夫是易如反掌,但教人習字,他看就算了吧。

雖說這段時日在太學中進步頗大,可也僅限文章而已,他寫的字也就勉強能看懂,連周昀嘉現在都還時常笑話他,怎麽好去教人,誤人子弟呢?

他的內心猶豫,眼神閃爍,就連那兩道粗眉緊蹙都在說着為難,周景燊覺得真是煩人,反正他是不會同意的。

正準備開口拒絕時,卻見那些孩童還在看着他,眼巴巴地捧着手,期待極了。最終拗不過,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吧。”

“我們要看看書是怎麽寫的。”

沈元慈也順道走近了些一同觀看他是如何教的。

想他原本是一個叱咤戰場的将軍,能令敵人聞風喪膽,沒想到卻敗在孩童這三言兩語上了,他們蜂擁而上,他居然也不反抗,這倒是有趣。

但有趣歸有趣,周景燊的字實在是不能入眼,從前沈元慈雖然也看過他的文章,可注意力也都在字義上,況且洋洋灑灑一大篇,只會覺得整體寫得差。

如今坐在石桌前,單獨在一張空白紙頁上寫字,還寫得這樣大,真是差得暴露無遺。

不僅是她,就連周景燊寫着寫着都後悔了,讓他好好寫一個單獨的字,周圍還圍了這樣一圈人,仿佛在看他表演,可比讓他耍一套劍法難多了。

最要命的是還有沈元慈在。

于是緊張之下手一抖,多了一劃,單一個“書”字寫得就跟“畫”似的。

周景燊突然覺得臉上挂不住,想趕緊撤下這張寫廢了的紙重新換一張。終究還是黎三搶先開了口:“王爺,寫的這個字我認得,是書。”

“不對不對,是畫,你看這個字比比書多了一豎,就是畫。”焦介也觀摩起來,根據自己的研究十分确定。

兩人争論起來,誰都不肯相讓,最後一致看向周景燊,“王爺,你說這個字到底是什麽?”

周景燊倒是想開口解釋是自己筆誤,但瞥見沈元慈在旁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突然覺得自己在她面前顏面盡失,自己高大威武的形象瞬間崩塌,都怪他一時心軟答應他們寫字做什麽?

更何況沈元慈在太學中可還是個文狀元,自己這點水平還敢在她面前教人寫字,豈不是班門弄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沒什麽好氣地回複這些小毛孩:“問你們沈女君去。”

這群小毛孩果真老實,又跑去問沈元慈。

沈元慈見周景燊面色不佳,便稍稍斂了斂笑容,從石桌上拿起那支筆,姿勢端正,分別寫下了一個“書”,一個“畫”。

寫完後還柔聲解釋道:“畫是将田劃分界限者,多了一豎劃分後便是畫了。”

“喔,我看懂了!”黎三這時仔細研究了下,發出一聲驚呼。

而後幾名孩童也恍然大悟,紛紛拿起筆在紙上照模照樣學着寫起來,口中還忍不住稱贊道:“沈女君寫的字真好,比街上賣字畫的寫得還要好看。”

“我覺得甚至比我們家鄉那些書塾先生寫的字更好,解釋得也好,我一下就明白兩個字的區別了。”

“是啊,沈女君聲音也好聽,說話可溫柔了。”孩童們一個接一個說起來,眼中卻專注地盯着那幾個字,寫着一筆一劃,将沈元慈誇得都不好意思了。

不知為何,看到此景後周景燊嘴角突然勾了勾,倒也不再氣悶了。沈元慈的字好、解釋又通、語氣溫柔,他早就目睹,還用他們說?

索性起身走到她跟前去,深深嘆了一口氣,而後劍眉輕挑:“得虧有你,不然就憑我這字,今日恐怕還要被他們恥笑了。”

“術業有專攻,王爺的強項在習武,若是讓我教些舞槍弄棒,我也是教不來的。”沈元慈的聲音細軟,說話時含帶笑意,就如山泉擊石,清冽動聽,言語不亢不卑總是能讓人聽得舒坦。

周景燊這兩日事務繁忙,沒什麽時間去太學,更別提和沈元慈多說幾句話了,難得能像今日這樣和她近距離多看兩眼,多說兩句,也沒有聒噪的周昀嘉在旁打擾,真是舒适極了。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對自己的态度也沒有像原來那麽不耐煩了,這對周景燊來說是好事。

黎三是學得最快的那個,已經能把兩個字都寫得有模有樣,便很快又跑到沈元慈跟前:“沈女君,我已經學會了,你可以再多教我幾個字嗎?”

她自是十分樂意,于是又在紙上寫了起來。

周景燊将位置讓出來散漫地倚靠在牆邊,見沈元慈微笑着提筆落在紙張空白處,筆力剛柔有度,筆畫八面出鋒,濃淡相宜,浸潤處飽滿,枯澀處勁骨,如此一松一弛方能相得益彰,這才是将那些字寫得好看的原因。

再看她眼神專注只落在紙上,柔和的雙瞳中明澈得能看到黑白相間的倒影,随着躍然紙上的一筆一畫而動,握着筆杆的手指溫柔纖細,仿佛本就該與這筆墨紙硯融于一體。

這便是她讀書多年養出來的書卷氣息。

不止周景燊,就連那些孩童也看得入神,沈元慈才寫了幾個字就将他們迷得七葷八素,前幾日都還在崇拜他,這會兒又紛紛談論起來沈元慈的各種好。

令周景燊忍俊不禁,笑容分外明朗,突然覺得這幾個小毛孩眼光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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