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動

第三十四章、別動

沈元慈只轉頭看了一眼那張紙便笑了, “他們這些孩子從前沒幾個用過紙,所以才會這樣珍惜,但是他們都勤奮肯學, 只用一張紙就能學好, 這也是他們自己應得的。”

“難道不是因為你這個做師父的教導有方?教得比外頭的先生和博士還好些。”周景燊打趣起來,但說的也是實話,沈元慈無論是教人寫字還是教人寫文章都是盡心盡力, 解釋得十分通透,完全不比太學中那些博士差。

可沈元慈笑嘆着搖搖頭, 兩眼和手又去架子上搜尋起來, “我連師父都算不上, 不過是提點一二罷了,哪能和那些先生博士相比,不過是他們有心,這才能聽得進去。”

沈元慈還是太過謙虛了,周景燊可沒這樣覺得, “就該讓皇兄封你個五經博士當當,省得将你這一身才華埋沒。”

“王爺莫不是忘了,我是女子。”沈元慈提醒他道, 雖然她倒是想, 但又怕讓人覺得是癡人說夢,也就從來沒和旁人說起過這件事, 她心中的秘密無人知曉。

“女子又如何?我并不覺得女子會比男子差, 就像你悉心教導這幾個小毛孩, 讓他們只用一張紙就能将字寫好, 放眼望去全長安城,恐怕也沒幾個先生能做你這樣盡心盡力。”

“從古至今都是男子做官, 女子為官雖也有少數,但迄今為止還沒有女子為學官,可将來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準。規矩都是人定下的,又非天命,若是覺得規矩不好,那破了就是,何必去理會世俗的眼光。”

他用漫不經心語氣說着最正經的話,這些言語聽來雖然離經叛道,卻字字珠玑抨敲着沈元慈的內心。周景燊說的每一個字也正是她心中所想,只不過他先開口說了出來。

沈元慈伸出去摸索東西的手驟然停下,緩緩轉過頭去看周景燊忙忙碌碌找東西的背影,他行為散漫,平日裏又總是吊兒郎當,無論一處都不是沈元慈喜歡的樣子。

可如今竟然頭一回會覺得自己與他有相似之處,他像是最不相同的知己。

沈元慈的睫毛閃動,唇畔驀然洋溢起溫柔的笑容,而後又繼續翻找起來。

如今已是初夏時分,又時至午時,外頭陽光正盛,也曬得屋內悶熱異常。

這裏雜物堆放滿滿當當,只有幾條尚能走人的過道,導致室內空氣并不流通,連窗戶也沒開一扇,沈元慈面色通紅,脖頸出了些許汗珠,十分不舒服。

翻找時還将架上的蓋布一扯,随即抖落下來一陣灰塵,沈元慈沒來得及掩鼻,吸入幾口後猛烈嗆了起來,看來這庫房還真是不能多待。

周景燊聽聞後立刻停止尋找趕了過來,将她手中的蓋布放下,“我來找就是了,你先去邊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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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慈順道擡起手腕擦拭額角的汗珠:“罷了,這裏東西不好找,兩個一起找還快些。”

她才将話說完,正欲再次轉身回到架子前尋找時,目光不小心瞥見周景燊。

看到他輕挑着劍眉,眼尾彎彎和唇角一同抹上淡淡的笑容,而那雙漆深如點墨的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她。先是似笑非笑,再是“噗嗤”一聲,終于将口中的笑釋放出來。

沈元慈皺着秀眉回看向他,不知道他好好的為何會突然看着自己傻笑起來,被這氣悶的屋子熱糊塗了吧?

接着,沈元慈看到周景燊往前朝自己走近兩步,兩人衣裳相碰的瞬間,他稍稍俯下了身,直到四目相對,只需要一眼便能将對方的臉龐盡收眼底。

他的目光暴露無遺,毫不掩飾自己的凝視,看得沈元慈不甚自在,她一直都不喜歡這樣被人盯着,況且還知道眼前這人對她有過不軌之心,正想後退幾步。

“王爺為何…”

可她還沒說完,周景燊就先将她的話打斷,“別動。”

他的語音低沉溫柔,在這個密閉的環境中幽幽飄蕩,幾經流轉後一聲接一聲地陣陣傳入沈元慈耳中,近得像是貼着在說。

這一句酥麻的嗓音再加上他的眼神灼灼,沈元慈到底才是方過了十七歲生辰的少女,面上的紅暈很快蔓延起來染上耳根。

可心裏想的卻是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周景燊該不會是想趁此機會在這裏對她做些什麽吧?二人力量懸殊,她根本抗拒不了,該如何是好。

沈元慈心裏嘀咕了一大通,可是周景燊并沒有對她做出格的事,只是伸出右手,用他幹淨的衣袖觸上了沈元慈的臉頰。

而他的目光也終于從她的雙眸轉移到了別處,“臉上有灰。”

周景燊的喉結輕滾,再次傳出來話語。

他替她擦拭的時候瞳孔微張,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臉上的污垢,就連眨動都極少,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擦拭一件一件珍貴的物品,生怕一個不小心會錯過一處細節。

落在沈元慈臉上更像是怕弄疼了她,就連力道都是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可每一次落下擦拭都會令她肌膚一顫,她的心繃得厲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景燊往日做事總是持着漫不經心的态度,難得會有這般認真的模樣,此刻眼神專注只在她的臉上,倒教沈元慈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最終只剩下衣裳輕窣的聲音,還有溫熱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在密閉的空間裏輕輕吐出,碰撞後相交纏繞。

過道狹窄,周遭昏暗,她的目光只能落在他的臉上,清晰看到了他面如刀削的下颔、輕抿的的嘴唇、高聳挺拔的鼻梁,還有那雙弧度上揚的桃花眼。

沈元慈透過那雙黑潤的眼睛,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倒影,自己那個微微發愣、朱唇輕啓的模樣。

恰在此時,周景燊抽回了手,在沈元慈還沒反應過來,便将她面上的神情盡收眼底。

周景燊看到她的耳根和兩頰幾乎是一個顏色,嬌豔欲滴,倒不像是熱的,這個一向淡定從容的沈女君還會有害羞的時候嗎?唇角不禁浮上一股玩味的笑意。

見面前高大的身形終于離開,沈元慈繃着的心總算是放松了下來,就連呼吸都覺得暢通無阻,連忙猛吸了幾口,頭一回覺得這庫房裏的空氣竟然如此清新。

可她快速的心跳才平複下來,周景燊就在身前又開了口:“你的臉這樣紅可是因為害羞?”

這句話驚動了沈元慈,她擡眸瞧去,偏巧跌進了周景燊似笑非笑的眸子,眼尾上挑盡是飽含秋波,幾乎是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沈元慈像是被捉住了小辮子,該不會方才她偷看周景燊的事情全部被他發現了吧?可這裏擠成這樣,他替自己擦拭的時候除了看他還能看什麽,這也沒什麽好取笑的。

于是将顫微的嗓音盡量捋平,臉上的笑容十分刻意,像是在盡力掩飾:“沒有的事,王爺莫要取笑了,是這裏太過悶熱而已。”

“是嗎?那你的耳朵為什麽會紅,該不會是想同我說,耳朵也是悶出來的吧?”周景燊的嘴還在那裏說,将尾音處拉長,像一個鈎子向上卷起,整張臉都透露着不懷好意。

她明明都解釋了,可他為何要步步緊逼?沈元慈現下是臉燒得更紅了,幾乎像是進了蒸籠一般,她學了這麽多年書卻也沒有一本能解釋耳朵能不能悶出來。

但周景燊并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意思,難得看到沈元慈會像個驚慌失措的小白兔,他的心裏竟然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興致上來,他就是想要近距離看看眼前這個女子擁有七情六欲的樣子。

反正他對沈元慈本來也就沒安好心。

于是再次傾下身,可這回就不像方才替她擦拭臉頰那樣離得遠了,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連那張小巧的嘴唇都近在咫尺。

他只是點到為止,沒有再繼續向前的意思,但一股女子特有的脂粉味突然襲面而來,明明她脖頸處還淌着汗珠,香味卻絲毫不減,就像是無形的圈繩,套得他無法撤退。

于是鼻腔中纏繞的氣息愈發濃重急促,就連呼吸都變得勾人起來,周景燊的動作與情緒就在失控邊緣。

沈元慈根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再次俯身向前,而且也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若是他再向前挪一小步,恐怕兩人的嘴就要……

不行!

她被周景燊這一舉動震驚在原地的表情終于回轉過來,看到他的嘴唇微張,凸起的喉結在這時又上下蠕動了起來,這個樣子就像是下一步就要……沈元慈驚慌之下終于用力推開了他。

可二人身形和力量懸殊,周景燊就像一墩巨石根本動不了分毫,反倒是沈元慈将自己的身子往後推了幾分。這過道實在是窄,沈元慈後退一步便撞上了身後的架子,堅硬的木條立刻咯到了瘦削的後背。

還沒來得及将吃痛的聲音發出,架上放置的圈椅搖搖墜墜,幾經晃動後移挪到邊緣,終于支撐不住掉落下來。事發突然,沈元慈沒有時間離開,也沒有時間去阻擋,只覺得心中空了一下,随即緊閉雙眼不敢再看。

預料中的砸人事件好像并沒有發生,否則沈元慈怎麽身上沒有再添一絲痛楚,可她明明聽到了圈椅砸落在人身上的聲音,也感覺到自己像是跌進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她遲疑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周景燊高大的身影将她攏住,牢牢蓋在身下。他的力度有些緊,幾乎要将她擠進身體裏,沈元慈能清楚地感受他胸膛的溫熱,也能聽到他來自胸腔加速的心跳。

只不過他這回沒有過多停留,發出一聲隐忍的悶哼後便很快抽身離開,沈元慈這才後知後覺是他将自己護在身下,所以自己才毫發無傷。

難民所住房內,周景燊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的上衣緩緩解開,露出被圈椅砸傷的肩頭,傷倒是并不嚴重,許是被椅腳砸到,隔着夏日纖薄的衣衫,尖銳處紮進皮膚裏,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傷口,現在還往外淌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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