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觐見
第三十七章、觐見
似是察覺到有點不對勁, 周景燊覺得沈元慈現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僅眼睛皺了起來,就連嘴巴都抿得緊, 怎麽看向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我……臉上有東西?”就連周景燊也開始懷疑自己, 表情與她大同小異。
“許是有吧……”沈元慈嘴裏含糊低喃道,“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這幾個字就差挂到他臉上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把那個噩夢說給周景燊聽, 畢竟他是真的沒臉沒皮,什麽都敢說敢做, 誰知道他知曉後會有何種反應。
周景燊愈發覺得奇怪, 什麽叫許是有吧, 那究竟是臉上有沒有東西?果真女子的話最不好猜。
上一回他們分別時,沈元慈可是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都沒給他一個眼神,今日雖然有些反常,但也總算能和他說上兩句, 便說明情況還不算太壞,也就沒有去糾結臉上的“東西”。
同她說了幾句話,倒是險些把正事忘了, 周景燊從衣袖中拿出玉簪:“前些日子我忙于安置流民的事情, 不得空閑去太學,後來也是聽昭寧說起你的生辰已過, 這才想着将賀禮補給你。”
沈元慈望着周景燊手中那支晶潤剔透的玉簪, 上面雕着梨花, 與在上巳見過的那支十分相似, 她微微發怔,擡頭問向周景燊:“這莫不是原來那支?”
聽到此言, 周景燊得唇角微微一翹,用帶着繭的拇指揉了下玉簪,細滑的觸感即刻傳來,這樣好的東西若是沒人戴,那才當真是可惜了。
“是我上巳原本想送你的那支,自那日後便擺放在府中久不見光,所以想着還是将它拿來送與你,如此也不浪費。”
這玉成色确實是好,只不過沈元慈想起在蝶栖苑的時候,周景燊對她的那一番告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王爺的好意我已然心領,當時不敢收玉簪,如今也是不敢收。”
周景燊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幸好他早就想好了措辭,語氣并不氣餒,“我說了這是給你的生辰賀禮,沒有別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想。況且你早前就送我一個香囊,我這樣做也只是禮尚往來罷了。”
沈元慈不敢收下,只是搖搖頭,“那個香囊不過是我拿尋常的布料繡着玩罷了,算不上什麽好東西,我女紅又極差,能入王爺的眼作了生辰賀禮已是擡舉,怎麽能用這樣貴重的東西來禮尚往來呢?所以我不能收下。”
“既然你說是生辰賀禮,那無論貴重與否皆是心意,又豈能拿來衡量。再者,我并不覺得你的香囊做得差,每日都戴在身上足以體現其價值,反倒是我将這支玉簪留下才是一點用處也無。”
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可沈元慈依舊沒有伸過手去接,這樣私底下接受了人家東西總歸不妥,更何況這個人對她的心思是再明顯不過。
周景燊看她低着頭似乎還在考慮的樣子,就連看那支玉簪一眼都不敢,怎麽他這個人和他的東西就令她将界限劃得分明。她越是這樣,周景燊就越是要想要打破這個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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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她的思考,徑直上前,将玉簪插入那個素淨到一點首飾也無的發髻上。
她的頭發清亮細軟根根分明,青絲如瀑所言不假。在日光之下,原本烏黑如墨玉的發端顯現出柔和的金黃色,還隐隐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像是這個時節特有的栀子,讓人不禁留戀。
抽離時偶然觸碰還有茸茸的手感,原來女子的發絲竟是這樣的感覺。
沈元慈才低頭一會兒,便覺得發髻一緊,随後是傳來沉重之感,她緩緩擡起頭,就看到周景燊那只才離開的手,怎麽男子行徑都如出一轍,他還未經過她的同意就擅自做主替她戴上了。
正欲伸手将玉簪拿下卻被周景燊攔住,她的手腕被包裹在他寬厚的掌心中,嚴絲合縫卻力道輕柔,一點也沒感覺到吃痛,甚至還能感受到比自己熱上些許的體溫。
沈元慈稍稍擡頭便能看到他将目光落在自己發梢上,眸光的笑意不減,就在此時兩人眼神相撞。
恍惚間,男子懶散又清潤的嗓音傳來:“既然已經戴上,那就是你的了,不必再拿下來還我。”
說完也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便松開了手轉身離去。
留下沈元慈一臉茫然,怎麽還有人這樣強讓自己收下的?周景燊的做法未免也太霸道無賴了些。
她望着那個快速離去的背影無聲嘆息,像是生怕她會追過去換了似的。擡手觸上那支玉簪,溫潤細膩如絲柔滑,能清楚摸到上面雕琢的樣式,還是她最喜歡的梨花,形狀都大同小異,但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兩支了。
也沒有再想摘下來,只是如常一般教着黎三和焦介他們讀書寫字,但是心好像沒有先前那麽平靜了。
周景燊只在遠處看着那個曼妙卻又忙碌着來回走動教人的身影,那支玉簪戴在她的發間,顏色一深一淺更顯明目,再如何好的東西用在她身上也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絕塵儀容,只能是錦上添花點綴一二。
沈元慈從前戴的首飾便少,到前陣時候索性一點也不戴了,即便她不說,但周景燊從昭寧口中探出來也能猜測出來。
這世間的女子哪有不愛美的,偏偏她就是個書呆子,這樣的年紀該好好打扮才是,既然如此,那就由他親自替她戴上。
沈元慈時常出入難民所教書的事情,如今已是滿長安城皆知,不過父親的開導,她對此也并不在意。倒是周昀嘉對她敬佩得緊直誇她的元慈才貌雙全,若她有一半沈元慈的才華也要去做個“女先生”玩玩。
惹得沈元慈掩嘴笑起來:“長公主還是先将這段時日的功課學好吧,免得下回小考又被武安王追上了。”
正在談論間,院外一陣轟動,緊接着是幾個人步履匆匆踏在石子路上的聲音,似乎來的人還不少。
衆學子一道走向書屋外,便看到院中站着幾名內侍,沈元慈并不認識,但周昀嘉知曉,這不就是皇兄身邊的孫內侍?怎麽今日會來此處。
“沈元慈女君可在?”孫內侍尖銳又略響亮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沈元慈走上前行禮,“妾沈元慈拜見大人,不知大人尋妾所為何事?”
原來這段時日京中盛傳的“沈先生”便是眼前這一位,孫內侍不由得打量起來,沒想到這樣嬌滴滴的人兒竟擔得起如此的名號,确實令人刮目相看。
“灑家奉皇上旨意特地前來,宣沈女君前往宣室殿觐見。”
一聽到是皇上的旨意,周昀嘉原地站不住了,這兩人向來沒有幹系,也不認識,怎麽會突然要宣沈元慈觐見了呢?趕忙上前詢問:“皇兄找元慈是要做什麽?你若不說,我便不讓你把她帶走。”
孫內侍只向周昀嘉拜了拜,面露難色,“長公主莫要為難奴婢,奴婢不知曉,也只是奉命行事,皇上之命不敢違背。”
沈元慈雖然心中也是疑慮,皇上怎會好端端的要見她,但既是命令,那無論如何也是要去一趟的,只好寬慰周昀嘉:“皇上只是宣我面見并無其他,長公主不必挂心,我先随內侍大人走一趟就是。”
孫內侍來時備有馬車,沈元慈上了車後便随同出發了。
太學距皇宮離得近,沈元慈坐在車內不敢随意張望,只聽到孫內侍與外頭一層層宮門的守衛交談聲,她便知道自己已身處皇宮之中。
沈元慈如今跪在宣室殿正中,沒有皇上的開口,她不能擡起頭,但有窸窸窣窣的紙張聲音傳入耳中,直到停止,才有一道聲音從她不遠處的正前方傳來。
“你就是沈元慈?擡起頭來。”
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回蕩在這個偌大的宣室殿中,語氣平緩卻不怒自威。
沈元慈小心翼翼擡起頭,目光緩慢挪動,直至對上坐在龍椅中的男人。
她從前雖然在曲江池見過皇帝,可那也是遠遠一觀,并未單獨見過面,現下在心中生出許多緊張的感覺來,就連藏在衣袖下的手都有了一層薄汗。
皇帝正坐前方,他的眉眼秀氣隐約和周景燊有些相像,尤其是那雙眸子,但他氣質偏清俊,自帶與生俱來的高貴儒雅,與周景燊的散漫背道而馳,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足以彰顯威儀。
令沈元慈只敢擡頭不敢開口。
“難民所中的文房四寶可是你贈送的?”皇帝再度開口。
“是妾所贈。”沈元慈終于應聲回答出在宣室殿中的第一句話。
“那些孩童讀書寫字也是你教的?”
“是。”沈元慈詫異皇帝怎麽去關注這些事情,但想起如今滿長安城皆在相傳此事,許是不經意間也傳到了皇帝耳中,難不成命她前來便是為了此事嗎?心中陡然生出些驚慌來。
皇帝淡淡發出一聲哼笑,“何怪如今長安都在傳民間出了個‘沈先生’,竟然是太史令的獨女沈元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