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殿試
第三十八章、殿試
此言一出, 沈元慈沒有回應,帝王的喜怒她不敢随意揣度,大梁朝自開國以來, 稱呼女子為先生這一說法還不曾有過, 更不知曉皇帝是否會因她亂了規矩而發難,只能靜靜跪于宣室殿中,身子絲毫未動。
可即便如此, 她的身姿板正,連眼皮都未多眨一下。
與此同時, 太史令府中衆人皆是慌張焦慮, 自從方才長公主派人來報沈元慈被宣進宮後就一直如此, 阿渝緊張得站在府門外翹首觀望,似乎是在等着什麽人。
連一向心境平和自如的沈仲稔如今也是急得在前廳中來回踱步,時不時地朝正門的方向看去。
怎麽皇上好端端地會突然宣她進宮,也不知是為了何事,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怎能不急。
這時,站在門外的阿渝終于見到了人,趕忙大步跑着迎上去:“織秋姐姐, 你問到女君的事情了嗎?”
織秋這樣熱的天趕着回來, 就連路上都不敢歇一下,她有些幹涸的雙唇一直沒有閉上, 口中粗喘着大氣, 随同阿渝一道走進前廳。
沈仲稔也緊緊看着她, 想從口中得知一二, 待織秋好不容易緩過來些才終于開口,伴随着她小幅度搖擺的頭說道:“沒有問到, 皇上宣女君究竟是為了什麽,無人知曉。”
聽罷後,是沈仲稔重重的一聲嘆氣,也是他心急糊塗沒了章法,聖意又豈能随便讓人知道。
阿渝的神情愈發着急了,就連手都不自覺地顫動起來:“怎麽會這樣,女君還從來沒有被宣召進宮過,皇上總該派人知會我們一聲,也好叫我們安心。”
“都己經過去了半日,女君還沒有回來,真是急死人了!”
現如今府中上下又有哪個人不是如此?織秋無法,也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知:“但我方才回來時,恰巧遇到從武安王府過來的小厮,說武安王讓我們不必驚慌,派人來接女君的是孫內侍,想來無礙,還說若真是有事,他也會護着女君的。”
武安王戰功赫赫,又與皇帝一同長大情誼頗深,有他出面,女君定是安然無事。
“就算這樣,我們還是會忍不住擔心。”阿渝依舊擰着眉毛,說的其實也是織秋和沈仲稔心中所想。
就在衆人都束手無策之際,府門外又是一陣動靜,而後是沈元慈下了馬車朝他們款款走來,舉止輕緩與太學散學歸來時無異,才走至院中便朝沈仲稔颔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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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君回來了!織秋和阿渝當即就跑了過去圍在沈元慈身邊。
“女君你可吓死我們了,皇上宣你過去有沒有責罰你?讓我仔細檢查你身上有沒有傷。”阿渝說着往沈元慈周圍繞了一圈打量起來。
沈元慈知道她緊張自己,忙拽着她的手停下,笑着講道:“阿渝你不必檢查了,我去的是皇宮又不是官府監獄,皇上也沒有責罰我,怎麽可能會受傷。”
織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實在是我們大家都擔心極了。”
沈仲稔也走上前來,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回來,懸着的心也是放下了,“皇上找你所為何事?”
沈元慈從知秋和阿渝中間經過,朝沈仲稔微微欠身,繼而微笑道:“父親,皇上宣我進宮為的是先前我捐贈文房四寶并且教孩童們讀書寫字的事。”
“可是為了此事懲戒你?”說起這件事,沈仲稔又緊張了起來,他身為父親自然知曉女兒心中抱負,所以十分認同與鼓勵,卻沒想到這事竟然傳到皇帝耳朵裏,并且還單獨見她。
他只有一個女兒,怎能不害怕,早知道寧可攔着不讓她去做這些事情。
沈元慈搖了搖頭,回答道:“皇上并沒有因此責罰,反倒因為此事嘉獎于我。”
“先前京中難民一事本就令皇上煩憂,我所做的也只是幫襯一二,卻正中皇上心意,故而宣我進宮為此事嘉獎。”
阿渝不明白,她明明只看到女君孤零零一個人回來,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回,“那皇上的嘉獎是什麽呢?”
沈元慈朝她淺淺一笑,現下太陽已往西沉,留下來的光線溫柔又絢爛,就如那張白皙臉上的笑意,“嘉獎是許我參與秋闱殿試。”
“秋闱殿試?”阿渝和知秋幾乎是瞪大了雙眼,異口同聲發出驚呼。
殿試歷來都是由各地舉薦有才之人擢選官員,豈能随意參與,況且她們女君是女子,難不成也是要做官嗎?真是聞所未聞。
沈元慈笑而不語,但腦海中想起方才在宣室殿中與皇帝的一番對話。
“這尋常人捐財捐物已是難得,你這位沈女君可倒好,去難民所教人讀書博了個沈先生的名聲出來,引得如今城中議論紛紛。但你有此義舉也算是關切流民、替朕分憂,十分難能可貴。朕要嘉獎于你以示天下,不知你可有想要的賞賜?”
“妾謝過陛下。妾不敢求賞賜,但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準許妾參與秋闱殿試。”
“你想參與殿試是何緣故?”
“若為五經博士,乃妾心中所願。”
“你想做五經博士?”
“這倒是個好志向,可惜你是個女子。且不說女子為官鮮矣,有才之人皆在少數,女子為五經博士更是自古未有,男子做學官尚且艱難,你又如何有把握?”
“也罷,朕答應你要與你賞賜,不能出爾反爾,你若真能在殿試中拔得頭籌,彰顯才能令人信服堵住悠悠衆口,朕便破例準許。”
“朕倒也想看看你這個衆人口中的才女與沈先生,是否真的有才華能擔得起這兩個稱呼。”
“妾叩謝陛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将心中所願說出口,并且是在九五之尊的皇帝面前堂堂正正地說,她又記起那句話沉落在莊重威嚴的宣室殿中許久。
還有胸膛中那顆澎湃的心,直到如今也未能平複。
現下太史令府中算是安靜了下來,可宮中依舊鬧騰。
周昀嘉也不知道皇帝诏沈元慈究竟是為了什麽,快趕到宣室殿時才知道沈元慈已經被送回了府中,想來是無礙了。
便又步履匆匆回了宮,這一日為了沈元慈的事情擔心了許久,東奔西走真是忙碌,現在知道無事便是最好了。
此時天色已披上了一層灰蒙,路過後花園時,難得有一陣涼風吹過,伴着袅袅栀子香沁人心脾,也可令此前有些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周昀嘉猛吸一口氣,就連眉眼都舒展開來。
吩咐身旁的宮娥道:“我有些口幹,你去替我斟些水來,我先在後花園中歇息。”
“喏。”
原以為時辰已晚,妃嫔宮人們皆已回宮,使得四處靜寂無人,殊不知這後花園假山一隅中依舊有幾人淺淺的聲音。
“李夫人近日頗有些恃寵而驕,時常對娘娘出言不遜,就連宮中宴席也屢次想越俎代庖,而李大人如今又敢在朝中言語頂撞丞相,丞相已是十分不滿,奴想問問看娘娘的意思,是否要派人出手警告李夫人一二,暗中略施小懲?”一名內侍站在皇後面前道。
皇後想也沒多想就脫口而出,“不可,李夫人的身孕已近六個月,若是出了差池便會使龍裔折損,到時也會令父親的計劃功虧一篑,數月來的經營豈非付之東流。”
內侍再次俯身拜手作揖,“娘娘所言甚是,是奴考慮不周。”
皇後只輕嘆一聲,鳳眸微閃,嬌豔的紅唇一開一合卻有不可察覺的停頓,“李夫人當年是随本宮一同進太子府的,也是皇上身邊的舊人了,她從前不得寵,對本宮一向有所怨怼。”
“如今終于能有機會替皇家開枝散葉,有些恃寵也屬人之常情,本宮不怪她。只要能替皇上誕下龍子,本宮都能忍。”
內侍此時緩緩起身,見到皇後有些愧疚的神情後非但沒有安慰,反而言語尖銳了幾分:“娘娘莫要忘了,如今您已不在太子府而是在皇宮,宮中嫔妃皆由娘娘管轄,李夫人敢怨怼已是大不敬,娘娘切勿學婦人之仁縱容于她。”
“王家能有今日,皆是丞相與娘娘在前朝後宮保來的榮華富貴,為的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豈能讓人随意淩駕?娘娘可還記得當初丞相的囑咐,若是李夫人與李家做的實在過分,那這個龍胎不要也罷。”
此話說完,久不見皇後有各種動靜,只有那雙柔軟細膩的手倏然發力,将帕子攥出了幾道褶皺,而本就白皙的手指此時掐得一點血色也無。
皇後将眼皮沉了下去,身上仿佛失了力氣卻又無可奈何,最終緩緩睜開眼,送松了手中的帕子。
“本宮會聽從父親的話,出面警告李夫人約束言行,但父親曾答應不能再加害于她,要保全她與龍胎,便不能出爾反爾。”
內侍再次俯首作揖:“那是自然,娘娘若與丞相一條心,那丞相必定不會趕盡殺絕。更況且丞相前些時候還在為弘農洪災的事情思慮頗多,娘娘更該體恤丞相,為丞相分憂才是。”
這便是讓皇後擔心另一樁事了,眉間的凝重愈發抹不開,“本宮早前同父親說過,賣官鬻爵這樣的事情萬萬不能做,應當任人唯賢才是。負責修建弘農堤壩之人本就貪財,想從中獲益,才致使決堤,洪水泛濫,受苦的是更是百姓。不僅如此,還要連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