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偷聽

第三十九章、偷聽

說罷, 皇後似是突然又想了一些事情,看向內侍問道:“父親那邊可已經處置妥當?”

內侍回答:“丞相已經派人毀了證據,只當是半個月的雨水迅猛導致的, 如今時日已久, 應當無人發現,娘娘不必擔心。”

皇後心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如此便好, 你回去務必将本宮的話轉告父親,要他往後引以為戒, 這樣的事情勿要再發生第二遍。”

“奴定會為娘娘轉告。”

此間談話完畢, 假山之中又恢複了靜谧, 這個角落本就廢棄了,人跡罕至,叢生的雜草都還未來得及修剪,靜得連風吹樹葉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沙沙”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石子輾磨的聲音,在這樣空曠又悄悄的環境裏格格不入, 逐漸充盈了耳畔。

惹得假山後的衆人神色複雜難辨。

在皇後驚慌無措的神思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內侍已先一步從假山之中探出頭去。

已至晚膳時分,眼下後花園并無宮人來往, 道上只有一個已漸漸跑遠的身影, 她雖身着華服,卻不是妃嫔的打扮。

這名內侍本就是在宮裏當差的, 後宮之人他最熟悉不過, 單看這一個背影就能分辨出來。

随即又退回了假山後。

“方才是何人在此?”皇後說話間聲音微顫, 若是他們的言語被宮中之人聽了去, 那才當真是會釀成大禍,心跳止不住地加快頻率起來。

內侍再次欠身:“奴已經看清楚了, 那人是長公主無疑,只是不知她是何時過來的,若奴與娘娘的談話全部被她聽去,那麽長公主便是留不得了。”

“住口!長公主的心思你也敢動!她可是皇上的親妹妹!”聽到內侍的最後一句,皇後幾乎是瞪大了雙眼,身體也開始緊繃了起來。

可內侍并不在意來人是何身份,“丞相才将弘農災荒一事平息,不能再生事端。而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李夫人腹中的龍胎,丞相與娘娘為着此事已謀劃許久,就等龍胎墜地,此事萬不能被旁人知曉,否則便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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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王氏一族的性命重要還是皇上的親妹妹重要,奴想,娘娘心中應到明了。娘娘若實在顧念與陛下的情義,那這些事情不妨由奴代勞。”

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的一陣風,壓得雜草扶腰彎曲,此起彼伏。皇後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身子顫得厲害,似有一種情緒難以抑制,即将崩發出來。

她的臉色不佳,原本澄明的鳳眸變得狹長尖銳,目光淩厲看向內侍,但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內侍竟然也絲毫不慌,面對皇後的神情無動于衷,只淡淡地看了眼便再次俯首後離開。

之後此地空蕩蕩,除了那抹赤黃色高貴冷豔的倩影,再也不見其他,在這樣荒蕪的境地格格不入,尤其顯眼。

風過了,雜草在抖動中又恢複站立如常,絲毫不見曲折的過往,有的只是柔柔的輕撫。

赤黃色的衣袖下,有一雙手掐得發緊,這回不再只是露了蒼白,還現了嫣紅。塵土見得,有一股濃厚的血色蕩漾開來,在指尖凝會,随後滴落下來,沒入其中。

最後也只是腳步聲再次響起,衣衫拂過的微風輕輕一吹,塵土四散,将血色包裹,這裏終是一點痕跡也無了。

周昀嘉自從方才一路小跑過來便沒有歇息,行至一座宮殿後眼見四下無人,這才停下腳步。

她的胸膛還在劇烈起伏着,原本氣色不錯的面容如今看來有些泛着不尋常的煞白,就連雙唇也是如此,甚至在喘氣中明顯感受到幹枯。

周昀嘉只覺得口中發澀,猛咽下去口水才能稍稍緩解,可經過喉嚨時時依舊疼得她緊閉雙眼。

她想起方才不過是想在後花園中散步,卻在路過荒廢的假山時隐約聽到一陣動靜,看樣子像是在争吵。

如今這個時候的宮人們都在用晚膳,又怎麽會有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好奇心趨勢下才想過去一探究竟。

直到靠近時才聽清楚是有兩人在交談,其中一人嗓音尖銳定是宮中內侍,還有一人是女子,而這個女子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丞相已經派人毀了證據……”周昀嘉聽到那個內侍是這樣說的。

她從小生長在宮裏,見過不少妃嫔之間的争寵手段,但不過也就是一些小伎倆,女人之間的鬥争即便再厲害也算不得什麽。

可前朝就不一樣了,這還是她頭一回聽到有賣官鬻爵的事情,将真正有才能的官員頂了名額,甚至還從職務中謀取利益,官官相護将事情瞞了下來。

原來弘農的洪澇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想起皇兄整日為難民的事情操勞,殊不知令數萬百姓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他一向真心對待的枕邊人。

皇兄啊皇兄,你真是被妖後迷了心智了。

不知道內侍與皇後是否還待在假山後,她發現時匆忙,跑得也快。如今想來已經十分後悔,當時應當趕緊去找皇兄過來,将皇後抓個正着才是。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周昀嘉又重新緩了一口氣,正欲邁出步子,還未落地的腳又倏然收回。

周昀嘉那兩道彎如月牙的眉毛頃刻向中間皺攏,如果她現在去和皇兄說,皇兄會相信嗎?

皇兄本來就十分寵愛皇後,更是對她言聽計從,而自己平日與皇後不僅不親近,還時常有龃龉。

她手中沒有證據,貿然前去說,皇兄會不會以為是她故意誣陷,僅憑她一人之言怎麽能扳倒皇後和丞相?

看來這事還急不得,須得從長計議。

這會兒的天色也開始了昏暗,一天之內發生如此多的事,總算伴随着西沉的夕陽終于歇下。

只是這一晚并不寧靜,或有人喜悅,或有人擔憂,亦或是有人輾轉難眠,直至星沉月落,所有的情緒在晨光中全部消散。

“你要參與秋闱殿試?”周昀嘉今早剛到太學便發出了一聲驚呼。

她昨晚失了眠,也不知何時才睡下,導致今早精神恍惚連走路都不穩,誰知又聽到這樣的消息,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沈元慈被她這樣大的聲音吓了一跳,見到她險些掉下的下巴和合不攏的嘴唇,就知道她是被驚呆了。

“所以昨日皇兄想要嘉獎你,你提的便只有這個?若是過了殿試再做五經博士?”周昀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若換了尋常女子,恐怕賞賜也不外乎是金銀,怎麽到沈元慈這裏,求的就是殿試名額了。

沈元慈朝她點頭微笑,“這個賞賜已然足夠,我不敢再奢求其他。”

周昀嘉不理解,瞎着圓溜溜的眼睛問了起來:“那你怎麽不直接求皇兄讓你做五經博士,這樣豈不是更容易些,為什麽還要等到秋闱?”

“長公主又在說笑了,即便是尋常男子哪有說要官便能當官的道理?”

“女子為官本就不易,更何況五經博士還是學官,我尋的是個機會并不是結果,既然是下定決心要做這件事,必定是要名正言順。”

沈元慈看向她的眼神翳動,似水的眸光裏卻依舊有着幾分韌性。

可周昀嘉卻陷入了沉思,想起昨日在後花園偷聽得來的那番對話,真是忍不住唏噓,沈元慈身為女子想做學官,即便有了皇兄的恩典,尚且明白名正言順,要與男子一同參與殿試。

而那些仗着家中有幾分錢財之人便想通過私下賄賂謀得官職,甚至為官也心術不正,致使釀成大禍。

周昀嘉心下嘆氣了一番,眼眸驀地垂了下來,她向來是個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性子,如今心中挂了事,總是會無端想起,興致并不太高。

沈元慈難得見她還會有靜下來的時候,看着有些反常,主動詢問了起來:“長公主是怎麽了?可是因為此事不高興?”

周昀嘉連忙擺手,“怎麽會呢,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你若真拿了殿試魁首做了博士,才真真實實地替咱們女子争氣。”

周昀嘉沒她這樣高的志向,也沒她這樣好的學問,但她知道只要沈元慈想做的便一定能做到,“你向來都是太學小考第一,殿試也一定不在話下。”

将沈元慈逗樂了:“小考第一如何能與殿試魁首相比較,這往後幾個月怕是要日日都住在書中了。”

“那又如何?反正你原本就和住在書中差不多了。”

兩人不禁玩笑了起來。

可笑歸笑,周昀嘉心裏始終記着事情,她是向來有什麽都說給沈元慈聽的,這回躊躇了許久,畢竟是這樣大的事情。

将要出口時,又覺得事情尚沒定論,沈元慈如今應當将心思都放在讀書上,還是不要打擾她的好。

況且她已經将此時告知母族舅父,由他們暗中探查,等有眉目了再告訴也不遲。

沈元慈愈發覺得她今日奇怪,怎麽總是看着她且欲言又止,“長公主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周昀嘉這會兒才将心裏的事情都咽下,想糊弄過去,于是笑眯眯地面對沈元慈,指着她頭上的玉簪道:“我是想問你頭上這只玉簪是哪裏購置的,竟做得這般精致,我昨日便瞧見了,成色和工藝比宮中的還好一些,我也想去購置一支。”

這分明是她時常挂在口中的二皇兄送的,哪裏還能再購置一支出來?沈元慈不敢同周昀嘉說,只好回答:“是父親生辰時送的我。”

“果真還是有父親好,我雖有兩個兄長,一個整日忙于政務,還有一個不懂這些女孩子用的東西,兩人從來沒送過我,我真是羨慕你。”

她話音剛落,那個口中“不懂女孩子東西”的人便進了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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