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六禮

第四十章、六禮

聽得沈元慈心中“咯噔”一聲, 眼珠子又偷偷地往周景燊的方向看去,他來的時候還真是湊巧。

“二皇兄,你今日又來晚了。”周昀嘉笑意盈盈看向他。

周景燊沒立刻回答, 只将書箱放置在桌案旁。

他前些日子忙于安置流民, 來太學的次數極少,連功課都落下了,眼看再過些時日又要小考, 故而昨夜看書看得晚了些,導致今日險些起不來。

來的路上每每想起, 總覺得不可思議, 從前他最怕這些四書五經, 怎麽如今也開始勤勉起來。原因大概是和沈元慈走得近了,耳濡目染竟也不覺得乏味。

這會兒看到沈元慈後精神陡然好了百倍,絲毫不見通宵過後的疲憊。

“你們一大早的在說些什麽呢?我在屋外就聽到笑聲了。”周景燊往前走了幾步,站立在二人面前。

“我在說元慈頭上的玉簪呢,看成色世間罕有, 太史令對元慈真是寶貝,生辰上送了這樣的好東西。”

周昀嘉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沈元慈的發髻間,示意周景燊往這邊看過來, 眼神無不流露出羨慕。

沈元慈卻低頭不語, 實在是當事人在場,也不知道該怎麽圓了。

“沈女君同你說這支玉簪是太史令送的?”周景燊眉頭微微皺起, 略有些不滿, 明擺着就是沈元慈不想告訴昭寧。

他送她東西這件事本就光明正大, 何須瞞着。還是說她并不想讓人知曉自己喜歡她, 怎麽追求她這件事就這麽見不得人嗎?

“是啊。”周昀嘉回答得一臉真誠。

周景燊看向沈元慈時,撞到了她小心翼翼擡頭時的目光, 眸中盈盈含着水色,流露出的神情多變,每一次睫毛忽閃都似乎在言語,像是有些抱歉。

只一眼便令他心中剛升起的不滿煙消雲散。怎麽?一向遇事從容的沈女君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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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燊眼尾微微上揚,嘴角勾了勾,臉上不由得多了幾分玩味,“這玉簪的确不錯,看來送玉簪之人還真是将沈女君放在心上,不知道沈女君識不識貨。”

識貨?是識玉簪還是識他?

他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還特意将聲音加重,生怕她聽不見似的。沈元慈心中複雜,她想過周景燊也許會惱怒,但沒想過周景燊會順着周昀嘉的話自賣自誇起來,還借機又向她告白一番。

既不要臉又無賴,是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有什麽可奇怪的。

沈元慈眼神閃躲,順勢拿起桌案上的杯盞抿了一口,刻意掩蓋表情浮上的五味雜陳,對他那番話置若罔聞,心裏卻朝他翻了個白眼。

周昀嘉看不懂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也不明白周景燊話中含義,“二皇兄,你在說些什麽呢?元慈是太史令獨女,太史令自然是将她放在心上的,還有這麽好的東西,怎麽可能不識貨呢?”

“反倒是你,從來沒送過我這樣好的東西,更別說送的東西用不用心了。”周昀嘉越想越替自己可惜,她這個二皇兄真是什麽也不懂,難怪如今都二十歲了還是孤寡一人。

于是臉上又氣得圓鼓鼓,還雙手叉腰起來,大有讨伐的氣勢。

沈元慈這回總算是松了口氣,只管自己吃着杯中的茶,偶爾掀起眼皮看他如何應對,這回可是他自己挖的坑。

周景燊臉上玩味盡失,面色黑了起來,怎麽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她哪一次過生辰,他不是投其所好,将最好的東西送給她,這會兒看到了別人的東西就全忘得一幹二淨了?

“沒良心。”周景燊板着臉朝前面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總之兩個都一樣。

不知不覺中,弘農洪災的事情已經過去一月有餘,經過這段時日的重建,雖不能完全複原,但到底将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安頓了下來,而其餘在京中的流民也終于将在不日之後啓程返回弘農。

臨行這日,沈元慈與周景燊還特意去城門口相送。

“沈先生,你這段時間教我們的這些字,我們回去以後一定每天都會練習的,還有送的這些書,我們會好好看的。”

黎三和焦介是這群孩子裏最大的兩個,此時和其餘的孩子們将沈元慈圍了一圈,語氣堅定開口道。

沈元慈臉色溫和,只淺淺一笑便能讓人忘卻炎炎夏日帶來的燥意。

“這些書怕你們看不懂,我将每一頁都作了淺顯易懂的注釋,只能幫你們到此處。你們回去以後仔細研究也能粗略懂一些,若是還想學得更多便需要找你們鄉裏真正的先生求教了。”

孩童們聽了這番話,相顧無言,心中更加舍不得走了,如果沈先生能一直教他們就好了,可惜他們終究是要回家的。

周景燊原本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眼見沈元慈眸光暗淡了下去,手腳固定着原來的姿勢遲遲未動,連笑容都漸漸消失,就察覺到情況不妙,畢竟離別總是會讓人多添幾分傷感。

于是佯裝不滿,走上前去對這幾個小毛孩道:“怎麽沈先生教你們讀書寫字你們就這般不舍,我教你們習武的時候可還要早些,也不見你們有多舍不得。”

這話聽得沈元慈倏然掩唇笑了起來,可依舊在眉梢蕩漾開,如同晨間的清風拂面般輕柔,只一下便沁人心脾,周景燊覺得他那些不着調的話如今倒還有些用處。

沈元慈轉過頭對他笑道:“王爺可是連我的醋都要吃?他們受王爺恩惠頗多,自然是記得的。”

周景燊怎麽會吃沈元慈的醋,要吃也是吃這些他們的,畢竟她看他們的眼神可比看自己溫柔多了,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

此時就連孩童們也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我們當然也是舍不得王爺的,那些功夫我們現在都還記得,我們可崇拜王爺了,從來沒看過那麽厲害的功夫。”

說完後,黎三還演示了幾下,明明站都站不穩,還偏偏抿嘴想要努力的樣子,愈發讓人忍俊不禁。

焦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黎三快住手吧,別丢人現眼了。”

惹得衆人大笑了起來。

周景燊也被他們的笑容感染,連嘴角噙着的笑意也開始變得溫柔。

這幾個小毛孩倒還算是會說話,也不枉他原先如此賣力地教,還常常給他們買小食吃。

眼看時辰也不早了,流民們不能再多作逗留,即便再如何不舍,最終還是到了離別的時候。

這群孩童們頓時往後退了幾步,也不像是要離開的樣子,但個個表情莊重,令沈元慈不解,他們這是想要做什麽?

只見他們随後面朝沈元慈,雙膝跪于地上,雙手均握于額前,行三叩首之禮。

他們雖平時叫自己沈先生,可對自己而言,沈元慈更多的時候是将他們當作弟弟妹妹看待的,她又不是長輩,如何能擔得起這樣大的禮。

連忙将他們一個個扶起,“你們這是做什麽,為何突然向我行叩首禮?”

“我們行的是拜師禮,因為你教我們讀書習字,就是我們的師父了。”

“對啊對啊,我們向你學了那麽久,除了叫先生以外,還沒正兒八經地行拜師禮呢,這不合規矩,所以我們要補上。”

這一個個的話都是接着講給沈元慈聽,聲音稚嫩,就連臉蛋都還沒長開,分明都還是孩童的模樣,怎麽說起來話來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沈元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耳畔與腦海全部被充斥,便是那三個叩拜與兩句話。

她從前會因為沈先生的的稱呼而心潮澎湃,如今真真實實受到了拜師禮,又多了另一番滋味。

眼眶和心仿佛都被打濕,最後陷入了一汪池水中,只需要一小滴水,便能泛起漣漪,在她的心中全部蕩漾開來。

從此以後,她就是個真正教人讀書習字的先生了。

沈元慈極力抑制住內心的動容,将鼻尖的酸楚壓了下來,泛着一雙水潤的眸子輕聲問道:“這些是誰教你們的?”

“是我們找長安城裏的先生問的,我們從前沒讀過書,也不懂規矩,你是第一個師父,該有的禮數不能差。”

“所以我們就學了,想要在臨行前補一下拜師禮,這樣才正式。”

“不止呢,還有這個也要給你。”

說完,他們便将一個包裹遞給沈元慈後跑歸了隊伍。

“沈先生,王爺,你們要保重啊!”弘農在長安以東,他們是迎着日光走的。

東方出現了绮麗的朝霞,給長安城郊都鍍上了一層金光,外面的村子裏炊煙正在升起,彌漫的薄霧中他們漸行漸遠,越來越近的卻是歸家的路。

“他們送你的是什麽?”周景燊有些好奇,為何還要用一個包裹裝着。

沈元慈順勢拆開來,看到裏面似乎都是些吃食,倒也不算貴重: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幹瘦肉條。

內心再一次被觸動,這份禮物将是她最寶貴的東西。

周景燊還沒來得及詢問這是何意,身後便傳來一陣急匆的腳步聲,回首一看,竟發現是李蒙。

見他面色緊張,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王爺不好了,方才宮中傳來消息,長公主用完早膳後便昏迷不醒,像是…像是中毒所致。”

吓得周景燊與沈元慈皆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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