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吃味

第四十二章、吃味

自從将玉簪歸還給他之後, 沈元慈便再也沒有見過眼前這個人,現下細細想來竟也有三個多月了。

回想起上次她也是心煩看不進書的時候,還只因幾日沒見到他, 可沒想到三個月未見早已換了另一副心情, 他容顏與從前無半點分別,但已經不能再撼動她的心境。

他只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再前進,看着沈元慈的目光絲毫不避諱, 神情有些木讷但嘴唇微微張開也不知道是想說些什麽。

沈元慈沒有立刻起身,手中依舊拿着書, 眼神不在他的臉上過多停留, 落在他的官服上, 看起來比之前更隆重了些。沈元慈想,陶藺應當是升官了,有他這個驸馬的身份在,升官是遲早的事。

她的眸子垂下淡淡一笑,将注意力重新回到書上。

“元慈, 我有些話想同你說。”陶藺站在原地猶豫再三,遲疑了許久才鼓足勇氣說出一句話。

可心中盡是對自己的嘲諷,曾幾何時他們也知無不言, 如今卻連說一句話都要畏畏縮縮, 幾經躊躇才敢開口。

他挑這個時候過來想必是專程來候她的,自然是有話想說, 沈元慈也不驚訝, 神色平淡:“驸馬若有什麽話想同妾說, 直說就是了。”

她對自己仍舊稱妾。

可眼看書屋外有不少仆人正在灑掃, 總歸不是一個談話的地方,“這裏人太多, 不妨我們像從前一樣,去後院走走?”

“不必了,就在此處便是。”

陶藺已是驸馬,二人身份有別,若是避開人單獨談話恐怕不妥,免得引起非議,況且在這裏說話也總歸收斂些,沈元慈不想攀談過多,于是順道起身走向門口後,在檐下駐足。

陶藺也只好一同跟随出去。

“聽說你要參與秋闱殿試,可是真的?”陶藺站立在她旁邊不遠處,身體微側向她。

他前兩日聽同僚說起,今年秋闱會有一名女子參與殿試,他起初還不信,女子怎可進殿試,真是聞所未聞。直到聽說是太史令獨女,這才心中存疑,想親自過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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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沈元慈回答道。

“你可是女子,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要去殿試?”他與沈元慈同窗也有一年之久,兩人從前也還算交心,卻也沒聽她說起過有這一想法,連征兆都無。

你可是女子。問她之前為什麽要帶上這樣一句話?沈元慈不甚滿意,就連清秀的蛾眉都微微蹙了起來,“驸馬這話說的奇怪,為何妾為女子參與殿試一事,也值得這般詢問?”

陶藺看着她面色似乎有些疑慮,只輕輕嘆一聲向她解釋道:“實在是女子參與殿試一事本朝還未有過,更不必說你先前教流民習字的事,諸多言論現下早就傳開來,非議也不在少數,我……才想來問問你。”

沈元慈只朝他微微欠身:“驸馬看重同窗之誼,還特地前來詢問,實在是有勞挂心了。但妾不覺得做這兩件事有何不妥,驸馬既說那些言論是非議,那不聽也罷。”

陶藺再欲開口,可見沈元慈語氣堅定,垂下的眼眸也未閃眨躲藏,起身時的身姿輕盈淡然,對那些話像是并不在意,倒教他不知該如何說了。

縱然心中分明,又豈能對外面的指指點點置若罔聞?

為了她好,陶藺是無論如何都要說的,于是剛合的嘴唇再度開啓:“你尚在閨閣,這些眼光不得不在乎,既然身處世間,便免不了俗,離秋闱尚兩月有餘,若是反悔還來得及。”

這句話落下許久,沈元慈也沒有動靜,她只是稍稍擡頭,再次去打量面前的男子。

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便是清風霁月般的男子,就連一片花瓣都不舍得沾染俗氣,臨風而立,風姿如玉。

而現下再看見他,依舊品貌非凡、風度翩翩,可不知從何時起,他竟也這樣句句不離世俗眼光,難道是在官場待得有些久了?可父親做官的時間還要長久些,卻也不像他這般。

這身官服稱得他身姿板正,可沈元慈卻見到了底下那個畏手畏腳的身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的印象或許還停留在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只是距離現在實在是太遠了。

“妾自然是不會後悔的。”沈元慈扯唇一笑,淡淡的神情下有幾分刻意的疏離。

“再者,妾與驸馬只有太學之中的交情,這些事還輪不到驸馬來勸說,我自己知曉就好。”

這句話令陶藺原本松弛的手掌有些緊握,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确實如她所言,他們已經再也沒有別的交情,他已娶了公主為妻,此生無論如何都與沈元慈沒有緣分,心裏也早就該斷了,可是竟生出幾分不甘心來。

“真是湊巧,竟會在此處碰到掌故。”

兩人暗自較量間,氣氛焦灼濃郁,卻有一道格格不入的聲音在此時闖入,給正灑掃間嘈雜的院中再添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他走得大步流星,十分招搖吸睛,只幾步便很快走到了他們中間,也絲毫不顧及兩人正在交談,沈元慈以為,他倒像是想加入他們談話似的。

眼見又多了一人,陶藺總算收斂了神色,朝他俯身作揖道:“見過武安王。”

“掌故何須行禮,你如今身為清惠的驸馬,與本王原屬一家,自家人不必這樣見外。”周景燊眼睛微眯,還伴着他比平常更爽朗些的聲音,可這句話聽來有些意味深長,在不知不覺中點醒了他的身份 。

沈元慈靈動的眼珠子只在他身上打了個轉,随即又旋回來仍舊沒有開口。

周景燊刻意将目光放在兩人中間不斷詳察,還故作不知情挑眉一笑:“本王是否來得不湊巧,掌故與沈女君還有話要說?”

陶藺面色微怔,眼神稍稍閃動,只幹笑了兩聲。他現下勸不了沈元慈,若是再說下去反倒惹得二人不痛快,更何況眼下多了一個武安王,實在也不适合交談。

只得回應道:“臣與沈女君已經說完了。”

“是嗎?可本王還有話想同沈女君說。”周景燊回答得極快,并且始終保持着一個和諧的微笑,讓人覺得他待人十分溫和。

只有沈元慈知道,他這樣的笑容背後是揣不了什麽好心思的。

陶藺與周景燊素來沒什麽交情,自成親後只在宮宴中見過一兩回,甚至臉點頭之交也算不上,應當還沒熟絡到讓他目不斜視地看着自己微笑的地步……

他的眸子深邃、色如點漆,分不清眼底的情緒,就是帶着那個禮貌的笑看着一點也不友善,有些詭異。實在是三人相處境地尴尬,武安王有話想與沈元慈說,那他就得回避了。

“那臣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陶藺分別朝兩人作揖,走得極快。

可總算是将陶藺送走了,沒了礙眼的人,周景燊頓時覺得心中舒坦了不少。自從陶藺與清惠成親之後,他就許久未見沈元慈與他往來,本以為他對沈元慈也是斷了想法,卻沒想到今日偏巧讓他撞到了。

從方才談話起,他就全部見到,心裏不免有些吃味,他也是男子,陶藺對沈元慈尚存的那點心思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縱然陶藺有才卻朝三暮四令他不恥,周景燊的那些拳腳險些就收不住了。

但好在沈元慈态度堅決與他距離劃分得清楚,沒有急于打擾,看到她的神情有些不耐煩後才敢出現,也算及時。

“王爺?”沈元慈見他還沒有開口說話,像是在想什麽事。

“嗯?”

沈元慈有點失語,“不是王爺自己說的,有事要同我說,難不成只是個幌子?想拱人走罷了。”

方才被那厮擾了心神,沖昏了頭腦,周景燊倒差點忘了過來的目的,但看着沈元慈嬌柔的臉龐,周景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來。

“我來是想告訴你,昭寧已經醒了。”

“果真?那長公主現下身體如何,可已是全然無恙了?”聽到這個消息,沈元慈終于将這一日以來全部的擔憂放下,總算是等到好消息了。

她的眉眼都因笑容而舒展開,熱風吹來的燥意将兩頰染得紅彤,暑氣之下,明澈的眼眸泛起氤氲,媚态叢生。鬓邊涔出幾滴汗将幾根碎發黏膩在一塊兒,但周景燊只覺得心裏清爽。

見到她這番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全然無恙那必然不可能,她雖有好轉,但餘毒未清,還需再靜養幾日好好調理。我過來也是想讓你不必擔心,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專心讀書,探望的事情有我。”

有他這幾句話,沈元慈确實也沒那麽擔心了,周昀嘉這個二皇兄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看着就不正經,可做起事情來還算得上細致靠譜。

不過,他這回怎麽沒派人去太史令府,而是來了這裏?沈元慈有些疑惑,“這個時辰,太學早就散了學,王爺怎麽會湊巧來這裏找我,若是我早就回了府,豈非錯過了?”

周景燊朝她哼笑一聲,“我是先去的太史令府,見你不在就料到你還在太學中,若晚一些告知,你就多擔心一會,才又趕緊騎馬來了。所以哪裏有什麽湊巧,全是我跑遍了長安城換來的。”

說完還指了指自己脖頸已經被汗滲濕的衣領。

沈元慈有些過意不去,難為了他還要在這樣熱的天氣裏騎馬奔走,只為了讓她早一刻安心,這樣倒讓沈元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但周景燊還沒說完,語氣突然變得不太友善,“所以我早就過來了,卻沒想到見到你一直與別人說着話,故而我只能等你們說完了才敢上前來。”

這夏日的天氣明明幹燥且灼熱,怎麽沈元慈還仿佛聞到了一股酸澀的味道,真是奇妙。

眼皮微微皺攏,有些難以置信地探詢,“那麽王爺是全部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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