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宮宴

第五十一章、宮宴

這兩件事撞到一起, 轟動一時。

自皇長子病逝以後,皇上多年未有子嗣,如今一舉得男, 大梁皇室後繼有人, 真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然皇子生母李夫人竟在生産後殁了,令人匪夷所思。雖然宮裏人口風緊,只對外宣稱是難産去世, 可其中緣由依舊讓諸多百姓有所議論。

流言在長安城中早已傳開,有人說李夫人只是因胎大難産, 在皇子降生後便血崩而死。也有人說李夫人是孕中受驚才提前生産, 太醫趕來時情況已是不妙, 即便醫術再好也只能保下皇子。

總之衆說紛纭,但無論是何種說法,都不曾親眼見過當日情況,也只是猜測罷了,唯有李夫人去世這件事是實實在在的。

想到前不久, 李家風頭正盛不比王家差,就連李夫人所承恩寵也難得能與皇後平分秋色,衆人都只等皇子降生, 且看長安城中的另一半天會不會随李姓。

沒想到竟出了這樣大的意外。

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十幾日後,李家被人參奏涉及賣官鬻爵數十樁, 其中便有涉及弘農貪污一案的官員。

此事一出, 又攪得朝廷動蕩, 皇帝本該下令将李家滿門抄斬, 但念及李夫人去世、李家又為皇子母家,才格外開恩, 只将李大人斬首,其餘男丁一律流放、女眷充做官妓,這才平息。

一夜之間,李家府邸便從臣門如市到門可羅雀,莫說要與王家争長安的半邊天,如今是想要保全性命都難。

近來種種皆令衆人唏噓不已。

沈元慈雖在閨閣中,但這些事也聽得一二,心中只是嘆息。

“那照樣說來,小皇子豈不是要認皇後做母親了?”阿渝蹲坐在地上朝着織秋問道。

“那是自然。”織秋回應道,手中還在替沈元慈整理秋冬的衣物,到了十月,天氣又涼了些。

口中又繼續說道:“我從前聽聞宮中妃嫔但凡份位低些,生了皇子都要交由皇後撫養的,可李夫人位分不低僅次于皇後,若是沒有去世本該由自己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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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沈元慈翻書的手頓了頓,不免有些惋惜,李夫人終究是沒這個命。

就連阿渝也忍不住感慨,“到底還是皇後有福氣些,還沒經生産突然就多了個兒子,有這樣的好事。”

她向來心直口快,嘴裏沒個把門,沈元慈忙朝她笑嗔了一眼:“這話你也只能在屋裏頭說,若是被旁人聽見了,可別連累我們。”

阿渝眯着眼沖沈元慈吐舌一笑。

現下宮中出了喜喪兩事,又逢李家賣官一案,幸好已将秋闱殿試推至兩月後,否則皇上便更要忙得應接不暇了。

如此一來,沈元慈又多了兩個月的準備時間。

自下邽回來後,周景燊會如常來到太學讀書,但每每兩人獨處時,也不再像從前那般追着她問是否喜歡他這類話,反倒時常伴着她讀書。

還算有些眼力見兒。

入秋後,氣候一天比一天冷些,昨夜又下了一場雨,如絲如縷,帶着刺骨的寒意,令人身上激起顫栗。

而太學中那些原本金黃的樹葉也在冷雨的侵襲下紛紛飄零,鋪滿徑道。今早雖是停了雨,可望着天空陰暗,泥土濕漉,依舊涼氣逼人。

長安的秋竟和會稽的冬似的,加之書屋裏空蕩蕩,虛掩的門總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起門框。

沈元慈看了眼便默默收回目光,沒想到起了個早是來這裏吹冷風的。只能忍着邊搓手邊翻書,憑借自己對書的專心慢慢将嚴寒抛諸腦後。

卻沒注意到肩上突然一沉,随後是一股暖意迎面裹挾而來,入眼的是一件墨色狐皮大氅,現下披在她單薄瘦削的肩上。

周景燊此時就剛好在她對面坐了下去。

“王爺為何将大氅給了我?”沈元慈那雙幹淨的眸子眨動,向他開口問道,說話間便想取下來。

卻被周景燊按住了手,“不必急着還我,這就是給你帶的,長安相較會稽地處西北本來就冷一些,更何況你日日晨起比從前更甚,淩晨本就是最嚴寒的時候。”

“這是我當年在漠北親自獵的孤,皮毛都比尋常的好些,我是起不來那麽早陪你,但若是有這件大氅禦寒也好一些。”

周景燊朝她挑了挑眉,而後重新替她将被撤下的大氅穿戴好。

沈元慈的臉本就精致小巧,如今身子被這樣大一張狐氅掩蓋,愈發顯得她玲珑嬌小,就連肌膚也在墨色的映襯下尤其白皙。

令周景燊手中的動作與眼神略有停頓,腦子裏不禁生出一個詞可堪描述:柔弱可欺。

偏偏沈元慈還不自知,眼瞳圓亮,斂在細長睫毛下的雙眸清淺,聲音柔軟:“我總不能平白無故收王爺的東西,再者将大氅給了我,那王爺豈不是用不成了,這天氣可還要再繼續冷下去。”

周景燊倚靠在座椅上,看上去懶散又漫不經心,嘴角噙着笑意:“那你就當做是我向你求學的謝師禮,你連黎三和焦介的都收了,不收我的可沒道理。”

“我是習武之人向來身子熱,除了寒冬也用不上,就算要用,我王府中難不成還拿不出第二件?”

周景燊如今送她些東西總能尋到由頭,讓沈元慈收下不敢,不收也不是,也罷。

正欲開口致謝時,周景燊依舊是姿态慵懶,一雙狡黠的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道:“再說了,我身子熱不熱,你應當是知曉的。”

聽得沈元慈略有無奈,周景燊這人對她說話時總是不安好心,話裏分明指着他們在下邽那一晚,可她與周景燊身上還隔着一條被褥,怎麽就知曉了?

但想到那天手掌覆在他胸膛上傳來的觸感結實又溫熱……

連忙拿起書堵住他的嘴,“太學之中怎可說這些混賬話。”

周景燊被書掩蓋下的唇角蕩漾起弧度,她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現在竟然還敢堵起他的嘴來。真是邪門,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他竟然還有些竊喜。

沈元慈白淨的小臉已有些泛紅,繞是如此,也不忘瞪着圓眼警告他,她粉嫩的唇珠稍稍突起,像是嗔惱。

可她實在太過白軟乖巧,生生地誘着人,這樣的怒意一點震懾力也無。

周景燊覺得自己确實挺混賬的,自從遇見了沈元慈後總是忍不住想撩撥她,不過也就只敢趁着四下無人的時候。

他輕輕推開覆在嘴上的書,輕輕哼笑一聲:“不逗你了,該看書了。”

周景燊離去得倒是快,很快便回了座位上,從書箱中拿起書早讀。

自從上回得了中等偏上後,他也不曾松懈,反倒勤學比之從前更甚,若是再遇到下回小考,拿個上等恐怕不再話下。不知不覺中,周景燊的進步竟也有如此大,就連寫字都能入眼了。

沈元慈悄悄轉過頭,見他翻閱時目不轉睛,時而眉頭微微皺起,時而又松懈下來,神情難得的正經專注。

他似乎和剛相識時變了許多。

周景燊這會兒是平靜淡然了能看着書,唯有沈元慈集中不了注意力,定是身上披着狐氅太過暖和,才致使她的意致堕落。

果真太過溫飽不見得是好事,她如是安慰自己,埋在胸腔裏的心卻跳得越來越厲害。

冬季臨,冰霜降,太學院中的樹葉起先還是枯黃,經過連日霜打雨拍,最後全部凋零,只剩下孤獨的軀幹。

寒鴉栖枝,呼嘯的北風又冷冽了些,這便是長安還未至十一月的氣候了。

人人都說今年有些不太平,先是弘農發生這樣大的水患,再是貪官腐敗牽扯起兩樁轟動的案子,昭寧長公主遠嫁匈奴已是令衆人惋惜,而李夫人又難産去世。

如此種種,可謂是多事之秋。

皇帝為了安撫民心,選在皇子滿月那日特行祭天祀神之禮,以求國運昌盛,也為皇子祈福。

并在祭祀結束當晚,于未央宮前殿宴請百官及其家眷。

這也是沈元慈第三次來到皇宮。

想到第一次來時還因準許參加秋闱殿試而躊躇滿志,第二次來時就為了周昀嘉和親的事情而心情郁結。

現下夜已落幕,宮宴之地,瓊樓玉宇,雕欄畫棟,璀璨宮燈挂滿四壁,亮如白晝,盡顯皇家之氣派。珍馐美味琳琅滿目,群臣百官衣冠楚楚,宮人忙碌,舞者翩翩。

皆在為皇子滿月這一喜事慶賀。

而沈元慈卻神色平淡高興不起來,李夫人為皇子生母才去世不過一月,喪氣未滿,不知可還有人記得,瞥向遠處正位方向小皇子的目光更多是憐惜。

又想到上巳那日也是這般熱鬧,周昀嘉卻還覺得無趣,讓宮人領她至蝶栖苑游賞,而如今再也不見周昀嘉的身影,已是物是人非。

這宮宴吃得食不終味,沈元慈告知父親想前往殿外透透氣,沈仲稔大約能猜到一二,也就随她去了。

現下所有宮人都侍候在殿中,因此外頭的步道上人蹤稀少。風聲消跡,霜白鋪地,夜之深邃,寂靜如水。

雖有些寒涼,但總歸讓沈元慈心情舒服些。

卻沒料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逼近,步履沉悶,像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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