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賜婚(一)
第五十二章、賜婚(一)
除了她, 不知還有何人會來此處,沈元慈還未來得及轉過頭,身後的男子就先撲了上來, 更像是從後擁着她。
令沈元慈心中驚慌, 連着身軀都一震,偏那男子還語氣猥瑣笑道:“美人兒原來在這兒,叫我好找。”
沈元慈當即将他抱着自己的雙手撥開, 用力往後一推才能掙脫,她現下驚魂未定, 轉過身屏息看着那名男子。
而那男子許是沒料到她會有如此舉動, 踉跄着往後倒了幾步方能站穩。
此處雖然昏暗, 可借着步道兩旁的庭燈,沈元慈也能看清他的容貌,這不就是王均?
他的面色潮紅,眼神迷離,沈元慈又想起方才他在自己身後說話時口中含帶濃濃的酒味, 想他此番定是喝酒喝得多了些,難怪醉态惺惺。
看着他這副模樣,沈元慈頓生厭惡。
而待王均站穩後方才擡起頭來看面前的女子, 甚至還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來這裏原不過是在剛才殿中瞧上了一名宮娥, 想來此處與之私會,卻不曾想碰到的竟是沈元慈。
此時王均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重新打量起沈元慈, 她着裝隆重比在太學時還要美, 于是微眯着眼笑了起來, 碰到了她也不差。
“沈女君真是與我有緣,今日殿中人有這樣多, 還能在這裏單獨碰到,不如随同我在這裏走走。”
王均說話時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語氣中的興奮難以抑制。見沈元慈沒有立刻答話就又朝她走近了些,企圖用自己的手牽她。
可沈元慈的反應夠快,已經先行閃躲往後退了好幾步,欠身道:“妾只想在此處透透氣,稍後便會回宴席,王公子請自便。”
王均兩眼又微眯起來,揚起下巴看着她,沈元慈與他說話時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一次,還每每都是對他态度冷淡。
若不是有周景燊在,他哪能容忍有人對他如此态度,可他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他們王家想要還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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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再次往前,态度不再緩和,“我說的是要沈女君陪我走走,沈女君也聽不見嗎?”
沈元慈對王均先前的冒犯已是反感至極,他卻還不知收斂想要強行讓自己陪同。
他吃醉了酒相較從前愈發言行無狀,沈元慈的厭惡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語氣冷冷比之寒夜更甚,開口道:“王公子請自重。”
王均似是早就意料到,也不惱怒,反而不懷好意地笑着徐徐說了起來:“沈女君對我還真是吝啬,陪那麽多男子都走過了卻也不肯給我走一回。”
“我知曉從前陪在你身邊有個陶藺,兩人還時常私自走在後院散步,可陶藺瞧不上你這個區區太史令之女,轉眼就攀高枝做了驸馬。但你也不差,沒了陶藺還能勾搭上了武安王。”
說到這裏,沈元慈手指已經掐得煞白,目光看向他時透着不同尋常的冰涼。
王均只背着手淡淡瞧了她一眼,還在踱步繼續嘲笑,“沒想到知書識禮名滿長安的沈女君竟然也水性楊花。可惜啊,武安王未必看得上你,只不過圖個新鮮,否則怎會到如今都未曾求皇上賜婚,讓你沒名沒分。”
“你倒不如跟着我,做我王均的女人也不比嫁給那些王公貴胄差。”
若說先前已是厭惡,那麽王均現在所言已是令沈元慈作嘔,真是多看一眼都覺得內心抵觸。
但若是因他的話而惱羞成怒豈不正合他的意,沈元慈覺得不值,便斂下愠色朝着王均再次欠身:“論起品行,王公子也不逞多讓,妾甚至還比不上王公子一二,這些私事就不牢費心了。”
“與其關注妾與誰走動,王公子倒不如多多約束自己,免得吃醉了酒又做了哪些有辱門風的事再被關在府中緊閉。”
“妾在外頭聞了些不幹淨的氣息有些反胃,覺得還是殿中清爽些,不欲多待,先行告辭了。”
沈元慈說完便快步離去,真是多與他說一個字都不耐煩。
徒留王均站在原地氣得臉色發青,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沈元慈,自從有了周景燊對他放下的話,她就越發不将自己放在眼裏。可那又如何,他偏要讓沈元慈朝自己低頭。
沈元慈幾乎是走得頭也不回,只想快些擺脫王均,他倚仗家中權勢什麽都做得出來,更何況現在還醉酒,只有殿中衆目睽睽之下才安全。
現下百官皆在暢飲,唯不見周景燊,不知他去了哪裏。
此時,王均也已歸來,可他去往的方向并不是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向了坐于正位的皇帝與皇後。
“趁今日有喜,臣弟欲向皇上與娘娘求個恩典。”王均行禮道,與此同時,絲竹管弦也停下來,殿中百官皆紛紛看向他。
皇帝将酒樽置于案上,拂了拂袖笑道:“想求個什麽恩典不妨說來聽聽。”
有了皇帝許可,王均起身站直,“臣弟想求娶太史令之女沈元慈為妻。”
原先早已無了絲竹樂聲,因此王均的聲音格外清晰響亮,也令衆人閉口不言再無一點聲音。
而沈元慈更是呼吸凝滞,心裏一陣發涼,根本沒料到王均會當着滿朝文武說出這樣的話。
王均還在那裏繼續說,“臣弟與沈女君同窗兩載,早已兩情相悅,奈何沈家門第高潔不敢怠慢,因此特來向皇上與娘娘求個恩典賜下婚約,也算昭告天下,免得委屈了沈女君。”
真是荒謬至極。
沈元慈按捺不住,想起身反駁卻被沈仲稔按住手腕,用眼神示意暫不可輕舉妄動。王均難纏,王譚林更甚,況且還有皇上在,越要沉着應對,想好一套說辭才是。
見王均有此請求,王譚林也終于起身走向殿正中央。
這也是沈元慈第一次清楚見到王譚林的模樣。他年過半百卻一點也不顯老态,兩頰微陷,鼻子尖而窄,眼神銳利,明明面露微笑,可往前走時周身氣場陰沉駭人。
王譚林俯身行禮慢悠悠道:“犬子如今二十有一尚未成家,如今難得有心儀的女子,還望皇上與娘娘成全。”
王均風月之事向來不少,甚至還惹過不少麻煩于他朝中不利。
他本不想管,可娶了沈家女君便不同了,沈氏書香門第門風嚴謹,在民間乃至朝中均有美名。
若是王均與沈氏結親,那既能對王均平日言行約束一二,對他而言又可在朝中助力,他焉能不在此時推波助瀾。
但目光收回時又朝王均瞥了一眼,目光森然犀利,令王均不寒而栗。
皇後坐于上方,稍稍轉頭朝皇帝溫和笑道:“難得二弟有喜歡的女子,還是傳聞中品貌上乘的沈女君,陛下不妨成全了這段佳話。”
可她話音剛落,宴席間就走上來一人,衆人定睛一看,竟是陶藺,“既是兩情相悅,皇上與娘娘何不問問沈女君的意思?”
“臣也曾在太學中讀書與王公子和沈女君相識,卻從未見過二人有所來往,王公子之所言,臣今日倒還是頭一回聽說。”
誰知卻惹來王均帶有幾分嘲弄的笑聲,“我與沈女君兩相暗許,即便是定情,又怎能再讓第三人知曉?陶掌故如今已身為驸馬,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何必拆人姻緣。”
王均說到“定情 ”二字時語氣拉長,話中分明暗指陶藺和沈元慈的過往,又點醒他驸馬的身份,有些威脅和警告的意味,陶藺怎麽可能聽不明白。
但要讓他冷眼旁觀沈元慈落入虎口,他做不到。眉心蹙起頗有審視王均的意味,眼底的情緒幾乎就在隐忍與爆發的邊緣。
衆人面面相觑,偶有細碎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在交頭接耳,只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陶藺正欲再次開口,卻被突然上前來的陶銘钊打斷。
陶銘钊站在陶藺身前将他的身姿攏去,朝王譚林與王均二人拱手作揖,“驸馬絕無此意,他原也是替王公子與沈女君高興,只是今日有些醉意上頭才說錯了話,老夫代他陪個不是。 ”
這裏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會鬧得滿城風雨,不是陶藺為了一己私情上前求說的地方,陶銘钊向王譚林賠禮的緣由他應當知曉。
陶藺最終也沒說出口,可是憤恨不甘心的神色依舊落入周婧眼中。
她端坐在一旁看着,看前方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丈夫,他向來做事穩重有度懂得審時度勢,如今竟然為了沈元慈險些失了分寸。她拿着杯盞的手又何嘗不是緊握,只是無人發現罷了。
見已無人阻撓,王均當以為勢在必得,那些因被沈元慈侮辱一番後的氣惱都一掃而光,心情暢快許多。
縱她清高孤傲又如何,在王家面前照樣無可奈何,想到有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兒納入府中,他身子都有些飄飄然起來。
但皇帝凝神似是在思索,從始至終也沒再說一句,衆人猜不透聖上心意,不過連丞相與皇後都出面了,那這樁婚事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甚至沈元慈都這樣以為,她早已焦急到極點,更因王均的颠倒黑白而氣憤顫抖。
王家在長安城中可謂只手遮天,她別無他法,但就算此後要與王家為敵、冒着抗旨的死罪,她都不會嫁與王均。
可她若是反駁未必有人會信,情況可謂迫在眉睫,現如今她究竟該怎麽辦。
恰在此時,突然一個熟悉的笑聲從殿外傳來,幾乎是爽朗狂妄,聲震瓦棟。
衆官員紛紛轉頭向外頭看去,只見周景燊走得不緊不慢,明明笑容散漫卻散發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巧了,本王也傾慕沈女君許久,且有意納為王妃,王公子說該如何是好? ”
周景燊的聲音渾厚有力,氣場在王譚林面前也絲毫不落下風,只站着便有萬夫莫敵之氣概。
他轉而面朝王均,眸色深邃陰冷,折射的目光漆黑滲人,如刀鋒直指,吓得王均險些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