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信你
第六十章、信你
沈元慈對今日發生的事情還牢記在腦海, 不斷湧現出摔落馬車的場景,她想回去找阿渝,可是這裏蒼茫一片無處可尋。
還有王均狂暴的聲音萦繞在耳邊, 她即使看不見, 也能可想而知他面目猙獰的樣子,而她一直在掙紮……
糾纏之下,她倏然清晰感受到手背傳來既粗糙又溫熱的觸感, 慌忙坐起身,随手抓起頭上的發釵胡亂揮霍。
聲音像是在極度驚恐之下的發顫:“你……你不要過來!”
周景燊就坐在床榻邊, 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裏揪疼得緊, 就連喉嚨都壓抑得難受, 低啞又酸澀:“元慈,是我。”
沈元慈手裏的發釵陡然滑落,仿佛腦海中激起驚雷一陣,又将霧蒙蒙全部蕩開瞬間消散,悲喜相交湧上心頭。
而那些克制太久的情緒終于化作淚水潸潸, 止不住地從酸脹的眼裏流下,她有好多的話想對周景燊說,但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哭聲。
周景燊深吸一口氣, 伸出雙臂将她牢牢抱在懷中, 又在貼近他胸膛的一瞬将力道收緊,更是怕稍有松懈便又會再次失去她。
他也是如今才明白這種疼痛剜在心上, 要比當年上戰場胸前所受的那一箭還要疼上千百倍。
他緩緩低下頭, 溫熱的嘴唇吻在沈元慈有些發燙的額上, 再從眉梢落到眼角, 最後吻在她滾燙的淚珠,把屬于她淚中的委屈和酸楚一并吻去。
他才敢稍稍松了些力度, 極致溫柔地環抱着她:“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我不會再讓你受苦。”
沈元慈喉嚨哽咽來不及應答,手中卻緊緊攥着他的衣衫。
屋內悄然只餘下兩人,除了抽泣聲再沒有其他,直到綠薇端着熱水推門而入,看到相擁的兩人時,手中面盆險些落地。
若不是周景燊告知,沈元慈也不會知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而現下她正端坐在床榻邊,兩眼睜開任由聽陳太醫診斷,先是探看的眼瞳再檢查她的頭部,動作緩慢細致不錯漏一處。
綠薇與李蒙退至一旁,看到周景燊站在屋裏也屏息緊張地看着沈元慈,交握的手捏出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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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陳太醫停下動作,周景燊才敢上前,忍不住詢問:“沈女君情況如何?”
陳太醫轉身回道:“回王爺的話,沈女君身上大多為皮外傷并無大礙,唯獨這眼睛……沈女君是顱內淤血堆積才致使雙目失明,想必此前遭受過重擊。”
沈元慈颔首應答:“我曾摔落下馬車,頭部像是撞在一塊石頭上,醒來時便已看不到了。”
“果真是如此了。”
聽到此處,周景燊的心又是一陣疼痛,沒想到她竟還摔落下馬車,想到将她救出來時額間血跡未幹,王均對她一個女子下如此狠手。
“那可有救治之法?”周景燊忙不疊問道。
“所幸淤血尚未擴散,老朽以針布施排解,再寫個方子以藥物口服調理,不出十日應當能令沈女君複明。”
陳太醫這話終于令沈元慈和周景燊的心情平複下來,只要能重見光明就好,就連李蒙都松了一口。
臨走時,陳太醫還格外叮囑:“醫治這幾日,也請沈女君務必要心緒放寬,若是再流淚便會影響雙目,恐怕再想複明就難了。”
“有勞太醫了,本王必定謹記照看好她。”
待送走陳太醫後,周景燊再又坐會床榻邊單手攏着她肩膀,長嘆一聲:“沒想到你在兩日前竟遭受了那麽多。”
“那日我原本在去殿試途中,誰知馭馬的車夫早已被調換了人,駛至無人之處才将我虜了去,昏迷之中我還隐約聽到他與一個女子交談,說是什麽要送過去。”
竟還是早就算計好的,周景燊眉心動了動,“你可還記得那賊人長相?我這就将他通緝。”
一想到這些人險些害得沈元慈失明,他早恨不得将他們通通捕起來千刀萬剮。
沈元慈搖了搖頭,“他面上帶着黑布我看不清,只記得他眼角有個刀疤。想必兩人也都是王均的下屬,聽命于王均罷了。”
她在長安認識的人不多,更不用說交惡,唯獨得罪過王家,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解釋。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沈元慈從他懷中稍稍擡起頭來,雙目無神也在努力去找尋周景燊的方向,“王爺将我救出來時可曾看到過阿渝?她那時為了救我将男子拖延住,後來我便再也沒有看到過她。”
周景燊從丞相府離開前還特地命人将所有活口一并關押,但印象中沒記得有阿渝,又知她二人主仆情深,便搭着她的手輕聲安慰道。
“既然王均派來的人目的在你,便不會捉她,也許阿渝早就逃脫了,只是找不到你。我稍後就派人去尋她,這樣你可安心了?”
有了周景燊的話,沈元慈總算稍稍放心些。
她當時昏迷也不知道周景燊是何時來的,她在王均房中看到了她,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想主動開口解釋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只能小心翼翼問道:“我被王均擄走一日經歷了什麽,王爺可還有想問的嗎?”
原本周景燊對她突然的反應還有些不明所以,但後來細細一想便明白了。
他用手指輕輕刮蹭她精巧的鼻頭,聲音溫柔,且堅定充滿力量,“我既信你,便不必相問。”
“我不會多想,你也永遠不必為了莫須有的事而多生念頭。”
想到那日闖入時,他看到沈元慈對王均寧死不從,便知曉她的清白,但令他更後怕的她的命。
他明白王譚林當日告知他是出于報複,既想毀了沈元慈,也想讓沈元慈的清白成了他的隔閡。
去的路上,他也想過萬般情況,若真是發生了,他們往後又該如何?可在重新将沈元慈抱在懷裏的時候,他才會有踏實的感覺。
王譚林終究是失算了,如今對周景燊而言,只要沈元慈還活着,便什麽都不重要了,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信。自然也不想再問起那些讓她傷心難過的事。
周景燊的這一句我信你,倒讓沈元慈不知該如何回應了,心頭明明是溫流經過,眼睛卻酸澀了起來,“我還沒說什麽,你怎麽就信了……”
見她又要哭,周景燊忙低下頭扶着她的肩膀,“我早就同你說過,你要是做了武安王妃我便什麽都聽你的,自然不會食言。往後你說什麽,你的夫君都信,但你也得謹遵醫囑,不能再流淚才是。”
他安慰的語氣吊兒郎當又含着低低的笑聲,總是喜歡用最不正經的調兒哄她。
惹得沈元慈抿着的嘴唇也崩出了笑,眶盈的水光瞬間就收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拉扯他衣袖,“我不哭就是了,都還沒成親哪能張口閉口就是夫君,屋裏頭可還有其他人呢……”
要不是沈元慈提醒,周景燊還真差點忘了邊上杵着的李蒙和綠薇,但李蒙是個人精,最有眼力見兒。
“奴最近耳朵不好使,什麽也沒聽見。”說完還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像是在發呆的綠薇。
“妾……也沒有聽到。”
周景燊嘴角微揚,笑容散漫朝她道:“就算他們聽到了又如何,不都是遲早的事兒。”
李蒙忍不住低下頭,都已經憋着笑在盡力壓着唇角了,怎麽王爺在沈女君面前就跟個潑皮無賴似的,從前馳騁沙場那股威武的勁兒哪去了。
他可以撒謊什麽也沒聽到,但屋裏的酸臭味實在太濃了,就是他身為下人不敢說罷了。他不該站在這裏,應該出去吹西北風去。
唯有綠薇依舊愣着像還是在發呆,王爺對府中其他侍女都是神色冷淡,唯獨與她說話時難得語氣溫和偶爾還挂着笑,所以她一向以為王爺待她與旁人不同。
可今日看到王爺對沈女君關懷備至、極力想讨好的态度,讓她覺得王爺從前對她的那些不同其實也沒什麽獨特之處。
綠薇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想到這位沈女君再過十幾日就是武安王府的女主人,心裏就有些壓抑。就算她知道這些東西不該奢望,但還是會忍不住。
說了這麽多,沈元慈差點忘了一件事,“王均的事,王爺可向皇上禀報了?預備如何處置王均?”
周景燊攬過沈元慈臂膀的手輕輕安撫,“不必禀報了,他已死在我的劍下。”
“什麽!”
沈元慈即使看不見卻也倏然睜大了雙眼,再次面朝周景燊,“他是丞相之子,又是皇後的親弟弟,你将他殺了該如何交代?”
哪怕除卻沈元慈的事,王均的罪行也本就罄竹難書,但貿然将他殺了,她還有些擔心起周景燊來。而後面周景燊說的一番話,更是讓她難以置信。
“王譚林在殿試那日擁兵謀反,意圖于天祿閣中弑君,扶幼帝登基以把控朝政,但已全部被我肅清,王氏一門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原來她被擄走的那日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事,他王氏權傾朝野還不夠,居然還妄圖謀反,可見這權利與富貴遠遠沒有盡頭,爾虞我詐,身在高位又有哪幾個人能經受得住誘惑。
令沈元慈心下感慨,唏噓不已。
“那我父親呢?他已早先一步在天祿閣中,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