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背叛
第六十二章、背叛
一代帝王的是非他沒有妄下定論, 但情之一字若與皇位權利相較孰輕孰重,他沒有嘗試過登高于頂,自然也感受不到其中滋味。
而皇兄從前所經歷的也正是他将來所要面對的, 但他只想和沈元慈相守一生。
可現下已來不及再多溫存, 只抱了沈元慈片刻後就離開了,有重任在身,他實在不能丢下這堆爛攤子, 而抽空趕來也确實因為放心不下她。
明明已經吹了燈,可外頭還有殘雪的白光透過雕窗映在屋子裏, 其實也不算昏暗, 但沈元慈看着還是一片漆黑。
她躺在床榻上雙目翳動, 無神地睜着眼,就算看不見還是睡意全無根本無法靜心,想的還都是周景燊方才同她說的那些話。
他往後是要做皇帝的,而自己就是皇後,身份地位尊崇又豈是王妃可以相提并論, 可不知為何,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有了王氏與李氏的前車之鑒,可見人性在權利之前的貪婪, 又有幾人能在富貴場中守住初心不失了本性。就連周昀嘉身為長公主, 也無端被卷入明争暗鬥之中,最後落得個遠嫁匈奴的下場。
而她若是将來也深陷其中, 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亦或是不複初心。心思複雜, 愈發難眠。
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 沈元慈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她如今考慮這些未免有些多慮了, 畢竟連周景燊這樣的纨绔都能做皇帝,她應該更擔心他能不能當好才對。
北風勁吹,開始搜刮起枝頭上的餘白,卷落時早就結成冰疙瘩摔碎在堅硬的地面。而枯草間斑駁的殘雪也漸漸消融,只留下凍結的薄冰。
這場聲勢浩大的雪也終于在幾日後不見了蹤跡,但天空依舊陰霾,寒氣凜冽,也不知是将要下雨還是下雪。
陳太醫是杏林高手,沈元慈經他的醫治之後早在前兩日就能看見些模糊的光影,能将面前的人看個大概了。
而這日醒來時,沈元慈才眼皮輕啓便覺得發刺脹目,以手背擋住眼睛,待慢慢适應以後才敢睜開雙眼。
而後她看到自己手上清晰細微的紋路,擡頭環顧四周是整潔幹淨的屋內布局,她的眼睛已經能清楚地看到一切,和從前并無分別。
沈元慈興奮之餘想叫綠薇,可喚了幾聲都不見動靜,往日這個時候她都早早地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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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慈只當她這會兒是有事在忙,反正她已經複明,穿衣洗漱完全做得來,想着快些弄好去看看周景燊還在不在。
他雖白日忙碌,但每日晚上都還是會盡力抽空回府看她,尤其是自從前兩天知曉她眼睛好了不少後便每夜都留宿府中了。
沈元慈滿心歡喜着朝周景燊的走去,就連步子都異常輕快些,心裏在想若是他一大早就知曉定會十分欣喜。
但走至房門外才知周景燊還未起來,想起他前陣子沒怎麽休息,正想敲門的手頓了頓,突然又聽到裏頭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
原來是這會兒才醒,沈元慈無奈笑着輕推開房門。邁進步子卻見到地上有幾件衣衫掉落,男女的衣物皆有……
而在見到面前的景象時,不由得瞳孔驟縮,腦子如遭雷劈,颠覆了她全部的思緒,身子更是沉沉仿佛被灌了鉛,四肢麻木無法動彈,人就突然被釘在了原地。
恍惚之中,沈元慈也會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究竟複明了沒有,否則怎麽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綠薇是縮在周景燊懷裏的,等看清沈元慈就站在他們面前時驚得花容失色,慌忙伏起來用手邊僅存的衣物遮蔽身子。
綠薇的發絲淩亂,手臂更是顫抖着不敢回應沈元慈,唯獨周景燊還躺在塌上深眠沒有被動靜吵醒。
那雙曾攬過她肩膀、摩挲過她口脂的手,也環在別的女子腰上。
面前的一切都刺得沈元慈眼睛發酸,就連胸口都悶得透不過氣,每一次呼吸都讓她身體痙攣。
沈元慈不想再看下去,該慶幸的是她的腳步還能使喚,但早已不似來時輕快,單是到門口的這點距離都走得步履蹒跚。
可真的走到了外頭,她的嘴角竟會忍不住發笑,笑自己的天真和愚鈍,她既然知曉綠薇時常跟随周景燊左右,又是他信任之人,怎麽就不會想到他們的關系匪淺。
而此時綠薇已穿戴好衣服從裏屋追了出來,欲朝她行禮,“沈女君……”
被沈元慈忙扶了起來,她雖還是在笑着,但看着隐隐有些苦澀,“往後你不必再向我行禮,你服侍過王爺,是與尋常侍女不同的。”
“王爺……王爺許是近日有些勞累心乏,妾原本不從,但王爺将妾看成了沈女君……所以才……”
綠薇貝齒緊咬雙唇,豔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低頭不敢再說下去。
沈元慈也是複明之後才近距離看清她的模樣,她的肌膚白皙、五官精致,确實溫柔可人,所以對方才看到的那個場面也想得通了。
見她依舊蹙眉沒有開口說話,沈元慈眼裏早就暗淡無光,還是扯着唇角對她道:“你不必同我說得這樣清楚,還是快回去服侍王爺吧。”
沈元慈不想再與綠薇多說話,現在已沒有任何心情,她實在裝不了什麽大度。只漫無目的地在王府中走着,這裏的院落裝飾奢靡,雕欄玉砌不比皇宮差,可在沈元慈看來十分陌生。
想起周景燊曾在曲江池對她放下的豪言,“必一心一意對待女君,不再納妾。”
又想起沁元茶樓中他的再次許諾,若不是今早的親眼瞧見,她或許會以為他們可以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差點忘了周景燊身為皇親貴胄,又如何能做到沒有三妻四妾。
而他往後更是皇帝,難道還會為了她放棄三宮六院?從前也有人傳先皇帝與皇後伉俪情深,皇後獨承恩寵,但依舊不妨礙後宮佳麗三千。
正是綠薇的出現,讓沈元慈認清了事實,她這樣自命清高的性子不适合待在宮門王府,更不适合做皇後。
思及此處,她的胸口又有些疼痛,只得坐在廊下歇息。
其實她對綠薇方才那番說辭也沒有完全相信,周景燊對她的感情早已昭著,卻事事順着她的心思從未強迫于她,就連她住在府中這幾日的相處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倘若周景燊真将綠薇當成了她,也未必會對她如此。更何況她當時雖見到綠薇衣不蔽體,可周景燊只褪去了外衣睡得昏沉,現下細想确實疑點頗多。
她猶記得那日被周景燊從王均手中救出,醒來後曾對她說的那番話,“我既信你,便不必相問。”
将心比心,她是否也要去相信一次周景燊,聽聽他的說法。若他心意昭昭,那她也願意試一試。
這樣想着,沈元慈的心情才稍稍緩和了些,回了點力氣正想再去找周景燊,但見王府後門外人來往,似乎是來送食材的,正與夥夫說着話。
“送來的這些東西可都是最新鮮的?”
“那是自然,武安王府的差事我可不敢怠慢,都是揀着最好的送過來。”
夥夫往獨輪車上掃了兩眼貨品,的确是當日剛摘的,滿意地點了點頭,“實在是這幾日王府中有貴客不敢怠慢,所以我們這些下人在飲食上也格外注意些。”
小販笑着問起來:“這貴客可是沈女君?”
夥夫睨他一眼,“王府的事情也敢打聽?可是不要命了?”
小販哈笑着欲緩解尴尬,忙解釋起來:“我只是有些好奇,太史令府中都挂了多少日白事,上回路過府門外還聽人說起沈女君失蹤的消息,但她要是真在王府的話也該回去舉辦喪儀,所以還真是我想多了……”
小販還沒說完話,眼前就跑過來一個女子,她粗喘着氣,聲音有些許嘶啞破裂:“太史令府中為何挂了白事?你快告訴我!”
小販不認識這女子,也不知道這頭一回見面她為何語氣這麽差,已經被吓破了膽,眨巴着眼睛愣愣回複道:“王譚林逼宮謀反那日把在天祿閣中的大臣都殺了,包括太史令也在內,所以太史令府中挂了白事……”
那女子聽到這裏像是等不及了,随即往後門跑了出去,只餘下小販一臉茫然看向夥夫。
“你可真是将我害慘了。”夥夫指了指小販,長嘆一聲。
從武安王府到太史令府的路程不遠,沈元慈仍然走得步履維艱,既想快些回去,又怕小販所言非虛。
直到她看到府門口挂着白布與白燈籠,腦海中開始空茫一片,表情僵硬只能慢慢擡眸,看到堂前停着棺材,不遠處還放了另一口。
有一個女子身着孝服,見到她後趕忙放下手中的紙前跑過來,聲音像是連日哽咽之後的哭腔,“女君……你終于回來了。”
織秋的淚痕遍布滿面,緊緊握着沈元慈的手,見她眼神凝聚不知在看什麽,以為她還不明白怎麽回事,便解釋道:“堂前停的是家主,他在王氏逼宮那日以身殉國,另一個……是阿渝,她是被武安王派去的人在長安城郊雪地裏發現的,身上中了數十刀,血盡而死……”
“父親,阿渝……”她泛白的嘴唇小聲啜嗫着,雙眼驟然被蒙上了厚厚的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