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砸書
第六十八章、砸書
“你是周煜明……恩公?”盛青搖瞪圓了眼睛朝他問道。
沈元慈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 這才想起周景燊當年也是一同救過他們兄妹的。但見周景燊嘴角僵硬扯着一臉茫然,顯然是被這句恩公怔住了,當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于是向周景燊解釋了一通才讓他回憶起, 還對盛青搖編了個說辭只當周景燊是個商賈路過此地, 而他二人從前有些交情這才領着一同出游。
盛青搖當下就深信不疑,“真是難得有這樣的緣分,明晚就由我兄妹二人做東請你們到盛家酒館聚聚, 你們可不能推托!”
沈元慈和周景燊答應下來。
但沈元慈明日上午還要去學堂授課,所以只能和周景燊約定傍晚再一同過去酒館。
今日授課一如往常, 雖停了一日卻也沒消減弟子們的熱情, 反倒問答比平時還多了些。加之學堂開課時又多了兩個農戶家的孩童過來讀書, 沈元慈自是十分欣喜。
弟子們也從原來的只識廖廖幾字到現如今已經能理解誦讀幾篇文章,授課已頗見成效。
原本到了晌午待學生走後沈元慈是想回去吃飯的,哪知還未出學堂便遇上了幾個不速之客擋在門口攔住了她的去路,吓得她連書都拿不穩險些落地。
她的面前總共是四人,有兩個長得身材魁梧厚實, 還有一個精瘦些但臉上有刀疤,但這幾人看着都龇牙咧嘴,着實不像好人。
而中間另一個男子年紀大約在三十歲, 走路不穩, 她是認識的,也是這裏一位教書先生叫馮關。
沈元慈過去在會稽就聽人說起過這個馮關, 說他從前二十歲時家境還算殷實又有些學問, 卻在鄉試中失利。
從此一蹶不振放縱自任, 不僅染上了賭, 甚至時常出入煙花柳巷之地整日沉迷酒色,敗光家業不說還因欠下賭債遭了打, 以至右腿斷筋。
所以沈元慈方才見到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還聽說他後來雖改過自新做起了教書先生,但荒廢學業太久授課不精,導致許多弟子後來都不願再去,并且家財散盡又落下一身殘疾,終究不比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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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慈從前也感慨過他的遭遇,但他與沈家沒有交集只是同為這裏的有些名頭的人互相知道罷了,不知為何他今日會帶着人找上門來,看上去似乎還來者不善。
還未等她開口相問,馮關便瘸着腿支開一把凳子坐了下來,兩手杵着拐杖嗤道:“沈女君的名號真是響啊,如今方圓幾裏哪裏還有人不知道有你這麽個不收銀子的‘女先生’。”
馮關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明顯語調重了些,他雖沒有直說來意,可沈元慈還是聽出了譏諷。
但念着他比自己年長又有腿疾,沈元慈對他這樣教書育人的先生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客氣問道:“我不知馮先生要來,唯恐怠慢,先生是為了何事勞駕親自過來?”
沈元慈倒是禮數周全,可馮關依舊冷臉哼笑一聲:“少拿這些假惺惺的做派給我看,我可不像那群毛小子好糊弄。”
見沈元慈端着手站在原地不明所以,馮關也不再打啞謎,“我就直說了吧,我這回過來是想和你說一樁事。”
“馮先生請直說。”沈元慈應道。
“在你來之前這方圓五裏學堂就我一家,這些幼童弟子從前讀書也只會往我那一處去。後來你開了學堂也就罷了,弟子們願意去哪頭就去哪頭,可你偏偏弄出個什麽不收他們銀子的規矩。”
“有些個原本在我哪兒好好上課的農戶孩童都同我說不來了,我就覺得奇怪,直到後來經過我的打聽才發現原來都是到你這裏來了,壞了我的生計。”
沈元慈明白了他的來意,連忙再次行禮致歉,“我原來是收過幾個弟子來自農戶,實在不知道這些緣由,此番是我的過失,若影響到了馮先生這就賠個不是。但有關這些弟子們的去留不是我一人能說了算的,還得下回同他們再商量看看意願如何。”
沈元慈已經道出了解決辦法,可馮關哪有這麽容易打發,依舊語氣不佳。
“要是他們不肯呢?”
“他們可還說什麽是因為你這位女先生有學問、書教得比我好,我才不信女子還有會讀書的。也就他們這幾個窮酸破落戶才願意聽你的課,說得倒是好聽,其實不過是想省錢罷了。”
沈元慈雖然語氣溫和,但性子也從來不是個能讓人随意拿捏的,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已經分明讓步,再則對馮關禮讓有度,偏偏馮關還不依不饒。
若是只擠兌她也就罷了,世道如此,女子讀書認字被視作異類,她早已習慣旁人的指點。可他話裏卻還分明陰損着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他們雖窮但好學并不是錯,沈元慈終于有些忍不下去。
“馮先生此言差矣,那些窮人的孩子溫飽都已是艱難,想要讀書更是奢求,就算沒有我這間學堂他們也未必能繼續給銀子把書讀下去。”
“況且買賣尚且講究你情我願本身自由,讀書的錢他們原來也是給了你的沒有拖欠。馮先生也每日授課,是個學識淵博之人,應當懂得這個道理,何必還專程帶了幾個人在我這處咄咄相逼呢?”
聽了這番話,馮關終于轉過頭有些興味地重新打量起沈元慈。她的容顏嬌俏即使不施粉黛也是個可人兒,清湯寡水的樣子比從前春紅樓裏的頭牌還要美上幾分,可惜在這裏只做了個女先生。
到底是肚子裏有些墨水的人,講起理來也十分通暢,再加之她确也有些膽識。
許是被馮關盯得有些不自在,更何況這間屋子裏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在,沈元慈的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正企圖趕緊拜別離開時,馮關終于開口了。
“沈女君果然好口才,只可惜我來這裏不想同你講理,否則也不會專程帶着人過來。”馮關此時還坐在凳子上,嘴裏微微笑着,但那雙落在沈元慈身上的細窄眼睛上挑,讓她隐隐發怵。
“你到底想如何?”沈元慈沉聲問道。
“不想如何,也就是想讓你這間學堂開不下去,免得斷了我的生計!你們快些上去,将這裏的東西都砸了,省得這個小娼婦再出來當先生。”
這馮關竟會如此蠻不講理,沈元慈怒呵道:“你們竟沒有王法了嗎,不怕我狀告縣太爺!”
原本那幾個壯漢聽到後還有些不敢動,誰知馮關開口:“我和縣太爺還有些交情,今日的事不會讓你們惹上官司,你們只管砸!”
他話音剛落,壯漢們便立刻抓起凳子狠狠往地上摔去,那把木質的凳子瞬間被劈作兩半,學堂裏一陣轟響聲。
眼看着這裏的東西都被砸壞,沈元慈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喊出聲:“你們別砸了!”
甚至還上前想去阻止,可是力量懸殊根本沒用,于是她只能去找馮關,“馮先生,你快讓他們住手!你說斷了你的財路我賠你錢就是了,可這些東西都要留着明日給弟子上課的,根本動不得。”
沈元慈焦急緊張之下滲出了薄汗,但在馮關的眼裏只知道美人出汗也還是美的,色眯眯地看着她,“要想讓他們住手也可以,除非……”
說到這裏,他的手還摸上了沈元慈的胳膊。
沈元慈忙縮回手,心裏頓生一陣厭惡,虧他還是個教書育人的先生,品行竟然是這般不堪,心術不正不想着如何提升學問只知道想這些龌龊的東西,也難怪學生不願意再留下去。
沈元慈後退了幾步,冷聲呵道:“馮先生請自重!”
“自重?你一個女子整日抛頭露面還和我說自重?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哈……”
“說是教書,誰知道你這個年紀還沒出嫁是不是名聲差只能勾搭人,我勸你少裝正經人。”說罷便立刻起身,就算只有一條腿能走路,他還是手腳不安分想碰沈元慈。
沈元慈驚慌忙亂又掙脫不了他的禁锢,見勢不對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硯臺朝他砸去,砸得馮關驚呼一聲捂着額頭,有幾滴嫣紅血跡順着他的手指流淌下來。
“他娘的……”馮關此時已經怒極,用拐杖甩了過去,打在沈元慈手臂上讓她一陣吃痛。
恰在此時,學堂原本虛掩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住手!”周景燊聲音銳利冷然,尤其是直視的眼睛深邃幽暗,看得馮關心底發慌。
那四人手裏的動作明顯頓了頓,但看到門口站的男子一身斯文裝扮不像是這裏的人,就算有幾分氣場又如何,這裏終究是他們的地盤。
“關你何事?不想死的滾一邊去!”馮關視若無睹,揮起拐杖又想打起沈元慈。
但這回他失算了,沒曾想那男子竟還有些身手,拐杖非但沒打到沈元慈,他的手還被男子一折當即沒了力氣,扭着頭将拐杖扔下落地。
“不想住手那便受着!”周景燊低聲怒吼。
那三個壯漢本就是馮關雇來的,忙掄起桌椅向周景燊劈過去,這幾十斤的東西砸下去定要叫他見了血。
周景燊當即松了馮關,還順帶踢了一腳讓他趔趄朝前倒去,立刻轉身躲過了襲擊,經過一番打鬥很快把三個壯漢打得鼻青臉腫撂倒在地。
馮關沒想到砸學堂不成反倒受了傷,但總不能吃眼前虧,幾人跌三倒四地跑到門外,臨走前又咽不下這口氣還放下狠話:“你你……你有種別跑,我這就去向縣太爺狀告你惡意傷人!”
周景燊只冷笑一聲,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皺後将雙手背在身後,“在下周煜明,随時恭候。”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非但不怕還敢報上名來,“不知死活的東西!”馮關罵了一聲連忙跑開。
這場鬧劇總算終了,可學堂亂糟糟一片連能入眼的東西都沒有,沈元慈還蹲坐在地上,身體傳來被拐杖抽打的痛楚。
卻見一只手向她伸了過來,她沒有立即搭上去,而是稍稍擡眸看到周景燊站在她面前輕微俯身。
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還不站起身,難不成是想讓我抱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