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共膳
第七十五章、共膳
可她明明看到綠薇和周景燊……還是說當年的事也并非是她看到的那樣？
但就算不是, 綠薇對他細致體貼再明顯不過，她只在王府待了數日都能看出來，更何況綠薇還是王府的舊人, 周景燊這些年竟也沒想過納她為妃嗎？
沈元慈腦子裏一團亂麻, 但看李蒙的樣子像是毫不知情，而這件事又關乎綠薇的名聲她不便開口相問。
她的睫羽閃動，将眼底覆上的錯亂情緒一并掩去, 再看向李蒙時已神色如常。
繼而微笑道：“我只是覺得綠薇在皇上身邊那麽久了，身份也總該有些不同,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女君, 不應讓綠薇伺候。”
李蒙道:“女君說的哪裏話, 綠薇就算不伺候女君也是要伺候別人的，再說了她在皇上繼位後就自請前往別的宮裏伺候太妃，早就不在皇上跟前了。”
“這是為何？”
李蒙聳聳肩:“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奴不清楚，皇上也不知曉, 女君若不喜歡綠薇，想換別人伺候也是成的。”
沈元慈雖覺得綠薇行徑奇怪，但也無從知曉緣由, 便回答李蒙的話, “其實也不用這樣麻煩李總管還特地打掃宮室出來，左右除了修書我也無事可做, 況且哪怕宮裏再方便, 也都不如自個兒家中住得自在。”
見沈元慈再次拒絕, 李蒙沒法再繼續說下去, 只是暗自替他們皇上可惜。
這兩人多年沒見不僅沒舊情複燃，怎麽關系還像是越走越回去了？他一個內侍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 現如今越發糊塗。
原本他也不想多說些什麽，然沈元慈後頭偏又補了句，“再說了，宮裏妃嫔衆多，我若是住在這裏打擾才是真的不便。”
李蒙聽到這話起先還是愣了一下，宮裏妃嫔衆多……
大約也是有點心疼他們皇上，面露苦澀還幹笑兩聲，“女君真是快別說笑了，這整座未央宮裏哪裏還有什麽妃嫔？”
“沒有妃嫔？”沈元慈脫口而出，圓潤的杏眼陡然睜大，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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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後還從來沒有人對她說起過長安的事，和周景燊有關的她更不會去刻意打聽，但這回頭一次聽到甚至還覺得有些荒誕。
周景燊可是皇帝，自古以來哪個皇帝會沒有妃嫔呢？更何況他登基也有兩年了，就算沒有綠薇怎麽可能不會有別人？
見沈元慈一臉茫然像是不相信，李蒙還是多了幾句嘴，“皇上自繼位後處理朝政不敢懈怠，也從不貪戀後宮溫柔鄉，每日都是宿在宣室殿中。”
“大梁采選的規矩早就廢了不說，皇上還把宮裏頭适齡宜嫁的宮女放出去了一批，因此這未央宮裏也兩年沒有再出過什麽妃嫔了，後宮已形同虛設。”
這些話本不該由他來說的，但若是被皇上知曉他背後嚼舌根怪罪下來，他也認了。
皇上這些年的轉變他都看在眼裏，別人只當他做了皇帝後是浪子回頭轉了性，也從百姓口中的纨绔子弟到了現在人人稱贊的君王。
就連所有大臣都說他聖明仁德，有治國有才又勤勉為政。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也在無數個處理完政務的夜晚，他看到他們的皇上會凝視那個醜到不能再醜的香囊良久。
香囊本就針腳粗糙，現在被盤久了更是起了毛，上面繡的東西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了，也就皇上還當個寶，他猜大概也只是因為它原來的主人比較重要吧。
李蒙心裏想的這些話沒敢直接說出來，皇上是九五之尊總得給他留點餘地，且看他二人日後如何再說，只求沈元慈能稍稍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就好。
沈元慈聽罷後良久沒作聲，表情木然像是思緒飄遠。
最後表情專注，在李蒙抱有的一絲希冀中紅唇張開吐出幾個字：“皇上能有此感悟實乃明君，有君王如此，是國之幸事。”
繼而見周珲在空地上朝她揮手，便笑着走了過去，徒留李蒙站在原地暗自嘆息。
他也算能稍稍明白皇上的苦處了，沈女君只知看書、修書，唯獨不知皇上的心意。
空地上笑聲響起，沈元慈和周珲蹦跳踢起蹴鞠球，你來我往。
但她還是會時不時地走神，李蒙那幾句話還盤旋在她的腦海中，細細斟酌下來，只覺心裏五味雜陳。
周景燊沒有接受綠薇，也沒有納妃，也就是說至今為止他都還是孤身一身，自她走後他的身邊再也沒有出現別的女子。
究竟只是因為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國事上，還是因為旁的？
沈元慈的腦子裏突然有一個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冒出了頭，又在心中蕩起波瀾一陣。
只和周珲再踢了會兒球後便又回了閣中修書。
午後日照晴懶，小憩了一陣後精神尚可，沈元慈從前便每日與書為伴，因此待在天祿閣裏也不覺得乏味。
但周珲就不同了，他還是第一次在宮裏見到這麽美的仙女姐姐，不僅人溫柔還能陪他踢球，就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就粘着不肯走。
沈元慈修書看書的時候，他不敢打擾，就在閣中逛啊逛，躺着、坐着、站着、候着，一不留神就把時間捱到了傍晚。
見沈元慈整理好書籍要起身，周珲連忙跑過去扯她的裙擺，小臉仰起:“仙女姐姐…回家嗎？”
沈元慈摸摸他白嫩的小臉柔聲道:“是啊，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好不好？”
而李蒙又在他身後說道：“太子，您該回去用晚膳了。”
周珲頓時就洩氣了，姐姐是仙女，仙女會消失的，萬一明天不來怎麽辦？急得蹦跳起來，拉着沈元慈不肯放，“不好不好，姐姐，陪我，吃飯飯！”
沈元慈蹲下身勸道:“太子，我怎麽能陪你一起吃飯呢？我答應你明天還來。”
但周珲不肯聽，幹脆哇哇大哭起來，雖然沒有眼淚。
這……沈元慈沒和那麽小的孩子打過交道，在一起玩是可以，但不知道哭鬧起來該如何應付，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蒙。
可李蒙也是頭疼，這位太子打小就是被皇上嬌寵慣了的，只要有想做的事情哪有不依的道理，現在這樣他也是沒有辦法。
走過去和沈元慈說話時還提防周珲聽見，“不如女君就留下來陪太子用過晚膳以後再尋個機會走吧。”
可以是可以，但這樣一來沈元慈回去恐怕天都要黑了，擰不過周珲，她只好答應下來。
果然周珲也不哭了，馬上又小臉嘻嘻看向沈元慈，那雙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沈元慈撇嘴無奈笑了笑。
于是她就被周珲牽着往他宮裏走，身後還跟着個李蒙，惹來路過的宮人紛紛偷看。
看的自然也不是太子和李蒙，是沈元慈，他們在宮裏當值，還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子，再加上她的衣服不是宮女的形制，自然會惹來大家的好奇。
這個人究竟是誰？竟還和太子走得這樣近，就連李總管都只能跟在後頭，好大的排場。
沈元慈最後跟着周珲進了宮殿，宮人只等周珲回來就布置上飯菜，總共六樣都是清淡飲食專供他這樣小年紀的孩子吃的。
周珲吃飯還不老實，總是看看沈元慈也看看外頭，正是最好動的時候，也沒吃幾口。後來又整幺蛾子出來，把飯碗拿給沈元慈，“姐姐，喂飯飯。”
仙女姐姐喂飯一定香！
沈元慈沒有法子接過碗，“那你答應我，吃飯的時候不能分心，要吃好了才能玩。”
周珲嘴裏還含着飯，腮幫子鼓鼓的，但姐姐的話他是會聽的，用力點點頭。
沈元慈笑着摸了摸他的臉，正舀起一口飯喂過去，就聽到宮殿外頭有內侍尖銳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很快就見到有人疾步而來，但在走進裏屋的時候停了下來，周景燊今日也是想過去看沈元慈的，但在宣室殿中被大臣留得太晚，原本想明日再過去，卻在太子宮中碰了面。
周珲也不顧到嘴的飯了，直沖向周景燊，“皇帝叔叔！”
沈元慈也是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見，本想行禮卻被周景燊示意不必，并屏退周圍宮人。
“你怎麽會到這裏？”周景燊眼底浮上驚喜之色，抱着周珲向她走來。
沈元慈只得把遇見周珲的事都道了一遍。
“你這猢狲！”都敢作威到沈元慈頭上去了，周景燊“氣得”牙癢癢，扭了他的小臉。
同時又暗喜，他幾次想留沈元慈在宮中都留不住，偏她就折在這個毛頭小子上了，那不正好中他的意。
但他面不色改，裝得一副淡定強忍歡喜，“那你便一道用膳吧。”
周珲現下是心情愈加歡脫，有仙女姐姐喂飯又有皇帝叔叔在側，翹着小腳飄飄然。
一臉得意不說，手還不安分地扯周景燊，“皇帝叔叔，姐姐，好看不好看？”
經他這一開口發問，周景燊差點噎了過去，這像是三歲不到的孩童問的話嗎？
想他從前再如何不要臉，哪怕天天追着說喜歡，也沒當人面誇過長相，若是說了反倒坐實了他的見色起意，登徒子的名聲還甩不甩得掉了？
再者，他還是有些羞于出口的……
看沈元慈也是停了手裏的動作，勺子懸在空中沒有進展，頭低了下去，兩頰更是紅透了。就好像是面着粉紅，人比花豔。
周景燊暗自偷笑，沈元慈臉皮薄不經撩，可不又是讓他尋到了機會。
他親和地把周珲的毛發揉炸，眼睛又時不時地笑得勾人，瞟向沈元慈，“你都說是仙女姐姐了那自然好看，明眸善睐，冰肌玉骨，清麗絕俗。”
童言無忌也就罷了，他這樣二十多的人了怎麽還一同打趣，沈元慈也沒顧得上自己臉頰的溫度，擡眸暗示睨他一眼。
可周景燊就仿佛沒看到一般，笑得落拓不羁。
看到自己被認同，周珲高興得拍手叫好，“皇帝叔叔，采選采選，姐姐采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