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燙傷
第七十六章、燙傷
吓得周景燊連飯也不讓他吃了, 一手捂住周珲的嘴,另一手把他拎起來,提溜到自己身後。
心裏一陣慌張。周珲的意思大約就是告訴沈元慈, 他要采選, 想讓沈元慈一起采選。
這小子怎麽會知道采選的事,還當沈元慈的面說了出來,突然他腦袋一個機靈, 想起宣室殿中霍賢與他商讨采選的時候,周珲也在偷偷摸摸在場, 大約就是那個時候聽來的。
但天地可鑒, 他真沒動采選那個心思!再說了, 要是一個采選就能讓她進宮那麽簡單,那他當年何必這麽麻煩。
沈元慈其實沒聽清楚周珲在說什麽,他說話時嘴裏還在嚼飯,聲音含糊不清,到底說了何事能讓周景燊反應如此之大?
“怎麽了?太子說了什麽?”沈元慈把勺子重新放回碗裏, 睜着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問道。
“沒什麽,珲兒不好好吃飯,朕想訓斥他幾句。”周景燊随口一謅。
“太子還小, 正是最調皮的時候, 管教也應循序漸進,陛下勿操之過急。”
沈元慈說這話的時候, 周景燊還往身後狠狠瞪了眼, 他千辛萬苦才把人找回來, 要是再給吓跑了, 拿你是問!
接收到皇帝叔叔的怒意,周珲立刻噤聲眨巴小眼睛, 這頓飯吃得老老實實。
周景燊送沈元慈離開時他還有些舍不得,本來想一起跟過去送送,結果又被周景燊一個眼神殺回了宮裏。
他欲哭無淚,皇帝叔叔怎麽今日對他這麽兇呀,開始擔心起他的仙女姐姐,皇帝叔叔可一定要對姐姐溫柔一點呀!
天空覆上昏暗,與白晝夜晚之交接,浩瀚銀河若隐若現,無蛙聲無蟲鳴,但能見兩旁已掌上燈,宮道一路蜿蜒亮堂。
未央宮裏的春夜微風本莊嚴無趣,現下卻有暗香浮動。
“先皇駕崩的時候,珲兒還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娃娃,還沒朕一個臂彎大,他那時候哭鬧不止,就連乳母都沒轍。朕就更不用說了,哪裏帶過那麽小的孩子,抱在手裏都不敢,覺得精神緊繃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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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燊信步走時微眯眼睛望向前方,“沒想到竟也養得這麽大了,要是放在從前,朕是想也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回經歷。”
他和沈元慈一同走着,兩人談話間聊起周珲的事情,他從前領兵打仗戰無不勝,這樣的人卻被照顧一個小娃娃事難到了。
沈元慈只要稍稍側頭看到微弱庭燈光照下的他,依舊面如冠玉、俊美非凡,但給她的感覺是少了些當年的銳利反倒有幾分柔和,恐怕這些年也被諸多事務磨平了棱角。
但開始想象他高大的身形抱着兩個多月的孩子顫顫巍巍的樣子,竟有些反差得逗人發笑。
周景燊迷惑不解,“你笑什麽?”
沈元慈那一聲輕笑便使夜色柔和,教人直視挪不開眼,“我是在笑,陛下從前在軍中英明神武,提刀弄槍之間何等風采,結果後來又是讀書又是寫字,如今又是照顧奶娃娃。”
周景燊轉過頭,漆黑的眸子裏有燈火零星,也把她柔美的樣子盡收眼底,他嘴角突然勾了勾,“所以你是在笑話朕,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做起了細致活。”
沈元慈沒答話,依舊抿嘴微笑。周景燊也想起從前讀書寫字只是為了追求她,雖現在看來連自己都覺得可笑,那時卻是他全部的熱情。
“你說得也對,朕是男子,照顧奶娃娃尚且困難,而今珲兒又已經兩歲半正是頑皮的時候,每每管教就令朕頭疼不已。”
“但看珲兒與你十分投緣,比起朕這個皇叔他似乎喜歡你更多些,朕有時忙于朝政對他疏于照顧,還想麻煩你在宮裏替朕多關心關心他。”
沈元慈想到周珲的身世,雖生來尊貴可從小無父無母,除了周景燊以外也沒有人會真正關懷他,便答應了下來,“我若是得空定會過去看他。”
周景燊這話是出于真心,但也不是沒有私心……
“對了,朕還有件事想同你說,大梁已經兩年未曾殿試擢選官員,故而将今年的殿試定在年中六月。”
“朕想到你從前還有心願未了,才特來告知。也不知如今你對此是否還有想法,總之這話朕是帶到了,參選與否全在你。”
說起這件事,便讓沈元慈想起那段傷痛往事,兩年前的殿試那日就如同噩夢一般,時常困擾在她腦海。因此什麽殿試、博士,她也就此斷了念頭從來沒再想起,只想平淡一生。
可周景燊又再次提及,并語氣戲谑打趣道:“但你放心,過了殿試當五經博士是有俸祿的,不會比你在會稽教書時差。”
沈元慈愕然擡首看向周景燊似笑非笑的神情,說是不正經的玩笑話,卻又在無形中提醒了她,也讓她重新面對自己。
若她真的再也沒有抱有一絲冀望,那兩年來在鄉下的孜孜不倦又是為何,說到底也是不甘心罷了。
在周景燊散漫的揚眉下,沈元慈忽地笑出了聲,蘊含的溫柔随風蕩漾心頭,“那就勞煩陛下還請替我留一個舉薦的名額,也好讓我了卻當年心願不再抱憾。”
“自然可以。”周景燊爽朗應答,很快又面露擔憂之色,“但你現下還在修書,不僅要準備殿試還要抽空看看珲兒,每日來往宮裏與府邸,這諸多事情忙得過來嗎?”
經他這麽一合計,沈元慈也是覺得時間緊迫,此時周景燊就裝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依朕看,左右這宮裏諸多宮室都是空着,你就安心住在這裏也省得來回跑浪費時間,你要準備殿試看書,留在宮裏最好不過,天祿閣與石渠閣什麽書都有。朕只要對外宣稱你在天祿閣修書與教導太子,旁人定不會說什麽。”
聽得沈元慈目瞪口呆,周景燊替她考慮了這麽多,連對外宣稱的話都想好了,竟讓她一時無言反駁。
恰在此時,兩人已走至宮門口,馬車早在外頭等候。
周景燊沒給她思慮的時間,“就這樣說定了,你明日過來也不用帶什麽東西,宮裏一應都有,夜已深了,先快些回去吧。”
沈元慈就這樣呆愣着看他離去的背影,然後稀裏糊塗地上了馬車,他說的其實也在理……
第二日知道仙女姐姐來宮裏住了以後,周珲就高興得不得了,但皇帝叔叔說姐姐白天有事要做不可打擾,他不想讓姐姐覺得煩,就乖巧地邀請姐姐一起用晚膳。
甚至晚膳過後也沒折騰,沈元慈在他宮裏看書,他就一旁鼓搗着小玩意兒或者和周景燊玩耍,直到睡覺的時候才拉沈元慈要哄睡。
果真沒過一會兒,周珲就睡着了。
“朕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對小孩子還挺有一套,民謠唱得也還不賴。”宮裏已經熄了燈,兩人一同走出寝室。
沈元慈搖頭笑了笑,“我是在鄉間的時候聽到孩童在唱才學了幾句,也就能剛好能應付太子這樣大的。”
許是今日修書看書還要給周珲哄睡,加之晚膳也沒用多少,沈元慈甚覺疲乏無力,本想回宮歇息,卻又聽周景燊開口:“朕想再進些膳食,不知女君可有意陪同?”
沈元慈确實腹中空空,求之不得……
宣室殿後殿中,桌案上已經擺放了飲食,湊巧的是大多也都是她在會稽時候愛吃的。
她現下額頭滲出了冷汗只想吃甜食,便伸手過去舀甜羹,哪知這碗邊沿燙得她吃痛一聲,湯匙又掉了回去。
“怎麽了!”周景燊立刻走至她身邊坐下,攤開她白嫩的雙手已見指端觸目的紅斑。
眉間蹙起展現細紋,當即就吩咐李蒙,“快去拿冰塊和藥過來。”
其實李蒙在這兩人邊上早就待不下去了,有了周景燊這句話跑得比誰都快,出了後殿還吩咐守衛不可讓人随意打擾,他把內侍做到這份上,他們陛下就知足吧。
沈元慈也怪不好意思的,一點小燙傷不至于這樣大驚小怪,“不用麻煩李內侍,只是不小心燙着了,我從前在會稽一個人生活,燒火做飯的時候也經常有,幾個時辰之後就好了。”
還想把手抽回,卻被周景燊牢牢攥住,她還自己燒火做飯?果然細看她的手上還有兩處疤痕,只是不知道是怎麽傷的,劃的?燙的?
他的胸口頓時就生一陣悶氣,板張冷峻的臉,語氣沉沉态度不佳,“你也知道這兩年一個人在那裏過得辛苦,那為何不早點回來,若不是朕去尋你,你還要待到什麽時候?”
目光緊盯燙傷處,嘴裏還邊吹燙傷處邊對她說道起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嬌生慣養沒做過粗活……”
他口中的氣息濕熱,但經過沈元慈的指尖已經變得涼快,灼燒帶來的刺痛也在溫柔的和風裹挾下失了感覺。
就如同沉浸在涼水之中,透心而入,一絲一縷的撥動也蕩漾心扉。
沈元慈小心翼翼掀起纖長的睫羽,也将他低頭時的專注盡收眼底,他方才可是在生氣?只因她這些年沒把自己照顧好?
她确實除了讀書什麽也不會做,原來還不覺得自己把日子過得糟糕,直到聽了周景燊這番話。
不知怎麽的,手上的痛覺才消失,心裏就有一陣酸脹的滋味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