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同榻
第九十章、同榻
沈元慈被推時毫無防備, 而周景燊更是沒有意料,若非他眼疾手快将匕首扔下,那沈元慈撲過來的後果将不堪設想。
他伸手接住沈元慈, 眸若寒星緊盯門外男子逃離的方向, 因懷裏人的人還驚魂未定,他不敢随意抛下去追,只能先等她心情稍稍平複, “這裏實在太不安全,你先随朕回宮再住幾日。”
府內的人恐怕多已遭賊人毒手, 到了夜晚血腥彌漫愈發漆黑陰森, 沈元慈确實也不敢再待了, 慘白着一張臉忙朝他點點頭。
于是周景燊便又帶她回了漪瀾殿。
她掌心的擦傷并不嚴重,只是後腰一處疼痛難以忍受。現今已入了夏,身上衣衫大多削薄,而那男子又有些功夫在身上,踢這一腳着實讓她經受不住, 便伏在塌上由周景燊坐在一旁替她上藥。
周景燊也是此時才看到她的腰間紫青一片,還有些許擦傷。
她的腰身纖細,肌膚雪白光滑如玉, 因此也顯得這塊淤痕十分明顯。周景燊倒吸一口涼氣, 即便動作輕緩還是讓她吃痛一聲。
當即停下問道,“可還是有些重了?”
“有點。”沈元慈蹙起的眉頭松了松。
“那朕再輕一些。”周景燊簽棒沾藥再觸上她的傷口。
沈元慈原來思緒紊亂, 現下才終于回過神來問道:“陛下方才不是已經走了麽?怎會又回來了?”
周景燊無奈應道:“你獨自一人住在宮外, 朕甚是不放心, 便想在外頭多停留一會兒, 哪知才你進去沒多久,朕就聽到裏頭有叫聲, 随後便看到那一幕。”
原來如此,若非周景燊對她上心,多留了個心眼兒,她今日恐怕也要命喪了。想到此處,她心底發冷一陣後怕,肌膚更是起了一身疙瘩。
周景燊緊接着問道:“你近來可有得罪過什麽人?”
沈元慈倒是想回憶,可思前想後毫無頭緒,只能搖頭,“我自從會稽回來,每日不是在天祿閣便是漪瀾殿,出宮門的時候都甚少,也極少與陌生人交談,如何能得罪人?哪怕放在兩年前,談得上得罪的也只有王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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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燊暗想也是,況且沈元慈待人和善從來不會交惡,又怎會惹來旁人下這樣的毒手。
至于王均那就更不可能了,“王均是朕親手殺的,當年王氏一族與所有牽連官員早已被剿清,絕不可能還會有人留在長安興風作浪。朕在想,倘若不是因得罪了人招致的,那就是盜賊,但尋常盜賊不是劫財便是劫色,也不至于将你府上的人殺害。”
“再者朕方才與他交手,他的功夫不差,若只是個盜賊絕不會有這般身手,他動作間招招致命,分明就是沖着殺人而去。”
經周景燊這樣一分析,沈元慈也覺得在理,可她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沒有得罪過人,那又會是誰想殺她呢?
她的下巴枕在自己臂彎,想來想去都是無解,“或許是入室偷竊意外被人撞見,這才起了動了殺機想滅口,而我又恰好在那時回來。”
周景燊手中動作變緩,思忖片刻,繼而又垂下眼睑替她包紮,“你這番說法倒也解釋得通,只可惜那賊人以黑布蒙面,當時光線又太過昏暗,打鬥之中朕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他手中卷着潔白紗布繞過她的苗條腰肢,從底下經過平坦腹部,終于将斑駁傷痕遮蓋。
周景燊眼底閃動,眸色深沉如墨,再道:“朕明日便命人徹查此事,敢傷你之人,朕定不輕饒,朕還要看看在皇城天子腳下究竟是何人膽敢如此猖獗。”
現下只要有周景燊在身旁,沈元慈便會覺得心中有所依靠,似是能安撫原來的惶恐錯亂。她心裏終于平靜下來,輕輕點頭,扯過周景燊垂在塌上的寬大衣袖一同枕在臉下。
許是周景燊沒有料想到她會有這一舉動,替她縛好紗布時手中一頓,因此不經意間劃過她腰上細膩肌膚,與他粗粝帶有薄繭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
而此時的沈元慈這一日經歷過授官、過生辰,還被黑衣男子襲擊,一日奔波好不容易才能歇下來。身體也早就疲乏沒了力氣,根本沒有注意到肌膚上帶來的異樣觸感。
她的眼皮沉沉半合半開,昏黃燭光映射過桃夭色輕紗幔簾,落在她的臉頰上附帶柔光,睡意朦胧時蹭上他的衣角像極了一只乖巧的小貓,直撓得人心癢。
周景燊的呼吸一滞,腦海裏像是有東西忽地炸開,他暗罵自己一聲,她身上都還有傷,此時若還敢動別的心思,真是非人也。
但這裏他也确實呆不下去了,便蹑手蹑腳整理好藥箱,正欲起身離開時發現沈元慈竟真就抱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周景燊原也嘗試輕輕将衣服扯出來,可她實在拉得太緊,動作稍用力些便讓她睡夢時眉間輕蹙,惹來她的不滿。
周景燊重重嘆一口氣,他如何不想做個君子,奈何沈元慈總是撩人而不自知,還要罵他無賴,他是真的冤。
眼下是走也走不得了,周景燊只能替她穿好衣裳,吹滅了床頭燈,一同躺在塌上和衣而眠。
周圍霎時陷入一片黑暗,除了窗縫中漏過一點星光,微弱如螢不能照亮四方,但足以将沈元慈的臉龐繪出淺淺模樣。
應當是這一日太累了,周景燊略微側頭便看到睡夢中的她顏色安詳,呼吸均勻,十分安靜和美,不安靜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忙側過身不再看她。可身邊的人偏偏不如他的意,一點衣角還不夠,還又往她那裏拽點。
一只袖子能有多大?于是周景燊那一整條胳膊都被她拽了過去,從原本的背對她也變成了被迫轉過身面對她。而她繼續趴在床榻上攬着周景燊的臂彎,臉的一側面朝周景燊,纖長睫毛蹭過他喉結像火石劃過,燃起他胸腔一股火焰,想讓他鎮定都難。
可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能坐懷不亂?他重重嘆了口氣,暗自後悔方才在馬車上就不應該答應沈元慈再等些時日,什麽懂她的志向了解她的心思,都去他的!
于是周景燊緊閉雙眼,心中默背了幾則《論語》,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東方既白,沈元慈一夜好眠,因身上有傷且昨日勞累歇得晚,故而伏在塌上一動沒動,現下醒來更覺渾身酸痛。但眼下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周景燊就躺在她的身邊,沈元慈的腦子裏有一個想法閃過:他們睡了一夜?!
此時周景燊也緩緩睜眼,不同于她的飽睡,他昨夜可是難以入眠直到快天亮才眯一會兒,嗓子也啞得不成樣子。
見沈元慈跪坐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像是不敢相信也不敢開口,周景燊瞥她一眼,就算嗓音幹啞不成樣子,也當即回了她想知道的東西:“看什麽看,還不都是你睡着不老實,扯朕的衣裳不讓朕走,朕是迫不得已和衣而眠,又沒對你做什麽。”
他倒是想,但沒忍心。
沈元慈只知道自己當時太困了,睡前什麽也沒記得,竟是這樣的原因,還怪不好意思。但見周景燊眼下烏青明顯,眼睛猩紅,忙問道:“陛下沒睡好麽?”
背了一晚上《論語》還能睡好嗎?看到周景燊投來怨念的目光,就算沈元慈如何呆木也該明白了。
“朕回去再補個覺。”周景燊還是第一回離開她這裏時走得果斷沒有停留,這又不是什麽妖精洞府……徒留沈元慈坐在塌上掩嘴不住偷笑。
昨日沈府遭賊的事情已經傳開,京中也在徹查此事,但手中并無有關賊人的線索,只知他身材高大如周景燊一般,再有就是武功極高,別的都無從知曉,因此找尋也如大海撈針一般,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馬上結案。
但沈元慈仍是想出宮去住,周景燊擔心她的安危便在皇宮附近又重新替她安置了一處宅子,并派遣部分羽林軍護她。
後來幾日倒也沒再出什麽風波,一直到了沈元慈上任的時候。
此時已值盛夏,沈元慈還留有當年作為弟子的習慣第一個來到太學之中,不同的是時隔三年她已是五經博士,授《尚書》。
這裏庭院大約前不久修整過,煥然一新,但沒有改變院中舊貌,現下晨時芙蕖映日,池中水清漣漪,仍是太學四時光景之一。
讓她不經回想起過往歲月,那時書聲朗朗充盈于室,曾與周昀嘉在學堂嬉笑言語,陶藺攜梅香而來,庭院空地的石子路上周景燊教訓王均為她撐腰,又在門外檐下周景燊舉傘走來遮去暴雨……相識于此起,別離至此終。
往事一幕幕猶在眼前,只是物是人非今非昨,當年的他們已有了各自去處,太學弟子也早就換了一批,她伫立在學堂門前凝視裏頭的一桌一椅,現下想來竟是無限感慨。
因她今日上任授課,孟九安與陶藺還特地前來向她道賀,只是他們才離開沒多久,便有助教來報,言語支支吾吾:“沈……博士,還請快些去學堂看看罷。”
“為何?”沈元慈問道。
“那些弟子一聽說太學來了個女博士,不肯聽課,便鬧着……鬧着要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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