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罷課
第九十一章、罷課
沈元慈走到門口時看到十幾名弟子正欲離開太學, 遂趕忙走上前阻攔,“這裏是太學,豈容爾等說走就走?”
那些弟子還沒見過沈元慈, 看到來人身着衣裳是女官服制, 年紀不大但舉止沉穩自有氣魄,與那些普通官家女君不同,便可猜想而知這位就是沈元慈。
賀宇寰就是其中弟子之一, 他兩手背于身後緩步走上前,挺起胸膛垂眼看沈元慈, “你就是新來的女博士?”
“正是。”沈元慈沉聲應道, 眼前這名弟子看上去言行無狀, 她總歸是太學博士,他竟也不行拜師禮,恐怕不善。
不出她所料,賀宇寰再蔑視她一眼,口中冷哼:“什麽時候本世子也輪到要聽女子教書, 真是牝雞司晨,這書不讀也罷。”
他說完便再往前走,哪怕肩膀撞了沈元慈也不回頭, 而其餘人在後頭看了一會兒, 最後也都随他離開。
沈元慈轉頭回望,她在太學中還從沒見過這樣嚣張之人, 公然對博士傲慢輕視, 竟一點都不将博士放在眼裏。
前來禀報的助教目睹了這一切也是心裏頭慌得不行, 忙向沈元慈解釋:“沈博士切勿動怒, 方才那人是宣平侯長子賀宇寰,他自入太學這兩年一向如此, 我們這些人也都習慣了。”
“竟有此事?”沈元慈問道:“都沒有人管管麽?”
助教為難:“宣平侯是武将出身,因曾助陛下登基有功,有爵位功勳在身,家世顯赫,賀宇寰又是世子身份,何人敢管?孟博士倒是想管卻有心無力,他們這些公子哥兒将來都要承襲爵位,來這裏也都是為了度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
但往常也最多是不聽課,只是沒想到他們今日竟會做得如此出格,還敢罷課,更當着沈博士的面說出“牝雞司晨”這樣難聽的話,他一個旁觀者都覺得刺耳。
沈博士一個女子又年紀尚輕,經了這般羞辱不知會不會經受不住,因此他小心探看沈博士的臉色。
沒想到沈博士臉上雲淡風輕,對那些話置若罔聞絲毫不見怒色。
只聽她道:“原來如此,那便不必理會,開課吧。”說罷便徑直走進學堂,助教有些摸不着頭腦。
沈元慈來之前就聽孟九安說起過,當年王譚林宮變屠戮官員與一衆弟子,太學早已不複當年,就連博士一職暫缺都是殿試之後才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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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人本就不多,除卻賀宇寰那些走了的弟子,這裏便只剩下寥寥幾個有男有女,他們大約也是好奇第一次見到女博士,也是看了片刻後才記起來要行禮。
賀宇寰此人難以相處,他們都是見慣了的,只是今日鬧得這樣大,他們确也想看看這位新來的女博士打算如何處置。
沒想到她竟對方才的插曲毫不在意,翻開書頁便開始了教書,絲毫沒有影響到今日的課程。有了她領頭,其餘人一同跟随讀書聽課,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博士雖是女子,可對書一點都不生疏,教得确實不賴。
直到今日課罷,都平靜如常。
沈元慈才回府沒多久,周景燊便來了,“你今日在太學的事情,朕都聽人回報了。”
他走來時步伐急切,就算好不容易見到沈元慈也是皺着眉頭把她拉了過來仔細打量,“那些弟子言行無狀可有傷着你?朕現在就去把宣平侯诏過來告知此事,定讓那厮給你賠禮道歉,教他今後都不敢對你無禮。”
周景燊說罷又要轉身離開,被沈元慈忙拉住衣袖按到椅子上坐下,她驀地笑道:“陛下自來後,我都還沒說一句,還沒好好看看,怎麽就又要走了?他們沒傷着我,陛下不用如此大費周章诏宣平侯過來。”
周景燊嘆了口氣,也拉着她一同坐到身邊,“你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全,朕怎能不擔心,所有對你不恭敬之人,朕恨不得都一一懲罰。”
“你若實在不想麻煩那些官員,左不過弟子也都罷課,索性就留在府中再休息幾日。”
她才上任第一日就遇到這樣的事情,周景燊着急忙慌過來對她的關心溢于言表,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淺笑安慰道:“陛下擔心我,我都能明白。我身上的傷已經無礙,不會影響到教書。”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早該想到前途不會一帆風順,從前是,如今也是。但倘若我如此便退縮回來,那原來的諸多辛苦不就白費了?況且他們只是罷課,話雖說得難聽些,但沒有對我做什麽。”
沈元慈是倔性子,不撞南牆不回頭,否則也不會如此堅持了,周景燊知曉自己勸不動她,問道:“朕實在是看不下去,你後頭預備如何?太學裏可就零丁幾人,他們都鬧成這樣,你如何教書?”
沈元慈反而沒那麽在意,先替周景燊倒了一杯茶,再替自己倒上一杯,“我從前在會稽那會兒剛教書時候的弟子甚至還沒今日多,這都不算什麽,若連今日的事情都應付不了,豈非顯得我無能,不勝其任。”
周景燊見她慢悠悠地吃着茶,氣定神閑的樣子,便知她心中自有成算。她為女子雖身嬌體弱,可做事向來老成持重,即便是遇到萬難艱險也不色變。再者她書讀得多,腦子總比他靈光些,譬如處理隴西移民一事上就足以見得,只要是在她擅長的事上似乎都不用擔心。
反倒是他多慮了,周景燊微挑眉,也一同抿了口茶道:“你有法子自然能成,想做的事朕管不了,但只有一點你要答應朕,凡事不可逞強,受了委屈只管告訴朕,朕是皇帝,若是連喜歡的女子都護不了,那也未免太過窩囊。”
沈元慈眼底蘊含笑意,溫柔如水,纖纖玉手牽過他,“我曾想過,陛下剛開始做皇帝的時候會不會也諸事不順,面對許多質疑,當皇帝可比當五經博士難得多,陛下如今不也當得好好的?”
“陛下既然可以做到,那我必然也能。但我答應陛下一定不會有事,好麽?”她安撫周景燊時順帶賣了個乖。
女子為官本就艱難,更何況是學官,她早前就已做好了準備。再者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想假手于人,哪怕那人是周景燊也不想,他們之間的關系絕不是菟絲花與樹。
她喜歡的人是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她也想站到他身邊時能站得堂堂正正。
周景燊明白她的想法,卻還是會擔心,見她如此執着也只好随她去了,只是暗中又囑咐了一遍太學裏的人,若情況不對便即刻來報。
太學那些罷課停學的弟子已經有兩日未曾來過,期間學堂還是空蕩蕩只有原來那幾名還算求學認真的。
孟九安起初還同她說過不必理會那些走了的人,隔兩日又會回來的,見她一點兒都沒被幹擾就放心了。到了第三日,他發現太學與往日不同,聽到書聲朗朗竟多了起來。
原來是沈元慈不知從何處找來一些幼童坐滿位置讀書,男女皆有。
誰知今日的課才上到一半兒,賀宇寰便領着那群弟子又回來太學,這氣勢洶洶明顯是來刁難的,“你們這些賤民,是何人允許你們坐在本世子的座位上!”
這幾個幼童大多都在十歲左右,沒見過這架勢,慌忙站起來。
“是我允許的。”沈元慈眼見今日的課是上不成了,遂放下書本起身說道。
又是這個女博士!賀宇寰平時心思本就不在讀書上,牽狗遛鳥之輩罷了,那日不過是尋了個由頭罷課與一衆公子哥兒出去吃酒放松兩日,但實則懼怕父親知曉,倒也沒真打算從此不來太學讀書,沒想到這個沈元慈竟直接喊人過來将他們的位置占了。
一時怒不可遏,“本世子不過是停兩日課,你居然讓他們進來太學坐本世子的位置!”
沈元慈聽後笑道:“只是停兩日課?我怎麽記得當時聽世子言之鑿鑿說這書不讀也罷?我信以為真,等了兩日便當世子果然有志氣,說不來就是不來了,想反正這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物盡其用,這才從街上喊了幾人一同讀書。”
她的嗓音柔柔,可說起話來夾槍帶棒,賀宇寰怎會聽不出來,他當即冷笑道:“不愧是女博士,真是伶牙俐齒,但就算本世子不來,你也沒這個權利能讓他們進來。”
頗有劍拔弩張的氣勢,孟九安在一旁早已看不過,賀宇寰往日胡鬧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如此與沈元慈說話,正欲開口說上幾句,卻被沈元慈打斷。
她神色自若,“這裏是太學,以師者為尊為長,世子尚且有權利能擇師不聽女博士授課,那我自然也有權利擇弟子。世子若肯好好學,那我必定傾力相授,實在不想學,那肯讓給好學之人也是好的。”
賀宇寰說不過她,但心裏不服輕嗤一聲:“別給我整那一套說教,本世子最煩那些話。我只知道你一個女子不學些三從四德卻整日出來抛頭露面,這便是不合常理,授課于我豈不是帶我入歧途。”
“再說了,你只是一個五經博士,還真沒有那個權利,如果有……”
他口中再哼一聲道:“誰知道你這個官位是用何種手段得來的,這京中風言風語早多了去了。”
沈元慈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他最後一句話分明是在暗指她和周景燊的關系不正當,質疑她憑多年苦讀換來的結果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