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立後
第九十三章、立後
沈元慈略微擡頭便可撞見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眼底蕩漾清淺似湖面,波光粼粼。
“哪有人變臉變得這樣快?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虧我以為你生氣, 還一心想哄你。”沈元慈佯裝嗔他一眼, 就要從他身上跳下來。
沒成功,反倒被周景燊牢牢攏住,“誰說朕不生氣?朕就是因為你才被民間笑話, 你從前拒絕朕,朕不怪你, 但如今你就當可憐可憐朕罷。”
“朕二十三歲了。”
沈元慈依舊別過臉沒理他。
呵, 果然不管他死活, 他又換了個立場繼續不依不饒:“沈博士,你也不小了,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沈元慈再也繃不住,終于轉過頭笑看向他:“我又不恨嫁,陛下怎麽比我父親從前還愛說道此事。”
周景燊最後一點耐心都快被她磨沒了, 他騰出一只手輕輕掐她臉頰,“前些時候你還答應朕要先立業再成家,朕允許了, 如今你這位沈博士的名聲在外, 仕途平坦,既然事業已立, 總該考慮考慮朕了吧?可別翻臉不認人了。”
她喜歡周景燊, 這樣的想法自然也是有的,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她略一遲疑, 柔聲道:“可我已是五經博士,是學官, 不是從前那個沈女君。”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周景燊還是能聽得出來,“你可是在擔心你與朕的君臣身份會成為阻礙?又或者怕做了皇後便不能再繼續做你的五經博士?”
沈元慈微微一笑沒有應答,這樣的顧慮自然是有的。她記得從前要做武安王妃的時候,周景燊答應他可以繼續殿試、哪怕做官,那時她還不覺得有多難。
可現今她若是要和周景燊在一起,那便是皇後,豈能随意再繼續做五經博士。所以這段時日她也常常在想這事,只是遲遲沒有想到兩全之策,因此就沒對周景燊說,恐怕他會為難。
正在思慮時,忽然聽到周景燊輕笑一聲,像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問道:“就為了這事?”
這事?這樣的事還不算難辦嗎?他竟還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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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燊深深呼出一口氣,臉上褪去了先前的吊兒郎當模樣,唇角彎起,“你可還記得朕當年對你說過的話?哪怕你身為王妃也可照樣做五經博士,做你想做的事。”
“三年過去了,朕還是原來那句話,只要你想,便由朕去說。”
沈元慈低頭抿唇片刻,繼而問道:“可自古以來就沒有朝中官員做皇後的先例,陛下執意如此,不怕群臣反對麽?”
周景燊挑眉笑道:“在你之前不也沒有女子五經博士的先例麽?如今還不是有了?”
沈元慈秀眉蹙起,像是依舊覺得不妥,結果額上受了周景燊指節一記輕敲,她瞪他以示不滿。
卻聽他爽朗笑道:“連朕都不怕,你究竟在怕什麽?比起朕,你倒像是更在意旁人的看法?”
沈元慈撇撇嘴,如實說道:“旁人怎麽看我,我都不會在乎,可是如今不止是我還關系到陛下,我不想讓陛下為了我被世人诟病,我一點都看不得。”
她的話語赤忱,眼神閃動流露出關心與毫不掩飾的愛意,原來喜歡一個人會便是會不自覺地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珍視于他,她不想讓他成為衆矢之的。
周景燊盯了她片刻,随後将她摟緊了些,直到她的臉貼上自己胸膛,似乎也是為了讓她感受到自己因她而加快的心跳。
“你要知道,朕喜歡你、想娶你為妻都是在朕當皇帝之前,朕不想做背信棄義之人。皇位與名聲,對朕來說都沒有那麽重要,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不過只是一個你。哪怕是全天下都反對,都不會改變朕要娶你的決心。”
“況且這殿試魁首與五經博士也都是你自己憑本事得來的,這是好事,是你的長處,不該是我與你之間的阻礙。再說了,前朝垂簾聽政的皇後大有人在,先為女官再是後妃的也有,怎麽到朕這裏,你兩者結合就不行了?以你的品貌才德難道還不配區區一個皇後之位麽?”
周景燊這張嘴一向能說,東拉西扯的總是有理,區區一個皇後之位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沈元慈笑了笑,一時卻無法反駁。
再聽他道:“你曾對朕說你求的一直是一條路,但朕以為這條路你其實只尋到了一半,若是以你的真才實學當了學官後,卻還要在嫁于朕和繼續做官上二選其一的話,那這條路倒也不算完全行得通。”
“只是剩下的這半條路,你願不願意選擇朕陪你一同走下去?”
是啊,她掙出了一條女子可以為學官的路,卻沒掙出剩下的女子婚嫁後依舊自由、哪怕身為後妃也一樣可以為官的路。就算這些在世俗眼中離經叛道,可皆是女子的出路,她們不該只有一張四方矮小的天地,也可以有自己選擇人生的權利。
沈元慈的眼角蹭上他胸前衣裳,那裏整潔沒有一絲褶皺,卻因她氤氲的眼眶有些泛濕潮糯,但她的嘴角微揚是掩不住的笑意。
良久,她才終于收起情緒擡起頭來直視于他,語氣溫順卻亦有疾風不摧殘的力量,“好,我願和陛下一起走下去。”
她的笑容明媚,臉頰白皙粉嫩,看得周景燊心神蕩漾,忍不住用粗粝手指刮蹭,惹得沈元慈不禁癢笑着往後躲,反被周景燊牢牢縛住,吻便輕輕落了下來。
不同于以往的霸道與侵略,他的動作溫柔,專注而深情。
眼下夏日已過,早該是天朗氣清、雲卷雲舒的季節,風吹過天地間的紛紛擾擾,到了晚間時候終于停在這一座院子,清了塵世的喧嚣,寂靜而安谧,只打落了一旁的秋海棠。
後來一次朝會結束,便有消息傳開,皇上要封沈元慈為後。
這消息麽,起先聽來倒是不驚訝,皇上還是武安王的時候就與沈女君有過婚約,因王譚林謀反,沈女君失蹤了兩年才沒有成,哪怕沈女君回來後也只是奉旨意修書,又聽聞沈女君對皇上無意,曾一度令人惋惜。更不用說後來沈女君成了五經博士,就更沒有人覺得此二人的關系還有後話。
若沈元慈還是當年的沈女君自是無人敢有異議,但現下皇上怎可封朝廷命官為後?簡直聞所未聞,荒謬至極。
宣室殿上有大臣反對,說的不外乎是亂了君臣之綱、違背常理,更有甚者還提出先罷免沈元慈的五經博士之職恢複為平民之身再入主中宮,随即便被周景燊逐一駁了回去,這只是通知又不是商量。
但朝中仍舊意見不一争論了不少時候,思極後位虛懸三年,皇室一脈仍子嗣凋零,于社稷不妥,霍丞相為群臣之首又深得帝心,便帶頭做了和事佬在中間摻和,以此為由請求冊封沈博士為後。
随後也有不少官員紛紛站出來贊成,皇後候選之人首先應當門風清白、品行高潔,沈博士除卻有官位在身,樣樣符合,德才兼備自然擔當得起皇後之位,定可以做到母儀天下。話風逐漸倒戈,原來反對的那些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從此再無人有異議。
周景燊冊封的旨意很快便下達到太常,拟定冊封诏書、冊封大禮這諸多事務忙到一起就沒那麽快了,少說也要三月有餘。
但消息已先傳遍了長安,竟還是一段佳話。
現如今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呂秀媛自然也聽說了。那日她還在刺繡,見知秋從鋪子裏回來,忙放下手中針線拉着她,“我方才上街可聽說元慈要做皇後了,這是真的?”
知秋點點頭,“千真萬确,這麽多年了,女君可總算是與陛下成了。”
呂秀媛聽後卻不高興,她對皇帝的印象一直不大好,“那周煜明怎麽辦?我原來瞧着他品貌一流又是個老實本分的,原以為那才是元慈的歸宿,沒想到還是被皇上撬回了去。”
什麽叫撬回了去?祖母這話說得也忒滑稽了,知秋這才想起來她并不知情,于是笑着問道:“祖母,我且問你,我朝皇帝姓什麽?”
“周。”
知秋再問:“那皇帝今年幾歲,可曾婚配?”
“二十三,後宮不曾納妃誰不知曉啊……”呂秀媛說完後立即捂嘴噤聲,布滿褶皺的臉上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顫顫巍巍開口說道:“那那那周公子……就是皇上?”
知秋雙手叉腰,滿意地點了點頭,可算是知道了。
呂秀媛大驚失色:“壞了壞了,你這死丫頭怎麽拿會兒不攔着我呢?讓我出盡了洋相,幸好我沒當面說皇帝的不是。”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望皇上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計較才好……”
知秋無語,她不是攔了麽?就是沒攔住。但真要是計較,還用等到今日?知秋撇撇嘴,沒理呂秀媛的自言自語,聳了聳肩管自己回房去了。
沈元慈已将父親的那些典籍修繕,全部完好存放在天祿閣,當是不負他這麽多年的心血,但願此後能流傳萬世。
如今少了一份挂心事,除卻在太學教書的時候,便又要向從前那般學宮廷規矩,而當皇後的規矩又比當王妃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