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不作這種假設
26“我不作這種假設。”
陳弋走到駕駛座旁敲了敲車窗, 示意梨厘下車,梨厘擡了擡下巴,讓陳弋到旁邊來說話,迎着風雪,陳弋繞過車前杠,梨厘的目光也緊跟着他的動作,看着他身前身後風雪肆意,雪花紛飛,落在周遭,無孔不入。她忽然記起來高三那年看雜志,筆者寫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那時候她總是可惜蜀地的冬日不落雪,可惜這情形難以實現。
“不是說我送你回家?”陳弋上車後,用手拂了拂頭頂的雪問,“我坐副駕?”
“你右手這個樣子不适合開車。”梨厘搜了導航,發現通信不暢,忽然有了耐心,把手機放在一旁,等頁面加載, “你送我到這裏就好了。”
梨厘一直覺得車裏是極浪漫的空間,隐秘、狹窄、空氣流通不暢,外面的人聽不見裏面的人說話,裏面的人卻能看見外面的人走走停停,安全帶把人固定在座椅上,視線卻能通過後視鏡,依托光的反射把旁邊的人看得明明白白,像極了人的心思,九曲回腸,兜兜轉轉,落到嘴邊,所有的不舍依戀都轉換成一句,我送你回家。車停車走,迎來送往,多得是人熬到最後,身邊空空如也,也有那一少部分幸運兒,把我送你回家,變成了我們一起回家。
“下雪我開慢一點就好了。”梨厘說完,地圖顯示全程路線即所需時間,“你回吧。”
陳弋系上安全帶,調整了一番座椅的角度,毫無下車的意思:“我跟你回雙橋,晚上住我爸媽家。”
梨厘看了一眼時間,也不再猶豫,直接發動車跟着導航走。導航的路都是縣道,路不寬,因為天氣,大家都開得不快,梨厘手機連了藍牙,打開音樂軟件,随手摁了順序播放。
途中,大多時候都是沉默,梨厘全神貫注地開着車,她刻意忽略掉身上襲來的一陣陣疼,借着音樂蓋掉她隐忍時的喘息。
車輛進入擁堵路段,梨厘放慢了車速跟着前面的車滑,眼看着車流漸漸停下來,梨厘也把車停下。
“堵車了。”導航上全線飄紅,“不知道前面怎麽了。”
“可能出車禍了。”
“喝水嗎?”梨厘打開儲物格,餘光瞥見有一塊鋁制板在角落,她拿出沒開封的百歲山遞給陳弋,另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拿起那塊鋁制板,從上面扣下來兩顆藥。她知道他手不方便,讓他拿着瓶身,自己捏着瓶蓋,用力擰開,陳弋喝水的空檔,梨厘飛速把那兩顆藥丢進嘴裏,仰頭吞下。
“你在吃什麽?”他還是看到了。
“維生素。”
“還是多吃蔬菜和水果,比這種片劑好。”陳弋不疑有他,把水放回儲物格的杯托,擰上瓶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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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雪還沒停,地圖上的車友批注越來越多,天色已晚,最後一抹光線被遠山吞沒後,梨厘看到一條最新發布的消息,因為凍雨和落雪道路結冰,山裏大型機械進不來,前面有車因為打滑撞斷了防護欄,翻進了江裏,救援困難,前面直接封了路。
他們已經停着車開了兩小時的空調,陳弋在控制面板上看了看空調設置,确定梨厘開的外循環。
“剛停車我就調了。”梨厘注意到他的動作,“不會一氧化碳中毒的。”
他們一起把座椅後推放倒,空間寬闊了些許,兩人都靠躺着。
陳弋問:“你不是說在杭州的時候不怎麽開車,上次在加油站連油都不知道加什麽?”
“有一次出差,幫我老板開車,停車開空調的時候開內循環被罵了,就記住了。”梨厘随口答,沒注意到陳弋眸光一暗。
“哦,我以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教你的。”陳弋說完等了一會兒,才重新偏頭看梨厘,“他是什麽樣的人?”
這八年他們沒什麽聯系,但有共同好友,她知道陳弋中途一直沒有談過,身邊除了有個孫寧陰魂不散還是因為家裏的牽扯,再也沒有別的桃花。無人知曉知道她這八年的感情狀況,沒人問,她自己也總是避而不談。
“你希望他是什麽樣的人?”梨厘問,“說來聽聽?”
“我不作這種假設。”陳弋硬邦邦地說。
“那你從哪兒聽說的我有男朋友?”梨厘忍不住笑了,“這不是你的假設?”
陳弋不言,馬上又聽到梨厘說,“還是說這不是假設,是試探?”
梨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睜睜看着路還是沒有通,她看着旁邊自建房的門口立着住宿吃飯的牌子,也不再熬,把座椅調了回來。
“走吧,去吃個飯。”
梨厘開始穿外套,仿佛她并不好奇陳弋的回答,又或者說,本來就是她明知故問。
這棟自建房有四層,外面修得很體面,裏面的裝修卻很簡單,接待他們的人是個中年婦女,穿着深色的夾襖,黑色棉褲和大棉拖鞋,臉都凍得通紅。她說着鄉音,讓他們先烤烤火。老式的炭盆裏燃着木柴,薄薄的白灰覆在上面,周圍的氣流稍有變化,他們便打着旋升空,飛得處處都是。此時,木柴已經燒得通紅,只輕輕用力便能懶腰截斷,梨厘跟陳弋坐在小木凳上,店主給他們遞來菜單。
“你想吃什麽?”梨厘問,“他們這兒有火鍋、老鴨湯、烤肉和農家小炒。”
“都行。”
陳弋以為梨厘肯定會選火鍋,但沒想到她選了老鴨湯。不怪他會有這樣的以為,梨厘過去無辣不歡,尤其喜歡火鍋和冒菜,大學的時候吃食堂,她最愛去麻辣燙的窗口排隊,跟陳弋出門約會,十次有八次都是去火鍋店。那時候梨厘總是看着麻醬皺眉,詫異南北詫異怎麽能這麽大。
“他們吃火鍋居然吃清湯,就是一鍋清水上面浮着點切過的大蔥,撒了些胡椒粉,用這個涮羊肉,再裹麻醬。”
“這不就是清水涮肉片嗎?”
“我室友全是北方人。”
陳弋回她:“你想吃的時候來找我,我陪你吃。”
“你吃辣不是拉肚子嗎?”
“沒關系。”
事實證明吃辣是需要适應力的,陳弋的胃口漸漸也适應了辣椒,慢慢變得跟她一樣無辣不歡。
老鴨湯端上來是川渝這邊常用的做法,一整只鴨蹲在鍋裏,配菜用了海帶和泡過的酸蘿蔔,一層金色的油珠浮在表面,同時炖出了蘿蔔的酸和甜。
梨厘先盛了一碗湯,陳弋自然而然地把鴨腿挑進她碗裏,梨厘擡眸:“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吃飯的地方是自建房的大廳,隔着透明的簾子,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外面的風雪,偶爾也有一兩顆雪花越過縫隙飄進來,落在火盆邊上慢慢融化成水滴。
梨厘吃了幾口覺得難受,問明白了廁所的位置就直接過去,剛剛吃下全都吐了出來,食道的灼燒感她不自覺擰眉,反複嘔了兩次後,梨厘打開水龍頭,人蹲在地上,用手抵着腹部,試圖通過按壓讓自己舒服一些。
陳弋看她一直沒回來也起身走過來敲門,問她怎麽樣。隔着玻璃門,梨厘沒說話,室內只有稀稀落落的水聲,陳弋看無人回複,連敲了兩次,他整個人都靜下來,聽到梨厘的低咳聲。陳弋擰動門把手,門沒鎖,他一進來就看到蜷縮在洗手池下面的梨厘,看上去忍耐着極大的痛苦,他忽然不敢碰她。
“梨厘。”他輕喚了一句她的名字,“怎麽了?”
“沒怎麽。”她又咳了兩聲,“剛剛吃快了,緩一會兒就好了。”
她回頭,這個姿勢只能仰望他,眼眶微紅。
陳弋左手使力,扶着她站起來,梨厘的腳步有些虛,站着緩了好一會兒。
“我們去醫院吧。”陳弋提議。
梨厘搖頭擺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麻煩給我一杯熱水。”
“你以為熱水包治百病了?”陳弋嘴上說着,還是讓老板拿來了水杯和熱水壺,梨厘坐在木椅上,手捧着熱水,試探地喝着。梨厘慢慢緩過來,問老板:“你們這兒住宿是什麽樣?”
“我送你去醫院。”
“怎麽去?走着去?”梨厘反問。
老板說了價格,就要帶陳弋上去看房間,陳弋打了個電話,還想着帶梨厘去醫院的事情。
天黑了,路不知道什麽時候通,梨厘也顧不上環境不好,直接做了決定:“就這裏吧,給我們兩個房間。”
他們看房間的時候,陸續進來不少堵在這裏的車主過來問有什麽吃的,還有人要熱水和問住宿。大家都在這條路上堵了七八個小時,老板的老公出去沿路敲窗戶,主動提供免費熱水和方便面,還給出了這裏的明确地點,讓需要的人過來吃飯住宿,不沒有收高價,主要還是看天寒地凍,想着順手幫一把。
老板娘跟梨厘商量:“你們一起的,能住一間不?”
陳弋沒說話,梨厘聽了也微微愣住,陳弋在等她做決定,但梨厘一直沒說話。空氣只靜了兩秒,兩人同時開口。
陳弋:“不方便。”
梨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