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剛剛在跟誰聊天?”
27“剛剛在跟誰聊天?”
老板娘給他們安排的房間是農家自建房的一個主卧,裝修風格跟外面的酒店風不同,更偏傳統家具,裝修并不精致,甚至還有些簡陋,但好在整潔幹淨,傳統的大床房加兩個座椅,靠着座椅的牆面有一扇小窗,能窺見不遠處覆雪的蒼山和田野。
房間裏有一股潮意,讓人明确地感覺到這房間的入住率不高。
陳弋跟梨厘進來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陳弋打開空調,梨厘脫了羽絨外套後掀開靠窗那邊的被角,坐在床的邊沿。 她看了看被子,覺得也未必幹淨,幹脆把羽絨服當成被子,蓋在身上。她內搭是米色的打底衫配溫軟羊毛的開衫,如今也不覺得冷。陳弋出去拿了老板他們自用的燒水壺過來燒水,梨厘把手機放在床頭充電,閉目養神,一時間只能聽見熱水壺中咕嚕着熱水的響動,陳弋坐在窗邊的座椅上看手機。
“我是覺得需要房間的人挺多的,能多出來一間,也能多幫兩個人。”梨厘忽然開口,解釋她剛剛為什麽答應。
“嗯。”陳弋嗯了一聲,“我知道。”
“那你是為什麽不答應?”
“我覺得你應該不願意。”陳弋回答,“沒想別的。”
“不用睡在冰天雪地的車裏,已經很好了。”梨厘打了個哈欠,“我們以前出去拍片子的時候,兩個人睡一個帳篷,用睡袋,來回輪流去拍極光,為了不被凍死,都顧不上這些。”
“嗯。”
天色已晚,房間裏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梨厘看陳弋在座椅上正襟危坐,那座椅沒有靠墊,背後是圓弧的木架,坐墊也只薄薄的一層,他右手還沒恢複,今天出來這一遭,還清了車上的積雪,應該也凍得厲害。
“陳弋。”梨厘聲音放得很輕,語速卻快, “你要不要過來躺一下?”
陳弋隐沒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有動作的時候,陳弋脫掉身上的外套和圍巾,露出裏面駝色的羊毛衫和深色長褲。他猶豫着走到床的左側。
“你蓋被子吧,我蓋羽絨服。”梨厘看着他的動作,情不自禁地放慢呼吸。
這床很大,梨厘目測應該有兩米,此刻兩人的中間就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兩人都貼着床沿的邊緣。學生時代課桌上的三八線,仿佛無形地畫了過來,泾渭分明,誰也不會主動越過雷池。可空氣會流動,呼吸會過界,兩人都靠在床頭,梨厘閉上眼睛,想等陳弋先睡着,她今晚應該睡不着。旁邊的陳弋一動不動,睡着比坐着還辛苦。
就這麽捱到了後半夜,梨厘把整個身體都蜷在了一起,胳膊輕輕揮到了陳弋的腰側,極細微的接觸,但陳弋還是睜開了眼睛。借着沒關的床頭燈,看清梨厘的頭全都埋進了羽絨服裏。陳弋怕她呼吸不好,輕輕掀開羽絨服的帽子,梨厘的睡顏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昏黃的光暈落在她輕微泛紅的臉上,像極了熟睡的嬰兒。陳弋看她擰緊的眉,習慣地明白她應該睡得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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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厘?”
“嗯。”她輕輕呢喃了一聲,沒有睜開眼睛。
“冷嗎?”
這空調年代已久,一直呼呼作響,但制熱效果很差,陳弋蓋着被子都能感覺到冷氣侵襲,看梨厘整個人都蜷在一起,自然而然地以為她是被冷得。
“嗯。”
“那你蓋上被子,把羽絨服搭在被子上好不好?”他溫聲哄着,頗有耐心,像在哄小孩。
“好。”
梨厘這會兒睡得并不安穩,她原本已經習慣于在深夜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也已經習慣于一個人安靜地熬着時間,等待日出,可這一晚不同。陳弋起身,緩緩把她壓着的被子抽出來蓋在她身上,途中陳弋看清她一只手壓着肚子位置,位置固定,陳弋沒見過她這麽乖的睡姿,把她的羽絨服搭上來,妥當地掖在她的頸窩。
過去梨厘睡覺不老實,總能把自己睡成一只考拉,只有胳膊圍過來還不夠,腿也會搭上來,把陳弋當抱枕,陳弋原本淺眠,慢慢竟也習慣了。一夜風雪,雪粒子随風落在窗戶的玻璃上,零星、細碎的聲響敲打着陳弋大腦中繃緊的那根弦。漸漸地,弦松了,他終于抵不住困意,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老板在微信群中通知路通了,梨厘醒了之後陳弋還在睡,睡顏安穩,毫無動靜,她拿起手機,發現很久沒有聯系過的人忽然給她發了一段視頻。
C:下雪了。
清晨六點,窗外風雪依舊,光線昏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梨厘的臉上,她開了靜音,發現拍視頻的人站在下大雪的深山中。
梨厘:下了幾天了。
C:你應該問我們是不是到四川了。
梨厘:我不知道除了四川還有哪兒在下雪。
C:姜晴也跟着來了。
梨厘:哦,你們到哪兒了?
C:航班延誤了五個小時,最後備降成都了。姜晴沒跟你說?塑料姐妹情?
梨厘:她想見我自己會跟我說。
C:那我呢?
梨厘:天還沒亮,就開始做夢了?
C:?
梨厘:多睡一會兒吧,公司倒不了,命只有一條。
C:回四川見到舊情人了?
梨厘無語,明明早已經習慣他的說話方式,但還是會恨這人不是個啞巴。她正想回複,忽然發現身後有了動靜,陳弋動了一下,她把手機放回枕頭下面,回頭,猝不及防地撞上陳弋的那雙眼。
“醒了?”
“嗯。”
梨厘莫名有些心跳加快。
“剛剛在跟誰聊天?”
“以前的同事。”
“想再睡一會兒還是現在起來?”陳弋問,聲音傳到耳中仿佛隔了一層水,“天還沒亮。”
“有點餓,想吃東西。”
“好。”
陳弋沒有一絲賴床的跡象,立馬起來穿上外套,從保溫的熱水壺裏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梨厘床頭,自己一個人下樓去了。梨厘看着床頭的這杯水,拿起來喝了幾口,想到過去兩人有一段時間住一起,北方室內幹燥,陳弋每天早上起來之前都會在她的床頭放一杯溫水。
房間裏只留下她一個人,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找到姜晴,主動說:“你們這次的通告發我一份。”
“陳總找你了?”
“嗯。”
“我們剛到九寨溝機場呢,昨天晚上淩晨備降成都之後,等了三小時才重新飛,人都折騰死了。”
姜晴把通告發過來,梨厘看着日期。
“正好,你看看通告,需要你差不多五天的時間,很簡單的一個單元,日照金山。”
“好。”
姜晴特意囑咐:“你的號應該會留着,悠悠他們過來了,說節目之外也要給你的號拍點素材。”
悠悠是梨厘常用的跟拍攝像,一起工作過很久。
說起工作,梨厘想起來上次姜晴來成都帶給自己的合同:“那兩份合同我都沒簽,等他來了見面談吧。”
“那是你們倆的事情,我又不是你老板。”
隔着門,梨厘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她跟姜晴說完拜拜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原位。門被推開了,陳弋端着兩份青菜粥和一些鹹菜腐乳蘿蔔幹。
“去洗漱一下?”
“好。”
梨厘看着鏡子裏自己憔悴蒼白的臉,感嘆八年過去了,陳弋在時間的長河裏跋涉多年,應該見了不少人,渡了不少風雨,卻還是跟過去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沒什麽區別。她洗漱完了換陳弋,兩人在門口擦肩而過,經過這一夜,兩人肢體接觸時空氣中的凝滞感減輕了不少。
早餐途中,陳弋手機響起,“路通了。”
“好,等一下。”
他把麥開了靜音,扭頭問梨厘:“我有朋友在醫院,帶你去做個檢查?”
“不用。”梨厘下意識拒絕,“我要準備回家,給我媽接站。小雨自己在家待了一晚上,你也該回去看看它了。”
“那等你有時間的時候我們去?”
“不用了,我過幾天有工作。”
“不是在準備離職了嗎?”
梨厘忽然記起來在梁縣說這話的時候,陳弋在場。
“嗯,要做完這個收尾。”她說。
陳弋點頭,也不再多言。粥涼得快,他匆匆吃了幾口就說飽了,拿了梨厘的車鑰匙下去熱車。梨厘收拾好東西下去退了房,她開車載着陳弋回雙橋,路途中,還能看到警戒線和翻下山溝沒來得及拖上來的車。只是看着片殘影,就能想到這場事故有多嚴重。
梨厘放慢速度緩緩通行,到了雙橋,先送陳弋去了他父母家。 讓人沒想到的是,他們在他父母家的院子門口看到了孫寧,陳弋剛準備解釋一句,梨厘已經打了轉向燈起步,頭也不回地駛入山道。
孫寧看着這一幕,問陳弋:“你今天不上班?”
“你來我家幹什麽?”
“你不會不知道吧?”孫寧笑,“陳頌回來看叔叔阿姨,人還沒到呢,廚房已經忙起來了。”
陳弋眸色一暗,直接邁步路過孫寧,朝家裏走去。
孫寧追過去,火上澆油:“你們應該,挺多年沒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