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昨夜東風(三)
昨夜東風(三)
“讓開。”
季珣的聲音不大,卻音色沉沉,滿是威壓。
宮人不敢逼視,只閃躲着他的目光,留意着閣內動靜,身子止不住地發顫,卻仍是試圖負隅頑抗:“殿下,溫流閣乃陛下親賞娘娘的宮室,無诏不得入內。”
“無诏?”他怒極反笑,“你也不瞧瞧如今這宮城究竟是誰做主!”
他不顧宮人阻攔,猛地踹開殿門,入眼便見她趴在地上,衣衫微皺,發絲缭亂,手中握着金簪,卻因拿不太穩而抖得厲害,不慎在白皙的細頸上劃了一道蜿蜒淺痕,滲出妖冶紅線。
“大膽!”
他幾步往前,奪了她手中的金簪,将她攬入懷中,怒視着一旁的青衣男子。
正是特地作賀九安打扮的賀風,賀秋的胞兄。
一同而來的賀九安此時亦邁入了殿內,見她受了傷,忙蹲在她身側,拿出一方幹淨錦帕,捂在她脖頸上試圖止血。
卻見她面色潮紅,緊蹙着眉心,即使隔着一層錦帕,也能察覺她體溫燙人。
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溫言寬慰道:“公主,沒事了。”
他的手背有些涼,她宛若焦渴之人遇見清泉,迷迷糊糊睜開眼來,拼力将他正欲拿開的手背再次壓下,輕哝道:“別走。”
季珣被這聲呢喃引了注意,只低眸瞥了眼二人。
他雖十分不快,卻需處理閣中亂象,只得暫時壓下了心性。
“賀風擅闖宮闱,冒犯公主,處絞刑。溫流閣中宮人有眼無珠,一昧包庇,宋池,挖了他們的眼睛,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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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殿下,不要啊,臣冤枉!”
一旁賀風慌了神,頭在地板上叩得砰砰響。
可現下持盈并不在意外界的雜亂求饒聲,只覺得皇兄一貫清冷的聲線響在耳畔,伴着他身上的月麟香氣,心中被疼痛和涼意稍稍壓下去的燥熱倏而複起。
她輕輕推搡着季珣,試圖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她決不能離他如此之近。
旁人倒也罷了,她尚有理智,可她如今這般情形,再面對着他,實在難以推拒。
萬一做出什麽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見她如此抗拒他的懷抱,垂眸凝着她的容顏,眼尾微微有些泛紅,好似不甘,卻更似悲傷,連一貫倨傲的聲音都帶着些柔啞,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持盈,孤是你的兄長,是此間現下最有資格能抱着你的人。”
他這話是說給她聽,更是說給一旁的賀九安。
他手臂伸至持盈膝彎下,徑直将她打橫抱起,沾了血的帕子便悠悠飄落在地上。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自她與你糾纏,便禍事不斷。今日賀風扮做你約她至此,除了賀府中人,還能得誰授意?賀隨,你最好料理好你的家事!”
溫流閣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賀皇後早已得了消息。
她帶人匆匆趕來時,只見禁軍正壓着賀風,而季珣正抱着季持盈欲走。
“站住!”
“姑母,姑母,您可要替孩兒做主啊姑母……”
膝邊是賀風的哭求,季珣卻連一個目光都不曾施舍給她。
她面上挂不住,厲聲斥道:“珣兒,你眼中還有沒有本宮這個母後!”
他不作言語,腳步未停。
皇後氣急,只在他身後怒斥:“你當真越發不孝!你……”
皇後尖銳之聲越發地遠,持盈軟軟地倚在他身上,只覺得那月麟清香讓她越發難舍,宛若一張無形的網,将她束于其中,無處可逃,擡手便勾住了他的脖頸。
“哥哥。”
清音嬌柔,低回婉轉,不同于那夜營帳中的軟媚,更像是一種乞憐。
“阿盈,再忍一忍,待會兒便沒事了。”
他由着她将全部重量挂在自己身上,眉心淺蹙,沾染着些許憂色,好似千年的冰雪終于消融。
他望着她眼下濃濃胭色,頗似初初長成的女娘,偷塗了豔麗的脂粉,不顯一分豔俗,卻格外惹人疼惜。
他有些後悔路上遇見她時,為何不多盤問幾句,偏要與她置一時之氣。
那時,他剛回到東宮,卻見賀九安迎了上來。
“殿下朝後去了哪兒?臣等了許久。”
季珣有些詫異:“你怎麽在這兒?”
他不是約了持盈去望煙亭嗎?
“臣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
賀九安有些莫名其妙。
他想起那時心不在焉的持盈,眉心一緊,“糟了。”
他轉身便往望煙亭處急行,賀九安亦跟了上來。
“發生了何事?”
他無暇與他多言,只問道:“你可知今日朝後賀府中人動向?”
“臣只知皇後娘娘宣了賀風,旁的……便沒有了。”
“你去找禁軍來望煙亭。”
可縱然他反應迅速,卻還是來晚一步,眼睜睜地看着持盈跌在望煙亭內,而後被佯裝成賀九安的賀風抱進了溫流閣中。
他自思緒中抽離,見持盈緊閉着眸子,羽睫翕動,眉頭緊蹙,吐息深重,筋骨綿軟,便知這藥已深入其心,于是加快了腳步,徑直闖入清涼殿中,驚着了本在院內賞花的葉貴妃。
“大膽!縱然你是太子,也不該……”她甩帕指着他,還未罵完,便看見了他懷中的持盈,話鋒一轉,“她這是怎麽……”
“方太醫來了嗎?”
“不曾。”葉貴妃下意識答道。
“煩勞您去為她打盆冷水來。”
他匆匆說完,踹開持盈寝殿房門,将她輕擱在床榻上。
他正欲起身,身形卻一滞。
“別走。”
她說了那時同賀九安說過的一樣的話。
她不願撒手,雙手牢牢環在他的頸上,任由他的烏發垂落在她的頸窩邊。
随之而來的貴妃被這一畫面驚得退出了寝殿,險些被門檻絆倒,丹蔻摳着門框,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殿下,她這,她這……”
“無妨,她是被人下了藥。”
他耐心同葉貴妃道。
口中吐落的氣息輕掃着她本就嫣紅的面容,此刻,她與他僅咫尺之距,他就這般垂眸望着她。
和暖的風似乎吹進來絲縷暧昧春意。
葉貴妃怕人來人往,再傳出些對持盈不利的風言風語,親自接過宮人端來的冷水,放至屋內後,又即刻踏了出去,禁閉殿門,獨自守在屋外等太醫。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隔絕了外間的喧嚣。
關門掀起的那陣風,吹響了床角上的鈴铛,同他那荒誕绮夢中一般無二。
她仍緊緊攬着他,身上燙得吓人。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得他只消稍稍垂首,便能含住她微微翹起的柔軟唇瓣。
“哥哥,別走。”
她呢喃出聲,這次,卻特意喚了他的稱呼。
季珣的喉結上下一滾,閉了閉目,深吸一口氣,而後錯開視線,一手仍攬着她,一手探去拿冷水浸濕的巾布,單手稍稍擰幹。
葉貴妃聽見殿內似有若無的淅瀝水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期盼着太醫早些來,可千萬別出了什麽事。
他盡力穩着呼吸,卻克制不了心跳的加速,只得微顫着手,替她小心擦拭着額頭,好降去身子的高熱。
久違的涼意讓她的難受褪去些許,堪堪能睜開眼來。
可理智卻是一絲未歸,情/欲更是一毫未減。
她凝着眼前矜貴清俊的容顏,與眉宇間的一點朱砂,略微有些疑惑,眸中波光潋滟,恰對上了他深沉似漆夜的眼瞳。
“哥哥?”
慣如寒涼墨玉的眸底卻似燃着暗火,他迎着她的目光,感受着她毫不避違的吐息與一聲聲的嬌喚。
那清甜熱氣似乎要将他徹底圍攏,吞沒,令他只覺得指下宛若一朵綿軟的雲,讓他淪陷其中,難以自拔,剛試圖抽離些許,卻又包裹着他,一點一點沉淪,不斷激着他內心深處的邪惡與躁動。
“季珣,這并非夢境,這是你觸手可及的真實。”
心底的邪聲如是道。
持盈見他不應,卻忽地收緊了手臂,擡了擡腰,将自己與他靠得更近些。
近一點,難受便少一分。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扯得往下一墜。
若非他及時丢了手中巾布,握住了她的腰,雙唇怕是就此碰上了。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一動不敢動,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盈盈一握處的肌膚透過來陣陣溫熱。
他沉浸其中,不禁有些迷醉。
原來夢境中最為纖細的一處,竟是這般滋味。
她卻覺得還是不夠,他身上帶着讓她舒适的涼意,她還想貼得他更近些。
“不可以,阿盈。”
一貫不動如山的他此時連聲音都帶了絲輕顫,呼吸沉沉,落在她耳畔,眼底卻蘊着瘋狂,仿佛僅剩最後一層名為理智的薄薄防線。
她被他直言拒絕,怔怔地盯着他那張清隽俊美的臉,莫名有些眼熱,眼尾染上些淺紅。
可她素來聽話,不喜歡惹他不快,便自己把委屈咽了下去,垂下眸,輕輕喃了句:“好吧。”
她難受得很,只覺得腦中昏沉未減,莫名口幹舌燥,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好讓自己舒适些。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入他的眼中,徹底燃起了他克制已久的欲/火。
她正要收回手臂,可下一瞬,腰卻被那雙手往身前一帶,緊緊抵在他身前,随之襲來的是更為濃烈的月麟香氣。
他一只手撫上她的發,牢牢墊在她腦後,另一只手仍握着她的腰,将她死死按住,不得動彈。
他緩緩湊近,與她鼻尖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