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昨夜東風(四)

昨夜東風(四)

四目相對, 溫熱的鼻息落在她的唇瓣上。

季珣凝着她如墨羽般翕動不止的睫翼。

她在緊張。

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壓下心底的顫動,柔聲道:“阿盈,閉上眼睛。”

他說得極輕, 仿若只是氣聲。

持盈腦中混沌一片, 已盡失了思考的本能, 只乖覺照做,旋即眼前落入黑暗。

接着,不知何物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清涼柔軟,宛若刀山火海中的一片落雪, 解了她的心焦。

可只是輕輕一點, 轉瞬便化了。

他微微拉開些與她的距離。

這是他初次品嘗少女的唇瓣, 比他想象的要更為清甜綿軟, 仿佛一觸即融的糕點。

而他頭一回覺得自己好似數日未曾進食的游子,迫切地想将這糕點據為己有。

他素來平靜的心湖驟然激蕩開來。

他喜歡她。

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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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接近, 想觸碰, 想占有。

但他不能。

她叫了他這麽多年皇兄,他不能。

春日的和煦陽光照得他渾身泛暖, 他小心翼翼地凝着她的反應, 卻見她依舊乖乖閉着眼睛, 只是細白的頸子微微揚了起來。

紅唇潋滟,帶着不同尋常的嬌媚,像是在向他索求。

瘋狂徹底淹沒了理智, 他閉上雙眼, 帶着有些失控的情意, 再次覆首而下。

這回卻沒了淺嘗辄止,而是在她的溫軟上細細輾轉, 最後撬開貝齒,觸碰到了藏在後面的柔嫩。

他小心輕觸着它,感受到大手中的纖纖腰肢猛地一顫,接着,它含羞帶怯地回應,與他互相試探。

持盈只覺得四周天旋地轉。

她閉着眼睛,看見窗外的柳枝向上生根發芽,杏花鋪就在湛藍的天湖,泛起一圈一圈波瀾。

她站在湖心中央,蝴蝶翩跹在她的眼睛上,輕輕顫動着翅膀,雲彩包裹着她的唇,再化作雨,浸潤她的一切。

若說先前只是對涼意的渴求,如今她徹底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清冽氣息洶湧地将她包裹其中,一點一點碾碎她的全部理智,讓她只想停留在這方遼闊湖心中央。

她牢牢抱着雲朵不放,下意識去挽留周遭的一切。

感受到她的回應,他的手不自覺收緊,似要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甜蜜,且只獨屬他一人。

他大抵知道,此後怕是再難抽離了。

兩人急促的呼吸相互交纏,仿佛唇舌間的氣息皆被他攫取而去,她氣息不穩地唔出聲來,又被他悉數吞沒在漣漪裏。

“貴妃娘娘金安。”

外間忽然響起了方太醫與一陌生男子的請安之聲。

季珣理智回籠,放開早已化成春水的持盈,靜聽着外間的一舉一動。

他驟然抽離,窗外新鮮的花草芬芳終于鑽入她的口鼻,她大口呼吸着,無力地抵着他的胸膛輕喘。

習武之人的耳息較尋常人靈敏得多,他怕旁人察覺,擡手輕輕覆在她的唇上,将那輕喘聲壓得再低些。

她溫熱的氣息吐納在掌心之中,令他原本無波的心湖漣漪再起。

上一世,他循規蹈矩,不得不将一腔情意掩藏于心。

可如今貴妃站在外間,與他僅有一牆之隔,他卻在她寝殿的床帳中,與她行了這樣的事。

他深吸一口氣,遮下心頭悸動,又恢複成往日裏清冷自持的模樣。

“你們可算來了,公主現下就在寝殿。”葉貴妃焦急道。

“那微臣進去瞧瞧。”

“別進來!”

一貫冷冽的聲音因着方才情動,惹了些還未褪盡的啞意。

外間的腳步聲在門前戛然而止。

“公主她現下不宜見外男,你只消在外問診即可。”

他其實很想與她沿着那個吻,接續上他的绮夢,可他知道,如今該是夢醒之時。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将她小心放在床榻上,由着她死死牽着自己的衣角,而後翻出她往日閑暇時編着玩的絲線,系在她纖細的皓腕之上。

他看着她因不滿他抽離而盛滿水光的眸子,耐心地掰開了她的手指。

“阿盈乖。”

他的目光難得溫柔似水,透過他的墨瞳,她似乎看見了一方令他心安的天地,其間只裝着自己。

他替她放下垂簾,将她困在層疊紗帳間,牽着她腕上的絲線往外間走去。

路過銅鏡時,特意檢查一番自己的神情儀态,見自己容色無異,終是出了房門。

站定時,眸中一片清明。

他将絲線的另一端遞給方太醫,這才注意到他身旁站着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

“這是……”

“回殿下,這是微臣的幼子,他自小無拘慣了。”方太醫垂首恭順道,旋即推了身旁那藍衣男子一把,“還不快給殿下行禮!”

藍衣男子不情不願。

“見過太子殿下……”

他沒心思同小孩子置氣,只問方太醫道:“如何?”

方太醫顫顫巍巍:“微臣醫術不精,只能診出公主是中了迷情,至于對症下藥……怕是不能單靠牽絲診脈這一項。”

他轉身同葉貴妃行禮:“還請娘娘告知公主今日的吃食。”

“拂雲,你過來回話!”她招來持盈的貼身侍婢,“公主今日吃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拂雲跑過來,神色茫然:“回娘娘,沒,沒什麽呀,但凡公主今日入口的東西,通通也賞了奴婢,奴婢并未覺得有何不适……”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藍衣男子卻聳了聳鼻子,出聲道:“你飲了酒嗎?”

“回公子,奴婢沒有……許是今日尚食局送來的一道點心!”

“點心可還在?”

“已,已用完了。”

拂雲心虛低頭。

公主賞她後,她不一會兒便吃完了,哪會想到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那點心渣子可還在?”

她忙點點頭:“在的,奴婢這就去給您取來。”

季珣這才分了眼神給這藍衣男子。

他并不遮掩喜怒,一雙眼睛又大又亮,一瞧便知是家裏寵慣着長大的。

拂雲端來空空如也的點心盤,他大大咧咧接過,拈起其間一片殘渣,放在鼻尖聞了聞,沖方太醫道:“爹,這點心中有一味是蛇床子。”

方太醫蹙了蹙眉:“沒有旁的?”

他搖了搖頭。

“蛇床子性溫,本就可以煎汁內服,但若說制成迷情酒,怕是不夠。”方太醫捋着胡須道。

藍衣男子轉身對季珣躬身一禮:“敢問殿下,今日公主可曾去過東邊?”

望煙亭便是在東。

“你如何得知?”

他對眼前的少年生了興致。

“臣随父親入宮時,東風曾帶來一縷依蘭花香。蛇床子無毒,依蘭花亦無毒,可若是二者同入體內,便有了催情之效。這宮中臣不常來,想必長在宮中的父親與殿下要比臣清楚得多,同樣,住在宮中的其他貴人們,也再清楚不過何處有依蘭。”

他點到為止,站在陽光下,唇邊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爹,這迷情的成分兒子告訴您了,方子便由您來開吧。”他撇着嘴搖了搖頭,“這宮中危險又無趣,低眉淺笑間便能算計人心,兒子才不願接您的班。”

他理了理袖,轉身便走。

“你叫什麽名字?”季珣問道。

他一向是惜才之人,而這少年便是可用之才。

不光醫術高明,更三言兩語間點破了持盈今日所遭之害,心思通透,為人豁達。

“方歸雲。”他轉過身來,同季珣招了招手,“對了殿下,臣有一事相告。”

方太醫在寫着方子,他索性無事,便往方歸雲處走去。

方歸雲迎上前來,錯肩附耳,輕聲道:“殿下,京都口脂貴,何藏唇齒香。”

說罷,他隐晦一笑,便往宮門處行去。

京都口脂貴,何藏唇齒香……

他驀然想起方才與持盈在寝殿中的放肆,望着方歸雲的背影,眸底浮現出一絲被人窺探的羞赧與愠怒。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察覺到了什麽?

季珣收了本想直接去鳳儀殿诘問之心,看向持盈寝殿時,又總覺有些心悸,不敢再踏入其中,只吩咐了拂雲好生照看,便往東宮行去。

他站在平日裏更衣的落地銅鏡之前,細細打量着自己的異樣,卻并未發現什麽。

他下意識撫上唇瓣,眷戀的卻還是與她擁吻的感覺,念起方歸雲最後調侃他的話,不耐蹙起眉心。

“混賬……”

似是責方歸雲,卻更似責他自己。

他趁她之危,不是混賬是什麽?

可偏偏是這一啓唇,他瞥見了沾染在自己齒間的一塊紅痕。

正是今日持盈口脂的顏色。

他将那點殘色卷入口舌,坐在椅上,等着宋池回禀,手中輕晃着微熱的茶盞,在漾着漣漪的碧波中,思緒又飄進了那間盛着他绮夢的寝殿。

許她以為今次是見賀九安,特地舍了往日裏常用的檀紅口脂。

染绛唇,着梨香。

可她為旁人的精心妝點,卻成全了他的私心,成為了他的掌中之物。

指尖輕點着茶盞,他眸光晦暗。

此時,他的腦海中僅剩她那時微微仰頸向他索吻的模樣,邪念剎那間一閃而過。

若是能将她強留在自己身邊,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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