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安思遠這氣生得有點持久。
這幾天但凡能和安陸見面的時刻,都被他巧妙地避開了。早上寧願六點起床騎車去上學,也不願意讓他叔叔載他;晚自習放學後就悶頭把自己關在房裏,下定決心不和安陸說一句話。
因此他也沒有察覺,那人的房間正随着時間一點一點變空,而行李,卻一點點地被填滿。
臨行前的那一晚,天色晴得出乎意料。沒有霧霾、沒有翳雲,仰頭便能輕易地望見遠處隐隐約約的星。
安思遠拿筆尖戳着做到一半的工藝流程題,心思不知不覺地飄到外邊去了。或許他希望那人能進來主動親口跟他道個歉,這樣他的心就不用時時刻刻堵着個疙瘩了。
樓下的草叢裏傳來了陣陣蟋蟲鳴,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嚣張得有越來越盛的跡象。最近的天氣隐隐有回暖的趨勢,想必再過一個倒春寒之後,夏天就要來了。
今年的暑假安思遠要參加生物競賽的培訓,再加上十三中假期“去頭去尾”的政策,和家裏人在一起的時間便大大縮短了。
如果沒有培訓的話,他還想和安陸趁着這短短的假期出去旅個游,畢竟高二升高三的時候或許就沒有暑假了。
也不必去很遠的地方,就去鄰市的避暑山莊玩上幾天,或是去大梁山那塊吃吃燒烤露露營,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短途旅行,也是很滿足的。
“小遠,睡了嗎?”
背後的敲門聲兀地打斷了他的遐想,安思遠的火氣還沒消下去,便撇了撇嘴,欲蓋彌彰地把書桌一旁的耳機給塞上了。
“我進來了——”
安陸緩緩打開了門,看見安思遠正埋頭伏在桌上寫作業,懶得擡頭看他。
“不要讀到太遲……第二天上課精神會不好。”安陸望着那身影,冷峻的神色漸漸柔了下來,目光有些閃動。
他知道,安思遠在等他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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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自己今晚要說的也并不是剛才那句話。
書桌前的安思遠卻全然不知他叔叔內心的掙紮,他低頭将音樂的音量調到最大,搖頭晃腦地開始刷起了卷子,仿佛身後站的是一個空氣人。
“明天我要去美國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陸終于開了口;
“你……要照顧好自己。”
“過幾天會有個戴眼鏡的人來找你,他不是壞人,你——”
“你去哪裏還用得着跟我報備嗎?”
安思遠還在氣頭上,他拔了一只耳機,像個小大人一樣生硬地開口道:
“你有哪次出差是主動告訴我的?每次都是我發現你‘失蹤了’,打你電話才告訴我,你在乎我的心情嗎?你……”
“……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話一出口,裏頭濃濃的委屈意味把他自己都酸到了,安思遠只好哽了一下,繼續裝模作樣地做題。
安陸看小孩的可憐樣,差點想上前一步擁住他。可惜他知道,如今的擁抱與親吻都已經失去了它們原有的意義。再多的溫存,到了明日之後,也只會成為落井下石的加害。
今晚便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晚。
“我不在的時候,三餐都要好好吃,不要晚睡。如果考差了或者遇見不順心的事,就去跟老師同學談談,不要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
“身體不舒服就去醫務室,家裏也有備用藥,如果嚴重到要去醫院的話就打電話給孫秘書,他會馬上帶你去醫院。”
“遇見什麽事情都要看開一點,不要給自己壓力太……”
今天或許是安陸有生以來一次性說話最多的一天,他也确實想把半輩子的擔憂在一晚之內盡數說出來。
只可惜安思遠根本不領他的情。耳機堵住了大半部分聲音,只斷斷續續聽見什麽“三餐”“心情”“壓力”之類的詞,心下更加不耐煩起來。
“你今天很奇怪,為什麽突然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
安思遠轉過頭,煩躁地看了安陸一眼:
“我要讀書啦!不想聽你講話,你快點出去!”
他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安陸那句道歉,心裏郁憤非常,根本沒有心思琢磨今夜安陸的反常。
更不會想到,那句“不想聽你說話,你快點出去”竟然成了他與安陸的最後的對話。
安陸難得地愣了一下。
他的手無力地撫摸着門框,面色有些掙紮,似是想在臨別之際說着什麽。
但到了最後,又終于明白說什麽都是徒勞,只輕輕地嘆了口氣。
“叔叔走了。”
——念出的字像朵虛無缥缈的雲,風一吹就消弭了蹤跡,再也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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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
“你是誰?”
安思遠抱着臂,面色不善地盯着臺階下的不速之客。
“哎呀,我們曾經見過的,小思遠應該對我有印象才是——”梁聞山故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沖安思遠眨了眨眼。
安思遠想起他是誰之後,臉色更難看了,下意識就要把門關上。
不料梁聞山先他一步跨上了臺階,一下子擒住了安思遠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暧昧地裹了起來。
“是安陸叫我過來的。”
安思遠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惡心得眉毛快皺成一團了:
“放手!”
“別那麽着急嘛,關于安陸——如果你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
梁聞山笑眯眯地握緊安思遠的手,樂于看他臉上青白相間的變化。
“比如,你最近有打過他的電話嗎?”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安思遠惡狠狠地看着對面笑得暢快的梁聞山,心裏又酸又堵,一聽是安陸讓他過來的,便更不想和他多語了。
“你不想他嗎?”梁聞山在安思遠耳邊笑了一聲。
“……要你管。”安思遠撇了撇嘴,心裏卻莫名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好吧,其實今天我來是因為有東西要交給你。”梁聞山見安思遠臉色越來越差,知道再逗下去也有害無益,便直接從包裏掏出了一個牛皮信封。
安思遠伸手接過那封信,然後無情地把梁聞山給踢出了門外。
“喂喂……你就是這樣對待送信的人……”
門外的聲音漸漸模糊,安思遠自己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劇烈,像暴雨前的電徹雷鳴一般。
都這個年代了,誰會用手寫信來傳話呢?
他捏着那薄薄的一封信,忽然之間有些茫然。
——安陸到底要和他說什麽?
有什麽話,是必須通過這種方式來傳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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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的上半部分是安陸虐小遠,快寫完啦。
下半部分小遠虐安陸,可以開車啦(*σ′`)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