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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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沐浴梳洗出來時,已經時過正午。

金陵城位列大宋南北分界,氣候雖分明冬日卻總是來得遲些,但現在總歸是過了霜降,晚秋的微風中也帶上了不少寒意。

一襲殷紅雲緞錦袍,袖口出還鑲繡着銀滾滾的吉祥雲紋,墨發披散肩頭,發梢上還別着一連串的銀環。銀鈴項圈在頸,少年唇紅齒白,眉眼生得張揚肆意,連中原人的衣袍都穿出了苗疆特有的異域風情。

而站在他身後的照野則是一身烏色長袍,袍子上的紋樣顏色稍深并不明顯,卻也打眼就能瞧出是極好的料子而制,畢竟是妖冶如溫綽的仆從,照野的模樣也并不算平庸,幹淨清秀的少年若不是耳垂上有幾個小孔,倒看起來和中原人無異了。

他們出來走得急,并沒有帶什麽換洗的衣裳,所以這些衣袍自然都于程見書的衣櫥。

程見書本人是極度不願借出的,可沈窈的櫃子裏全都是羅裙哪裏會有男子的衣裳,他與溫綽身形相當,又比照野只高了半頭,最後在沈窈的威逼下只能回家取了來。

沈窈看呆了一瞬,直到她在溫綽眸光中好像看到他在說:“承認吧,本少主就是有這種讓人挪不開眼的俊華風姿。”後,默默別過了頭去。

太自戀了,受不了了。

這才發現站在她身側的程見書也換了件湖藍錦袍,“你就回去一趟怎麽也換衣裳了?”

原本不是穿了件玄墨色的嗎?

說起這來,程見書立刻就來了興致,裝作無意看向照野,又擡頭望天:“哼哼,都說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尴尬,本少爺不過是想給某個小跟班留一點自尊罷了。”

他會說他是因為回去拿衣裳怕走正門被他爹看到沒法解釋,然後翻牆的時候摔下去把袍子勾破了嗎?

絕對不會說啊!

所以他特意給那個叫照野的小跟班拿一件烏色袍子,看似無意而為之,實則用意非凡,還能順便暗戳戳那小子兩句,再叫他恩将仇報把他按倒,他胳膊肘現在還酸得厲害呢。

沈窈瞧他難以言喻的得意,無語着嘆了口氣:“你也太幼稚了,誰會在乎這種...”根本無關痛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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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眼前就嗖的飛過去了一個身影,朝着程見書就撲了過去:“你說誰是小跟班!你說誰醜?竟然敢對少主不敬,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沈窈:“......”原來還真的有人會這麽幼稚。

照野是溫綽的仆從不錯,但也同時兼顧着随身侍衛,保護少主的安全是他的責任,所以照野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好。

沒一點武功的程見書哪能招架的住他上來的陣勢,才躲了沒兩拳就沒了力氣開始敗下陣來。

“我說你是小跟班,但我哪裏對你少主不敬了?”完全都沒有沾邊啊。

聽他問起,照野更是興勢沖沖:“我與老少主發過誓,要和少主應當同心同德,絕不背叛污蔑少主!”

程見書哪裏明白他突然嗷嗷着表忠心幹什麽:“所以呢?”

“我和少主同心同德,所以你侮辱我就是侮辱少主,我照野絕對不允許別人侮辱少主的名聲!”

......

他這話一出,不止程見書,同在場的其它二人也覺得身上忽然打了個冷顫。

沈窈突然意識到什麽主子就會有什麽仆從這句話的真谛時,也繞有深意的看向了溫綽。

他這人就是一朵奇葩,難怪照野也是這樣,這話,不會也是他教他說的吧。

而溫綽本人卻在注意到了沈窈的視線後緩緩別過了頭去,渾身散發出“與我無關,別來占邊。”的嫌棄氣息。

看來不是他教的。

日光不知何時從雲中露了出來,光芒燦爛,秋日陽光再柔和也架不住一直曬着,臉頰微微泛紅,沈窈原本就站在這院外等他們沐浴等了一會兒了,現在腿都有些站麻了。

“溫少主也餓了吧,走吧一起去前院用膳,用完膳再去驅蠱也不遲。”

沈窈其實有點等不及想現在就去,但她從一大清早就光顧着他們主仆二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吃飯,肚子都餓的咕咕叫了起來。

溫綽似乎想說什麽,但猶豫了片刻終而默聲跟了上去,離開院子時對着扭成一團的二人打了個響指。

清脆一聲輕響,照野立刻得令停下跟了上前。

“這次算你運氣好,別再來招惹我。”照野說着箭步離去,他能覺出程見書沒有武功在身,所以這次,他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這一走,早就招架不住了的程見書也如獲大釋,畢竟再晚點,他就要倒在地上丢人了。

心裏雖幸嘆着,嘴上卻毫不認輸:“區區一個小跟班,說什麽別再來招惹我的主角話,本少爺本來就不會武,你就算勝之也不武!”

照野一聽又要炸毛,卻挨了自家少主一記眼刀後也只能老老實實跟着繼續走。

沈窈幹脆直接當沒聽見程見書說話。

這小子腦子是真的缺根筋,她方才趁着那主仆二人昏迷的時候都特別囑咐過他了,別惹他們別惹他們,可他呢?到底跟那個叫照野的仆從哪來的仇怨,她都說了他們善蠱......

蠢貨!

一路繞樹穿花,四人經過府中花園,入目是抄手游廊後,眼前便變得豁然開朗起來,白牆墨瓦,處處雕梁畫棟,毫不掩飾着府邸的奢華。

沈老爺子是商人起家,也是個俗人,有錢自然就要把家裏裝飾的漂漂亮亮富麗堂皇的,所以連府中鋪路的石子,都特意叫人用的玉石琉璃。

按照沈窈的總結就是:總之就是十分的“豪”。

沈府的昌盛離不開金陵這座大宋第二都城的滋養,她還想繼續舒舒服服的過大小姐日子呢,自然是一定要阻止蠱蟲肆虐。

到前院大堂時,沈老爺子已經喝了二兩酒,醉醺醺着開始跟沈管家說起了胡話,他年紀大了也沒點別的愛好,也就是這一口酒,跟給孫女找良配一樣,怎麽也放不下。

沈窈帶頭邁進了門檻,上來就見到了沈老爺子滿臉通紅着慈笑看她。

他眼神恍恍惚惚都重了影,生生把四人都看成了七八人:“窈窈來吃飯啦,怎麽…怎麽這次帶了這麽多人來?”

沈窈想也沒想就回答:“爺爺,他們都是哥哥的朋友,來小住兩日就走。”然後示意身後幾人随意就坐。

她想了半天,覺得與其把他們兩個藏在府裏跟金屋藏嬌似的,不如直接帶給她爺爺認識,反正他們很快就會走,幹脆就說他們是沈同塵的朋友來借住的好了。

沈同塵是沈窈的親哥哥,同父母一起住在都城朝京,只有每年年底和暑日才會回來住些時日,所以她用這個理由保準能混的過去。

沈老爺子一聽,自然沒有懷疑,連說了三聲好還不忘誇贊道:“有這麽多朋友……看來同塵這孩子,還挺有人緣兒。”

緊接着想起了什麽來面色又變了變:“不像你這丫頭,整日就跟隔壁程家那小子瘋玩,能玩出什麽來?那小子可是個傻子!”

程見書無故受牽連,哪裏忍得住氣:“沈爺爺,我也在呢!”

罵他傻子好歹背着他說啊,當面說多傷人心。

沈老爺子這才定睛瞧到了邊上身着藍袍的熟悉少年:“沈爺爺開玩笑呢,見書是個多好的孩子,可惜就是傻了點。”

程見書心口疼痛:“......”

這句話,跟剛才也完全沒有區別吧。

“這位是...?”沈老爺子将目光又移向了紅衣少年,這倒是個面生的,他在金陵城都沒見過,看來真是從朝京來的。

“爺爺這位是溫綽...溫少主,旁邊那個那位叫照野,是溫少主的仆從。”沈窈站起來便介紹,這下溫綽也不得不跟着起來打招呼喊着沈爺爺好。

坐下後卻悄悄在桌底扯了扯沈窈的衣袖:“為何上來就帶本少主見你爺爺?”

他們也還不熟吧。

“以後總有機會碰到的,還不如提早見一下。”

沈窈的意思其實是,沈老爺子總是愛在金陵城到處串門,拿不準這兩天萬一在街上碰到他們一起去花婆婆家,到時候解釋起來多麻煩。

但溫綽聽完卻直接沉默不語,甚至有些惆悵。

沈窈餓急了,拿起碗筷來就開始自己夾菜吃東西,絲毫沒注意她身旁溫綽的神色變化。

“少主可是有憂心事?”瞧自家少主遲遲不動筷,照野卻注意到了他的苦悶,低聲問道。

“倒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這女人…”說着,他擡眼望向正在埋頭扒飯的沈窈,輕聲道:“她好像特別想嫁給本少主。”

上來就帶他見家裏長輩,還說以後遲早會碰到這種話,那不是成婚前才做的事嗎?她這麽着急就……

沒錯,她一定是特別想嫁給他!

但女有情而郎無意,他又不喜歡她,就算見了家中長輩,也不可能娶她,這就是他愁的地方所在。

照野聽完少主的話後才這恍然大悟。

按照中原話來說就是: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二少主面若冠玉風流倜傥,在苗疆就不乏有無數的女子上趕着表白心意,來到這中原又怎麽可能不招桃花。

原來這女子是因為看上了少主才綁架了他們的!虧他還以為真的跟程見書說的一樣,是想來請他們幫忙驅蠱。

“那少主直接跟以往一樣,拒絕她便是了?”少主平日裏也不少拒絕人,怎麽現在又猶豫起來了。

“本少主拒絕過了啊。”但這女人臉皮好像格外的厚,他說了好幾次對她無意,她都跟沒聽見似的,反而搞得他像是在自作多情。

“那少主不如直接跟這沈爺爺說如何?”說少主對他孫女無意,從根本上斷絕她的心思。

溫綽搖頭:“不妥,當着長輩的面拒絕,未免也太傷女孩子的心了。”

看在她之前道歉還算誠懇的份上,他也不想當面讓她難堪。

拿起筷子來夾起一塊藕片,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這才想到了主意。

“罷了,等她還給我們蠱蟲袋,我們就找機會溜走便是,等她見不到本少主人了,心意自然也就會慢慢淡了。”

照野斟酌着也覺得他說的有理。

“不愧是少主,連婉拒女子的愛意都這樣體貼,難怪有那麽多女子喜歡少主。”

溫綽聞言有些無可奈何,一時聲調都忘了壓低。

于是,正吃得起勁的沈窈便沒來由的聽到他說了一句。

“本少主又有什麽辦法,風華月貌又不是本少主的錯。”

“咳咳...咳咳咳...”差點把沈窈嗆了個半死。

這反派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怎麽随時随地都在自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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