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她正咳嗽得喘不上氣,就見自家爺爺又斟了一杯酒,仰頭飲下。

他也聽到了溫綽的那句自語,眯眯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倒還真是個俊秀的少年郎,比禦史家那位小周公子長得,還要出彩。

這樣的好樣貌,又是自家孫子同塵的交好,家底人品定然也差不到哪去。

捋着胡子,沈老爺子便意味深長的問起話來:“溫少主年方幾何?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近水樓臺先得月,反正窈窈還沒跟人定親,他不妨多幫她碼下幾個任其挑選,他沈長行的孫女兒,自然是要從各個方面都挑最好的。

別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沈窈能不懂嗎?

“爺爺!”她趕緊揚聲制止。

怎麽見了人就要問人家家世,多冒犯,再說了,這苗疆二少主溫綽是她能駕馭的了的嗎?她又不是沒見過他那個蠱蟲袋,雖然袋口紮得勁,但裏面的東西卻總是在拱來拱去的,不用打開她都覺得滲人。

要是嫁給了他,她難免就不會腦補以後滿家都是蛇啊蟲子到處亂跑的驚人場面,開玩笑呢!她不要命了啊!?

溫綽被問得莫名其妙,但畢竟面對的是長輩,他還是畢恭畢敬的放下了筷子回道:“小輩今年十年又七,家中兄弟只有一兄長一人。”

沈老爺子聽完喜笑顏開,家中只有兄弟二人,上頭還有個兄長頂着,想來窈窈嫁過去也不用當家做什麽主母的活,應當會清閑自在些,不錯不錯。

“那......”他剛想開口繼續探問,就聽“啪”一聲,沈窈放下筷子唰得站了起來。

“爺爺我們吃飽了,哥哥囑咐過我要好好招待他們,我這就帶溫少主出去逛逛!”她說完立刻就給身旁三人打眼色。

趁飯局即将變成大型相親現場前,她還是帶人先撤的好。

照野也會意跟着少主站了起來,虧他方才還給少主出主意想讓他直接跟沈窈爺爺說明對她無意,沒想到這沈老爺子更不是什麽善茬,竟然上來就打聽少主的底細,中原人都像他們這般單刀直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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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的貞潔危險!

四人中三人都站起來準備要走,方桌對角,就只剩下了程見書還在埋頭苦吃。

程見書其實比沈窈還要餓,這兩日沈窈在家關了兩日緊閉,他在家裏也沒有好過到哪裏去,程府的廚子家中夫人生産最近告假,他娘不知道從何處找來了一本《馭夫手則》,非要将他爹培養出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絕世夫君,現在日日在府裏苦練他爹程字白下廚的本事。

程字白又是個十分寵愛他夫人的,夫人說東他絕不奔西,一連下廚幾日,別人不知道如何,反正程見書是整整吃瘦了一大圈,眼窩都凹進去了,略顯憔悴。

比石頭硬的饅頭,糊成了幹餅的米飯,那哪是人吃的東西,關鍵是他娘不吃可以,他不吃就要挨揍,有這麽欺負兒子的嗎?簡直天理都難容!

所以難得出來吃頓好的,程見書哪裏舍得那麽快就走:“這麽快?可是我還沒吃飽呢。”

沈窈聽罷翻了個白眼,上前拎起他後頸就走:“蠢貨!你是餓死鬼投胎的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不會看氣氛的嗎?什麽時候了,還在吃!

程見書也只好作罷,戀戀不舍放下了碗筷跟了上去。

也不是他不會看眼色,而是他方才被沈爺爺擠兌完之後,饑餓之餘內心也十分受傷,于是幹脆化悲痛為動力,兩耳不聞窗外事,光去吃東西了,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們說過什麽。

他只是想吃頓飽飯而已,這又哪裏蠢了?

行到門口,沈窈回瞧着自家爺爺并沒有跟上來,這才幽幽嘆了口氣,跟溫綽解釋道:“我家爺爺就是這樣并無惡意的,實在讓溫少主見笑了,還望少主海涵。”

她突出此言解釋,溫綽還有些意外:“無事,本少主并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她的意思是,不是她示意讓她爺爺問的?

他還以為是他們爺女倆串通一氣,早就商量好的。

“溫少主不介意就好,那事不宜遲,就請少主跟随我去城南花婆婆家一趟吧。”

明日要再見小周公子的事她還在犯愁呢,早解決完事端,她也好早日請走這奇葩的主仆倆。

溫綽迎合着點了點頭,沒有多言便同照野坐上了沈窈準備好的馬車。

兩輛馬車前後而行,在前面帶路的,自然坐着程見書與沈窈。

“你做什麽舔着張臉,程府難道不給你飯吃不成?”從方才出了門程見書就一聲不吭的,她再不想去注意,現在在同一車裏,也沒法忽視不見了。

他丢不丢人啊,說出去程府少爺因為沒吃飽飯悶悶不樂,作為朋友她都面上蒙羞!

程見書幽怨着擡眼,這才将他這幾日在家裏的悲慘遭遇跟她娓娓道來。

“你也太慘了,程伯伯不會...其實不是你親爹吧?”沈窈聽完也連連搖頭,太可憐了,她都不知道他竟然過得如此凄涼。

“那銀子呢?你不會偷偷跑出去自己買些回來嗎?”

“我爹你還不知道嗎?”從他下廚開始,便沒再給過他一分零用錢了。

他倒也不是沒有積蓄,只是那錢用來買吃的着實可惜,還得留着買話本呢。當然這後話,程見書并沒有說出口。

沈窈咂舌,好歹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也不能坐視不管:“那一會兒路過集市,我請你吃些別的便是。”

富甲公子能慘成他這般飯都吃不上的,天下也只有程見書一人了。

程見書感動得當即掬一把辛酸淚,嗚咽道:“嗚嗚!還是沈窈你最夠兄弟...”

“當然了,你才發現啊?”不當他好兄弟,期末算術題誰給她抄啊?

“那我要吃津香樓的醬肘子。”他也不客氣的點起菜來。

沈窈卻當即冷下臉來:“那不成,太遠了。”津香樓在城北,他們根本就不路過,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麽?

程見書興颠颠望着窗外,心情早已好了大半,哪裏注意到沈窈不高興了,晃着腦袋耍賤:“這般小氣,難怪在書院中都沒人追求。”

于是他話音剛落沒過半刻,馬車裏便傳出了殺豬般的嚎叫聲。

沈窈一腳踹在了程見書的心窩口,半分都沒帶留情。

這小子,真是半點都不值得人同情!

“什麽聲音?”後面馬車裏,原本安靜坐着的兩人也聽到了一聲慘叫,照野探出頭去四處張望了一圈,只瞧路上來往之人皆神色如常,似乎并沒有發生怪事。

“難不成是聽錯了?”照野撓頭将腦袋又收了回來,還以為自己是幻了聽。

确保真的沒有異常後,他才坐回到原處,思量着開口:“少主,是不是一會兒幫他們驅完蠱,咱們就可以走了。”

本還以為這女人還會搞什麽幺蛾子來拖延着少主,沒想到上綱上線,吃完飯就要去驅蠱,毫不拖拉。

看來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比她身邊那個缺心眼的蠢貨強了很多。

“此言差矣。”

誰知溫綽卻并沒有覺得心安,反倒是因為此事發生的太過順利,升起了警惕之意。

“若她真的只是為了驅蠱才找本少主,又為何要帶本少主去見她爺爺?咱們二人都剛吃過肉粥,根本就不餓,她能不曉得?”

“那或許是她餓了呢?”不止是她餓,他看那個叫程見書的笨蛋好像也餓得不輕。

“笨!重點是在她帶本少主見了她爺爺!”照野這腦子究竟怎麽回事。

“她應當是知道自己配不上本少主,所以才想拉她爺爺出來施壓,但她沒想到本少主根本不怕這個,反而自己怕被戳穿心生不安,方才還特意過來解釋。”解釋就是掩飾,還好他聰明絕頂,早就将一切都看破了。

照野聽的眸光一亮,望向自家少主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敬仰。

“還是少主智慧過人!連女人的心思都能看得通透!”

不像他,在苗疆時總是莫名其妙就惹得簌玉生氣了,關鍵是還不知道她到底在氣什麽,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針。

“少主我知道了,那這姓沈的女人面上說只是去驅蠱,幫完她的忙就放我們走這種話,實際上她是在......”

溫綽朝他投去了孺子可教也的眼神,點點頭接着他的話應道:“沒錯,她肯定是在,欲擒故縱。”

“瞧着吧,說不定一會兒,她就忍不住出手了。”說這話時,溫綽是相當的自信。

沒辦法,追求他的人都能從巷口排到巷尾,這種雕蟲小技他再不知,那豈不是早就掉到人陷阱去了。

金陵街市這頭,沈窈正命車夫停下車子,和程見書二人下來買煎餅卷大蔥。

才走到攤邊,就忽地感到鼻頭一酸。

“阿嚏!”

“程見書,是你吧,是你偷偷摸摸罵我是吧。”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幹的好事。

程見書倍感冤枉:“我哪裏偷着罵你了,我方才不過說了句不想吃煎餅卷大蔥。”所以說為什麽這麽多吃的,她非要買煎餅卷大蔥,他想吃肉。

“為什麽不想吃煎餅卷大蔥?你不是上次還和我一起吃過嗎?”沈窈簡直無法理解世界上竟然有不喜歡吃煎餅卷大蔥的人。

雖說沈府的飯菜都是玉盤珍馐八珍之食,但吃得多了也難免會煩膩,想念穿書前在家鄉吃的這一口。

程見書無言以對,扭頭去了買糯糕的小攤排隊,上次的确和她一起吃過,但那是她逼他吃的啊!她轉眼就忘了嗎?

她該不會覺得,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喜歡煎餅卷大蔥吧!?

想到什麽,程見書忽覺眉心一跳,有些憐憫起後面馬車上未下來的主仆二人。

因為,他方才好像聽她跟那攤煎餅的小販說過,要四份......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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