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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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程公子和沈小姐記挂,陳伯言在此謝過各位了。”
陳伯言就是花婆婆的獨子,年過不惑,家中有一子在外地求學,程見書喊他一聲伯伯确實也合适。
“只是...我娘的怪病,昨日就已經大好了。”他拱手道謝。
“已經大好了?”沈窈瞪大眼睛重複道。
分明三四日前她和程見書來時,還從窗外看到花婆婆躺在床上面色烏青,怎得這麽快的時日就大好了,難道不是中了蠱?是真的得了什麽怪病?
可那樣嚴重的怪病也是說自愈就能自愈的嗎?
花婆婆家沒什麽積蓄,所以也不可能請得起什麽神醫仙道,上次她來時也帶了府裏的大夫來,可根本瞧不出什麽來。
“與其已大好了,倒不如說是已經痊愈了,娘她今日還想推着竹車去集市賣粽糕來着,我就想着她才剛好在家修養幾日也不遲,這不,在家也閑不住,還在包粽糕呢。”陳伯言說着還指了指被石榴枝遮蓋住了大半的屋檐下,示意他們看。
沈窈站在院子門口順着他指着方向往裏探了一眼,裏面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陳伯言是怎麽覺得他們能瞧到的。
“既然花婆婆已痊愈,那我們也就不叨擾了,失禮了花伯伯,我這就去将溫少主叫出來。”
細想或許真有可能不是蠱蟲所害,沈窈這才後知後覺想起溫綽剛剛大搖大擺的已經進了人家屋裏,連忙賠禮道歉就想進去叫人出來。
這溫綽也真是的,怎麽不打聲招呼就進去了呢,多沒禮貌。
陳伯言有些汗顏:“不礙事的,應當是我娘在門口叫他進去的,沈小姐和幾位要是不嫌棄的話也進去坐坐吧,有剛蒸好的粽糕呢。”
所以都說了,他姓陳不姓花。
沈窈擺手連連拒絕,倒也不是嫌棄就是那小屋子烏漆嘛黑的,她看着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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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程見書是何許人也,花婆婆粽糕頭號忠實者,一聽有剛蒸好的粽糕他哪裏還管身旁沈窈想不想去。
明明嘴邊口水都要留下來了,邊走卻還非要義正言辭:“我去吧,我去叫粽糕出來。”
誰懂,他其實是想說大師的。
沈窈覺得臉都快被程見書丢盡了:......
豬一樣的隊友。
于是她只能朝陳伯言幹笑道:“程見書他沒吃飯出來的,讓您見笑了花伯伯。”
回去她就跟程見書絕交。
陳伯言面上也眯眯眼友好道:“無事無事,那我先去砍柴了,你們慢慢玩。”
內心卻暗暗流淚:姓花就姓花吧,煩了。
這邊已經聞到粽糕香味的程見書已經顧不上口誤給他帶來的尴尬,仿佛已經看到一只只圓潤飽滿的粽糕團子朝他飛來了,而照野則是因為放心不下少主也一同跟了上來。
卻不料才到屋門口,程見書就試着後腦勺一痛,像是有人從後面結結實實給了他一拳,疼得他瞬間呲牙咧嘴。
“你幹嘛突然打我!?”他回頭就對着照野怒嚎。
只有照野緊跟在他身後,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可能是沈窈幹的。
“小爺哪裏打你了,你能不能睜開眼看看再說話?”照野應着,用眼神跟他示意讓他看地上的兇器。
程見書這也才意識到照野沒理由無緣無故給他一拳,便也順着他目光往地上看。
兇手是一塊圓滾滾的姑且應該可以叫做饅頭的東西,很白,但是看起來邦邦硬。怎麽瞅怎麽覺得眼熟,程見書幹脆蹲下身撿了起來,仔細端詳。
這手法,這模樣...怎麽跟他爹程字白做的可以稱之為石頭的饅頭,一模一樣。
“這是我爹做的,你哪兒弄來的?”他還問照野。
照野幹脆抱起胳膊不回應他。
跟傻子說話,他也會被少主嫌棄的。肯定是這樣,剛剛定是因為他跟這個傻子說了太多話,少主才嫌棄他的。
程見書正拿着饅頭還要跟照野對峙,不遠處城牆小門邊卻傳來了一聲嘹亮悠長的口哨聲。
沈窈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只瞧幾丈遠小土坡上,不知何時站了倆人,站在前面的背手而立,身後的人則懷抱一蓋着布的木箱。
為首的少年名為莊恭吉,隔壁洛城做織錦起家的富商,莊家的小兒子,與程見書同歲。細長鳳眼,身着土黃色的長衫,長得倒是有幾分精明氣,但,實則不然。
“莊恭吉!原來是你這個孫子!”程見書化成灰都能認出這個人來。
程見書家是做成衣坊生意的,一開始他爺爺那一輩都是自己織布再自己縫衣,但自從程字白接手後,便直接解散了織布的作坊,改訂進成品布匹加工制衣,不僅更加省時省力還出貨快了不知幾倍,也就是那些年,程家搖身變成了金陵城僅此于沈家之下的大戶。
而最先與程家合作的布匹織坊鋪子,便是洛城的莊家,也就是莊恭吉他爹,莊楊。
兩家有了生意來往,自然就避免不了人情交涉,而程見書和莊恭吉的梁子,早就在七八年前就結下的。
那年程見書七歲,程字白本着兒子大了也該帶他出去見見世面了,于是就在去洛城時,也一并将他帶了上,在莊家宅子小住了幾日。
大人們忙着商讨要事,便叫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在一塊玩,說來也怪,分明從來未見過的兩個孩子,突然一起玩起來卻特別的合拍,你追我跑,捉蟲上樹,後來還滿莊家府邸作妖闖禍,氣得大人都拿他們沒招,揍是都沒少挨,但二人的關系卻越發的好。
甚至都趁着大人睡着了,去莊家竹林來了個竹林二結義,程見書比莊恭吉大一月,所以叫程大哥,莊恭吉則是莊二弟,兩人見面便這樣互稱。
但直到,兩人在洛城一處廢舊的破屋裏發現了一本名字叫《火陽神功傳》的武俠連環畫冊後,兩人一起看完因為書中各自所喜歡的流派是對家,而打了個頭破血流,從此關系破裂。
本來都以為随着年齡漸長,兩個孩子就很快會和好,所以程家和莊家也都沒有過多去幹涉,誰知二人偏偏都是倔驢脾氣,這麽多年過去了,不僅關系沒有緩和,還演變成了見面就互相嘲諷的局面。
為此沈窈也頗是無語,就這樣小心眼的兩個人,為那麽點小事吵到現在,以後程家和莊家豈不是遲早完蛋。
按照以往來看,現在程見書罵了他孫子,莊恭吉下一句肯定是要也回一句我是你爺爺的,但是今天他并不是來找程見書對罵,是專門來找程見書來炫耀他的新寶貝——打狗棍的,誰知剛進金陵城就碰上了,正好,也不用他再去找了。
“你瞧這是什麽!”
莊恭吉這才将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程見書離得并不遠,赫然就看到了那根約莫有半個人高的木杖,像是個加長的擀面杖,歲月将它打磨得通體油光蹭亮,看不出來是做什麽用的,但一瞧确實是拿着很趁手的武器,而且還是個老物件。
“這不是我家......”走出去幾步的陳伯言也回頭看到了那根木杖,話剛說出半句卻又想起什麽似的,生生憋了回去。
特別是沈窈看了他一眼後,他更是扭頭就走,沒片刻就拐過街頭沒了影子。
“你從哪弄的這好東西?給本少爺也瞧瞧。”
這東西看起來比他家裏那把木劍要帥氣多了,程見書也一時忘了砸頭之仇,走上前就跟莊恭吉伸手。
誰會對一根趁手的木棍不感興趣?
審美得到了認同,莊恭吉也頓時冰釋前嫌,向前走了兩步将木杖遞給他觀摩,滿是得瑟:“羨慕吧,是我小弟撿來孝敬我的。”
程見書心裏翻了個白眼,但沒說話,接過來握了握,又像模像樣的來回劈了幾下,才回應他。
“确實是個趁手的好東西,所以,你這是準備拿來孝敬本少爺的?”說着話,他還順勢将木杖圈進了懷裏,生怕莊恭吉再搶回去。
莊恭吉哪想過程見書會耍無賴,也趕緊沖去他懷裏奪。
“我只是給你看看,誰說要給你了,還給我!”
“不給,到本少爺手裏就是本少爺的,再說,誰能證明這是你的東西,這上面難道刻了你的名字不成?你叫它聲它能應你不成?”
......
然後二人便就地打滾糾纏了起來。
沈窈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情會發生,于是朝照野使了個眼色,讓他先進屋裏叫人出來。
“二哥,這狗......”眼瞧着兩人打起來沒個完,莊恭吉的小弟卻抱着木箱不知所措。
話說,他們不是來還狗的嗎?
“閉嘴!沒看我正忙着嗎,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幫我!”莊恭吉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幫手,趕緊招呼人過來。
小弟一聽,箱子也不抱了,扔在地上就往這邊跑。
程見書一個哪能打過倆人,眼見着就拜下風來,也急忙朝站在一旁的沈窈求助。
“你們兩個二打一要不要臉?沈窈!快來幫幫我!”
莊恭吉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人來幫他,也接着大喊:“沈窈你別來!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你不要管!”
城南這雖人煙稀少,可白日裏總歸是有人路過的,三人滾在地上鬧出那麽大動靜,自然也惹得路人頻頻回眸。
沈窈什麽都沒做,但卻因為站在他們身側也要遭受這異樣眼光的洗禮,簡直覺得臉都丢盡了。
默默轉身背了過去,裝作不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