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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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正事, 沈老爺子便又拉着程字白喝起酒來。
程字白酒量并不算好,可難得見沈老爺子高興,又是他們有事來的府上, 也索性放開了喝,陪着沈老爺子聊天說地, 不一會兒面頰便被酒氣染得酡紅, 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沈老爺子也捏着酒盞眼神飄忽, 平日裏鮮少有人陪他喝這麽多,也一時喝得有些飄飄然。
其實倒也不是真的缺人陪老爺子喝, 別說是金陵城內的, 來往商賈那麽多, 哪一個不想認識認識沈老爺子, 請帖宴席日日有人來請,都是些想與沈府攀上些關系的人。
沈老爺子自然也不屑于去。
月上枝頭, 酒飽飯足過後沒一會兒,桌上端來了下午做好的幾盤蓮子餅與程家帶來的甜酥。
金陵人民風淳樸好客, 平日裏都習慣在飯後再上些點心, 再配上香茗,便既能為客人醒酒又能延長些相聚的時長,所以平常人出門拜訪也時常會帶些點心一同前往。
兩位長輩酒還沒喝盡興自然不急着吃飯後茶點,程夫人則體弱不能久坐就先讓下人陪同回了府邸,于是此時桌上便只剩下了程見書沈窈與溫綽三人,對着點心面面相觑。
那蓮子餅被做成了綠豆糕樣的形狀,上面還按印了一朵小小而盛放的蓮花, 看起來其實模樣還是不錯的。
但沈窈卻不敢第一個吃, 畢竟她幫忙時也不過是遞遞東西,并未注意江行舒有沒有将那苦的蓮子芯剔除, 再回過神的時候,那蓮子與其它食材都已經一同被研磨成粉了。
所以要知道苦不苦,她得先找人試試毒。
而這人也沒有別的可選,溫綽看起來就是對這碟子蓮子餅毫無興趣,自然不可能替她先品嘗,那麽,就只剩下程見書了。
程見書哪裏知道,他伸手就向甜酥而去,那是他爹一并從燕城大漠帶回來的,他還沒嘗過呢。
但誰知剛要下手,盤子就被沈窈端了走,她想的理由也十分正當:“這甜酥掉渣,你用你那黑黢黢的手一捏,剩下的我們還怎麽吃啊,你先吃別的吧。”
她指的,自然是他那雙被陳玄墨染黑了的手,盡管他方才洗了有好一會兒,回來果然還是滿手斑駁墨跡,也不知道還得洗多久才能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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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也不知溫綽是不是故意,伸手從沈窈端走的盤中捏起了一塊甜酥,那一雙手指骨修長,在燭光下都泛着玉澤的白意,讓人瞧起來便賞心悅目,與程見書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程見書禁不住盯着自己這一雙宛如挖過煤石的手,擡頭又對上了溫綽那雙神色不明的眸子。
“......”
你們倆合起夥來故意的是吧。
他不吃了還不行嗎?至于這時候跟他比嗎!
說着,沈窈順勢把蓮子餅推到他面前:“你先嘗嘗這個。”
程見書:“這是什麽?”
“點心。”
“......”他又不瞎,他問的是什麽她不知道嗎。
雖然蓮子餅看起來好拿些,程見書想了想還是放棄用手,拿起筷子夾起來一塊,扔進嘴裏。
見沈窈一直盯着他瞧,程見書眨眨眼不明所以,這糕餅外面似乎是裹了一層薄薄的糖霜,入口先是絲絲的甜,在口中融化開來,一直甜到了喉嚨,和尋常糖霜糕餅沒什麽兩樣。
可沒想到下一刻咬開來卻不是想象中那般綿密的口感,是一股清淡的苦味席卷舌尖,但卻又很香,與外面的糖霜融合得正好,總結來說,是一種十分解膩的糕餅。
正巧他才吃完燒肉有些膩,于是咽下這塊又夾起一塊,一連好吃了好幾塊才停下。
見他這反應明顯是不難吃,沈窈也不再懷疑,捏起一塊也放進嘴裏。
入口清甜微苦,咽下去還有回香,味道不錯。
這下至少江行舒問起來,她算是有話說了。
而且吃起來還讓人有些瘾一般,一連配着茶吃了幾塊,還有些勾人回味。
她想了想還是問了溫綽一句:“溫少主也嘗嘗?确實是好吃”
溫綽沒有回應,但見他倆吃得正歡更是一臉嫌棄,拿糕點的手都特意避開了蓮子餅。
叫他吃那半吊子做的東西?
做夢。
再說,怎麽可能好吃,他才不信。
沈窈就知道他不會樂意吃,也沒再勉強,想到程見書明日就要跟他爹娘去雲中水城,對于讓他一定要給她帶些稀罕禮物回來這個話題,兩人說了一會兒就又像往日那般争吵了起來。
當然,最後輸的是程見書,畢竟他要把風見堕送到沈家寄養,最後只能答應沈窈盡力請回,實在不行就綁回那個在雲中水城十分有名的珠寶匠。
程見書覺得完全不能理解,她就算要什麽首飾衣裙,或者其它別的什麽稀罕玩意都行,他都盡量派人去找就是了,這讓他帶個人回來算什麽事啊?
而且還是那個出了名的怪人向今安,人在雲中水城,可脾氣古怪的名聲都遠傳到了金陵,他打造的首飾确實是精妙絕倫,但誰不知道想要拜托他完全靠氣運,現在她一張嘴就讓他帶人回來,這不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可為了風見堕,他也只能先滿口應下。
但與沈窈不同,程見書腦子比較直,想的事也總是有些“淳樸到感人”的地步,所以一旦答應了別人的事要是做不到,就總會記挂在心上。
煩悶不已,他只好化悲痛為食欲,一舉吃完了所有的蓮子餅後又将魔爪伸向剩下的甜酥,但甜酥圓溜溜的不用手拿他又用筷子夾不起來,于是夾不起來這個只能又去夾另一個。
以至于程字白見了還以為這臭小子吃飽了沒事幹在這瞎扒拉盤子,照着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醉醺醺道:“想吃哪個你跳進去找呗!”
程見書本來就委屈,捂着頭一臉無助喊了聲爹,但又不敢頂嘴,最後氣呼呼跑出去洗手去了。
沈老爺子與程字白把酒言歡,二人對飲一會兒甚至覺得在屋內喝太悶不暢快,又叫下人搬了新的桌椅來倆人推搡着去了院裏,程夫人見狀也笑眯眯跟了過去,嘴上囑咐着少喝些,但卻并不真攔着。
雖然看起來有些醉态,但沈老爺子實際上酒量極好,喝着喝着,便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他一直所擔憂的事。
“年月真是不饒人啊,眼瞧着這二小子也年近十七了,字白可在金陵城有相中好的姑娘?”自古以來的婚配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老爺子這口中的二小子,自然指的是程見書。
程字白倒是一貫在這方面看得十分開,哈哈笑着應道:“急不得,急不得,我家那混小子整日裏不是看話本子就是研究打打殺殺,哪有姑娘能瞧得上他。”
“此話非矣,他必然是不急,可當爹的你得提前打算下......”
“實不相瞞,這不就是一直在等您老點頭嘛,窈窈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要不沈老您定個日子?禮金別說是十六臺,就算是比當朝公主還多,程府也連夜送來。”
幾分醉意上頭,程字白也幹脆道明。
他那混小子要是能娶沈窈那樣的機靈丫頭,那自然他和夫人都十分願意,願意的不得了。
誰知沈老爺子一聽,愣了半刻,随即拿起酒盞一飲而盡,然後裝傻充愣道:“啊?賢弟方才說什麽?風大,都怪我這耳朵老了,不好使了。”
程字白此時也被夜風吹得頭腦清醒了幾分,他方才說話聲音這麽大,他怎麽就不信沈老爺子沒聽見。
好你個老頭,怎麽好倚老賣老,裝聽不見人說話?
恰巧這時候洗完手的程見書回來,卻發現外面只坐了他爹和沈爺爺,他娘不見了。
“爹,我娘呢?”
夜色漸濃,涼意也增添了不少,程夫人本來身子骨就弱些,方才走的時候程見書并沒有看到。
程字白卻越發見自己的呆兒子一臉蠢像,這麽冷的風,連自己娘肯定已經回屋了都想不到,也難怪沈老爺聽到婚事的事裝聾。
一時氣得急火攻心:“你看你爹我長得像不像你娘?娘站在鞋裏呢,找吧,找去吧!”
程見書:“???”
他又招誰惹誰了!?
沈窈也正準備回屋,送上憐憫的目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何時上路?”
自然是問他出發的時間。
“應當…最晚後日。”
“那我等在叫江行舒幫你做些糕餅路上吃,你也記得時不時分程伯伯些。”蓮子性寒,就當是洩洩火。
程見書想也不想就答:“可我爹不愛吃蓮子啊。”
沈窈:“……那你愛吃就留着多吃點吧!”
救不了,半點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