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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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等鑼鼓隊的沈窈也沒想到爺爺竟會同鑼鼓隊一道回來, 頓時收住臉上的笑,裝作若無其事就回頭往門裏走。

沈老爺子一見到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喝道:“站住, 沒大沒小的,怎麽見人還往家裏躲。”

少女後脊一僵, 回頭才勉強又扯了個笑:“爺爺, 你回來啦。”而後又想找理由趕緊跑:“外人一日辛苦, 我這就去叫人溫上酒!給您解解乏!”

說着她就腳底抹油,準備先撤一步。

沈老爺子早就習慣她如此, 每次犯了錯不是說錯了下次不會了, 就是急着趕着去給他溫酒:“回來, 你沒看見今日有貴客來?”

沈窈這才定睛瞧到扶在沈老爺子的青年, 一身素淨的長衫,細長眉眼, 身形瘦薄到連指骨紋路都清晰可見,細想确實如那日畫卷上一模一樣, 可人都比畫還瘦三分, 她腦海中禁不住只想到一個詞:“見風倒。”

此人長得說是不俊秀吧,倒也不是,只是怎麽看都沒有什麽特別的點,眉眼鼻子都中規中矩,眼神裏還有些讓她看不透的...書卷氣?

但爺爺方才要是不說,她還真沒認出來這張大衆臉,怎麽一個反而比一個醜了, 爺爺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

而後才想起行了個見禮, 只能順着說道:“這位便是李公子吧,我自然是看到了, 這不就在是在門口等着候着。”

沈老爺擡了擡眼皮:“之前怎麽也不見你請鑼鼓隊來候人?”

沈窈蹬蹬跑過去也扶住沈老爺子:“爺爺!......”

您可就別拆臺了行不行!

爺孫倆攙扶着進了前堂,李霁還在門口指點着人搬禮。

坐好舒口氣,沈老爺子這才開始質問:“說說吧,今天又是鬧哪一出?”

“今日不是送走了兩位貴客,這是朝京的禮節,客人走時要為他們敲鑼打鼓,送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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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過接風洗塵,怎麽還有送風洗塵。

沈老爺見她一臉信誓旦旦,更是覺得将信将疑,叫來管家:“那兩位客人何時走的?”

管家十分為難看了看沈窈,又看看沈老爺子,最後只能老實答道:“回老爺,清晨一大早,小姐就安排他們二人乘馬車離開了金陵。”

“貴客清晨便走了,你下午才請鑼鼓隊?老夫怎麽不知道朝京還有這樣的禮節,下月初先寫信問問你爹。”

沈窈一聽心道問她爹那不是準穿幫,趕緊阻攔:“哎,爺爺,那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鑼鼓隊上午在城南吹喜宴,那我總不能讓人扔下喜宴趕過來吧,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啊!”

沈老爺子被她差點繞進去,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的,他也沒說過要拆人家喜宴。

也就在此時,李霁來到門前,躬身行禮。

“正好,初霜來,你在朝京求學多年,肯定知曉的事不少,跟老夫說說,朝京真的有請鑼鼓隊送貴客的習俗?”

李霁字初霜,還是李家人讓沈老爺就喊他小字初霜便是。

沈窈只覺大事不妙,這被戳穿了她都沒理由編了,只好拼命朝李霁眨巴眼,示意他配合自己蒙混一把,又不是讓他吃虧的事,順手當個好人也沒什麽吧。

可沒想到李霁不知是不願意送這個順水人情還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呆的多,只見他一臉認真相應道:“回沈老爺,沈小姐,初霜在朝京求學多年不假,但确實從未聽說過此等禮節,等下也不必如此大禮,初霜自己回去就行。”

他顯然誤解成了一會兒沈窈還要派這鑼鼓隊也送他回去,這他哪受的住啊?

哪有這樣的事。

沈窈此刻真的想忍不住翻個大白眼送給他:你倒也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畢竟還有外人在,沈老爺子也覺得還是得給沈窈留些面子,于是別開話題又開始介紹起李霁來。

沈窈在一旁聽着,只發現這李霁好像臉皮極薄,沈老爺子誇他學識淵博他耳根微紅,說他年級輕輕就中舉有為他脖頸連着耳根又紅一片。

沈老爺子又談論到沈窈,說她雖然琴棋書畫樣樣不太精通,但為人乖巧伶俐長得也是無可挑剔的貌美,李霁月這才敢擡頭直面與她對視一眼,而後又立馬望向別處,這下面頰都紅了。

然後,等水到渠成說到婚事,沈老爺子問他是否願意做沈家的上門女婿時。

李初霜一下子人都傻了。

“啊?”

他怎麽沒聽說是上門女婿這個事。

沈窈一看這人臉色原本都漲紅得跟喝醉似的,又忽然浮上來一陣青一陣白,生怕他再當即暈厥過去。

連忙趕着拖走沈老爺子,讓他去忙自己的事。

沈老爺子還以為沈窈是聽他說到婚事害羞,笑着道:“行行,老夫走,你們年輕人慢慢聊。”

說罷就吩咐管家攙扶自個去後院休憩。

待沈老爺子走後,李霁的臉色還斑斓多彩着,沈窈有些同情地照顧家丁給他倒杯茶,只瞧他木讷拿起杯盞一飲而盡,喝完仍然是人魂分離的狀态。

至于這麽大反應嗎?

沈窈:“難不成你來之前,家裏人沒同你說入贅一事?”

她還以為他知道,但現在看這模樣,應當是被家裏賣了。

畢竟這沈家的滔天富貴,可不是每個中了舉的後生都能在後半生靠自己白手起家得來的。

李家人應當也是覺得官路也需要厚實的家底才能打點才能相輔相成,能攀附上金陵沈家,可不是有氣運才行。

但李家人知道的這些,李霁作為讀書人卻不一定認可,特別是她一見他就發現他不像個機靈人,恐怕腦子裏橫溝都是直的,人雖然樸實些,但也是只會讀書的死腦筋,肯定接受不了入贅。

李霁五雷轟頂,放杯盞時都心不在焉失手滑了一下,聽到杯盞與木桌相磕碰發出清脆撞響,這才回神過來應沈窈。

“伯父他…當真并未與我說過入贅的事。”

沈窈蹙眉:“伯父?李家現在當家主子不是你親生父親麽?”

“當然不是,初霜出身低微,怎麽可能會是李伯父之子,我是李伯母弟妹家表親的兒子。”

沈窈:“……”

這住在金陵城的李家,本來是李大将軍表親的表親戚,而這李霁竟然還是這李家主母弟妹家再表親的兒子。

這樣算下來,根本與當朝的李大将軍只能八杆子打到頭發絲那麽一丁點的關系了吧!

爺爺他到底是不是老糊塗了,連這都沒打探清楚,人就帶到她面前來商量婚事,她就那麽愁嫁嗎!

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沈窈還是秉着尊重人意見的原則,确認道:“所以李公子,對入贅一事,應當是不願的吧?”

他無論回答什麽都無所謂,不願更好願意的話……她還不願意呢!

“對不住沈小姐,此事…伯父确實沒有同初霜商議過,所以此次恐怕不能應下。”

李霁也不同意。

他本就不是願意攀龍附鳳之人,只是迫不得已……

沈窈聽他拒絕也很高興。

“那太好了,那我們就算達成共識,你不願入贅,我也不想這麽早嫁人,那一會兒回去我們就互通長輩,此番說親就作罷吧!”

沈窈說完眉眼都舒展開來,心想又解決一樁煩心事,待會該叫鑼鼓隊再敲一陣才是。

“不…說親之事還不能作罷……”

李霁卻突然猶豫起來,并不答應。

入贅他定然是不願的,當初李伯父也只是說讓他拿下沈家小姐就……從頭至尾也微提及一句入贅的事,但此番說親如果現在就作罷,那李伯父答應好他的事,豈不是也付水東流了?

不行,只有那件事絕對不行…他無論如何都無所謂,可唯獨……

“為何?我們不都已經共識了麽?難不成你又願意入贅了?”

沈窈不理解,都這樣了還不作罷,他究竟在想什麽。

李霁現下只覺得心裏無比煎熬,到底該如何将擔負在肩上的事兩全,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低頭垂想了半刻,腦子裏才閃過一絲靈光,試探問道:“入贅…可以商議,只是沈小姐是否介意……”

話說到一半他似乎又覺得這樣問不妥,後半句,直接又咽回了肚子裏。

沈窈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問道:“介意什麽?”

到底是什麽事,都能讓他堂堂七尺男兒說入贅又要入贅了,方才不是臉都氣青了?

還有…他不會真覺得他願意入贅,她就一定會嫁給他吧。

李霁也是被逼急,無奈之下也只能将話又說出口:“沈小姐是否介意我……擡平妻?”

沈窈:“?”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按照金陵城的習俗,也是要等主妻去世,才能擡媵妾為平妻吧。

她又沒有陪嫁姊妹,又哪裏來的媵妾來擡?

簡直荒謬至極。

況且她本來就是穿書而來的現代人,雖然知道古人通常有納妾的習俗,可她卻不認同的,也無法接受,要真讓她如同一般女子那樣尊從三從四德還要對妾室有禮,那她倒不如孤寡一輩子。

再說沈府又不是沒有錢養她這一閑人,又何必嫁給那種濫心人自找不痛快。

當即冷下臉來:“李公子說完了麽?說完便收拾東西打道回李府吧,時候也不早了。”

她已經隐忍住沒有直接開口罵人,也算是給李府面子。

李霁也瞧出她面色不濟,雖話未說完,但也只好說了句叨擾,起身就向也門口而去。

走出門去幾步卻又退回來,心急如焚地想讨要個結果般:“沈小姐…那說親這事……”

沈窈聽他還沒有斷這荒唐念頭,氣得一沖動抄起手邊杯盞就擲了過去。

杯盞并不是朝他人擲去,嘩啦一聲碎在門欄處,散落成片片瓷瓣,茶水濺了李霁一身,将他那身新制的石藍色長衫染得斑斑點點,垂在胸前的烏絲也染上水漬,模樣好不狼狽。

就算如此,他也身形未動,仍站在門口。

沈窈理解不了他在堅持什麽,回眸怒道:“滾出沈府。”

她只會說這一遍。

可沒想到,他沉默良久後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眉間擰成結,似是實在無能為力。

擡頭的眸子中暗淡無光,卑微乞求道:

“求你……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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