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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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裏并不是完全漆黑, 适應下來反而仔細能瞧清腳下的路。

反而耳邊無比寂靜,除了這天然石洞中滴答的水聲,唯一的一點聲響, 還是溫綽抱着她在黑暗中前行的腳步聲,以及離她耳畔最近的心跳。

沉默一會兒, 沈窈還是忍不住好奇問:“溫少主為何會知道我在這裏?”

就算真的是來救她, 他又是怎麽知道她是受人蒙騙, 而且是被騙到這裏的。

就如那次在後山也是,一次是偶然, 可這次, 怎麽也不像巧合。

他想也不想就答:“因為本少主在你身上下了蠱。”

沈窈愣了愣, 下刻就開始拉扯自己的衣裳尋找起來, 在她印象中那些蠱不是蟲子應該就是飛蛾一類的,要麽就是五毒, 不可能在身上盤踞着她一直沒發現啊?

溫綽感覺到她的動作,不禁笑道:“你真當蠱都是能看得見的?方才躺在地上的那些女子, 你能看得出她們身上的異樣?”

沈窈這才回憶起溫綽說過的話, 他當時都沒有仔細瞧那些只剩下氣息的女子,就對李霁說她們已經是中蠱末時,蜂蠱鑽空肝髒,活不過兩日了。

“所以你是在我身上下了什麽蠱?”

畢竟她怎麽到現在也沒覺得身上有什麽感覺......

溫綽:“一種無色無味的蹤跡蠱罷了,你當然沒有感覺。”

心裏暗覺怪怪的,但又想不通,沈窈只好又問:“那為什麽要在我身上下這種蠱啊?”

溫綽卻早就想好應對的話:“這麽快就忘記你一見面就打暈本少主的事了?若不留下點什麽, 萬一你哪日逃了, 本少主找誰算賬去?”

沈窈:“......”真小心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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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再說她不也救過他嗎?他還燒了她家屋子呢, 這賬她又找誰算去。

但......無色無味麽?

之前她倒是沒聞到自己身上有什麽味道,這裏面昏天黑地,眼前看不清東西,其它感官就會更加敏銳些,就比如......從地坑到現在她一直覺得空氣中飄散着一股血腥味。

想到什麽她也就直說:“那我怎麽聞到......”

話還沒說完,就聽溫綽先打了個噴嚏。

然後就質問她:“你是不是方才偷偷在心裏罵本少主了?”

沈窈才不背鍋:“哈?我才沒有!”

而且就是偷偷罵了又怎麽樣啊,她就沒見過這麽小心眼的人!

“那本少主為什麽無怨無故打噴嚏,肯定是你偷着罵了。”

“都說我沒有了好吧......”

溫綽反問着,音調都高了幾分:“那你說是為什麽?”

沈窈也不示弱,拔高嗓音反駁:“這我又怎麽知道啊!?”

再說打噴嚏是很正常是事吧。

溫綽被她吼愣了,一時沒接話。

沈窈還以為他終于要老實一會兒,也不再跟他吵下去,正想說要不還是給她把身上的蠱解了吧,她就住在金陵,哪也不會跑。

就聽他反而有些害羞似的,低聲猜疑:“那就是在偷偷想本少主了......?”

沈窈:“......”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要不,你還是覺得我偷偷罵你了吧。”

“承認了吧!本少主不過故意略施小計,你就露出馬腳了!早承認不就得了。”

還故意略施小計,她怎麽覺得他剛剛就是認真說的。

算了,她怎麽覺得他們剛剛的對話好幼稚啊。

幹脆順着他:“是是是...我偷着罵了,你制裁我吧......”

......

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響聲,二人的對話才被打斷。

不像是追兵,反倒像是人摔倒的聲音。

可這也不容小觑,心想着,溫綽悄悄将沈窈放下,扶住她,另外一只手伸向蠱蟲袋。

他雖不會武,可蠱蟲袋裏卻有不少他以前飼的,抛出去也能攔住來人,為他們争取逃跑的時間。

直到那聲響越來越近……那人似乎又爬起來,漆黑的石洞中便只剩下他蹒跚的腳步響。

那人越來越近,溫綽也萬事俱備,準備等人轉過彎來就動手。

誰知那人好像笨得很,根本沒有摸索到前面有轉彎的石路,又撲通一聲絆倒在地,還疼得哎呦了一聲。

沈窈聽這慘叫的聲音熟悉,拍拍溫綽示意他無事,才小聲開口:“李霁?”

這一聲無疑給深處黑暗的李霁帶去了一絲光明:“沈小姐?我方才就想跟上你們,但這裏太黑了,實在瞧不清......還是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響,才摸索過來。”

他這話,讓溫綽和沈窈都一時安靜住,這地洞曲曲拐拐,幾乎不到幾米就有岔路,所以他們就懈怠了,以為烏甘的人暫時追不上來。

可也忘記這底下也很容易傳音,畢竟連李霁......竟然都跟上來了。

“你怎麽也逃出來了?”她聲音近乎如蚊。

本來看他聽到水漪沒救了時都生不如死的模樣,她還以為他會留在那裏陪水漪呢,就算是不陪着一起死,也至少陪她度過最後的時光吧。

但顯然他根本就沒有他表現的那樣深情,更不會陪她殉葬。

她看不到李霁現在還神情渙散着,被方才他看到的那幕驚得還沒回神,呆呆應道:“那根本不是水漪......那是馬蜂...全都是馬蜂......”

沈窈疑惑:“什麽意思?”

哪有馬蜂,她走的時候可什麽都沒有看到,那些女子怎麽能變成馬蜂?

溫綽卻聽出他在說的是什麽,幾乎肯定的問道:“你把那一整瓶驅蠱藥,都給她喂下去了?”

李霁沉默不語。

當他是默認,溫綽就又繼續說:“都說那藥對她們沒用了,你非不信,對人是無用,可對蠱......卻是還有些效力的。”

定然是他一股腦把整瓶驅蠱藥全給水漪喂了下去,刺激到了她肝髒中的蠱,體內的毒蜂才飛出來的。

不過毒蜂飛出來,他還能安然無恙的跑這麽遠,也算是頂好的運氣了。

說罷,溫綽轉回身用肩膀架住沈窈的胳膊,扶她一步步向前慢慢走着,前面的路越來越窄,有的甚至一次只能通過一人,抱着走不方便了。

而李霁,這人的死活本來就與他無關,而且還是他将沈窈騙到了此處,要不是他現在騰不開手,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

沈窈倒是想問清楚他到底把她騙來的實情,那些人到底要抓她做什麽,可一想現在還是先出去要緊,便也沒再回頭。

還是李霁又爬起身跟了上去。

見沒人再理他,他跟在後面反而有些無地自容,喃喃自語道:“對不住沈小姐...我不是真的想害你,才蒙騙你來,可水漪和那些女子都被他抓住,我也是沒有法子,而且那烏甘...烏甘說過不會傷你性命!”

沈窈懶得搭理他,溫綽原本也不想應,可聽他說到後半句,卻突然想起蜂蠱的習性,覺得事有蹊跷。

“你說那些女子都是被那人抓來的?”

李霁沒想他會問這個,低聲說了句是。

沒料溫綽又繼續:“看來你知道這些女子都從何而來。”

“她們……都與水漪在同一青樓,都來自這山後面不遠的清元縣上。”

那就奇怪了。

“這麽多人同時失蹤,青樓也沒有報官尋人?看她們中蠱的深度,已經過了有十多日,你不是前段日子剛中舉,又是如何得知她們被抓到這裏的?”

先不談烏甘抓她們來是否是為了煉蠱,就算是青樓女子,這麽多人同時失蹤本來就是件難以掩蓋的事,而李霁的蹤跡卻像提前就安排好了一般,先是進了金陵李家,又理所應當被介紹給沈老爺子,然後接觸到沈窈,再将她騙來。

這計劃進行的太順利了,順利到難免讓人不會覺得,這一切的背後是還有人在操控着什麽。

李霁不知該如何答起,嘴裏開始神神叨叨不停重複他沒想害過沈窈,看起來屬實是被那群蜂蠱吓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思忖片刻,溫綽卻已經有了答案:“她們其實都是你帶來吧,而且還都是自願跟你來的。”

他這話一出,李霁反倒是安靜了。

他一安靜,整個石洞中就只剩下呼呼風聲,從耳邊掠過。

......

又走了許久,二人只覺耳邊連風聲都沒了。

若是屏住呼吸,身側竟然靜得連石洞裏原本滴答的水聲都消失不見。

溫綽察覺不對,喚出玉腰奴,按他來時的路徑,他們應該已經快到出口了才是,怎麽現在反倒不禁沒見到一絲的光,連風都沒了。

在這黑暗的地洞中,唯一能辨認方向的,除了看見,也就只剩下風,而現在連風都消失不見,那定然是有什麽東西在前面擋住了路。

銀紫色的蝶蠱應召而現,彙聚成一團微弱的光,在他耳邊煽動幾下翅膀,便朝着前面飛去。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目光齊齊追随着玉腰奴身影的光點,看它慢慢消失在視線盡頭。

沒了風,石洞中變得沉悶而渾濁,像是六月天裏積攢着烏雲要下雨前的空氣,搭在肩膀上的手動了動,溫綽還以為她是在害怕,反手握了上去。

安慰她道:“別怕了,我抓着你。”

沈窈:?她哪裏說過她怕了?

她只是覺得手上一些濕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汗水還是方才走過的時候鐘乳石滴下的水,想拿下來擦一擦。

不過,那只手握上來時的濕熱貼在她的掌心,倒是讓她确定,現在手裏肯定是汗水無疑了。

而且還有種越攥越緊的勢頭......

不是,到底是誰在害怕啊?

而且她總覺得,在這無風的甬道裏,血腥味好像比之前更濃了。

“你受傷了?”

溫綽快速答着,連思考都沒思考:“沒有。”

他這反應反而更讓沈窈确定他絕對是受了傷:“在哪?什麽時候,在地坑裏?你別抓着我的手了,讓我看看......”

她回憶片刻,這才想起當時她從什麽跳下來時,總覺得有什麽也追随她一起......

是烏甘又射出的箭!她就知道他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她逃。

所以,溫綽是沒接她,但替她擋了箭。

他還是不松手,嘴硬道:“擦傷而已,本少主根本沒放在心上。”

那傷就是在背上了,所以她剛剛感覺到的濕意不會是......

可他實在抓得太緊,她抽不出手。

但現在她卻能感受到他手心的薄汗,血腥味彌漫一路疼痛怕是都蔓延開了,他卻都沒吭一聲,還在跟她嘻笑着拌嘴,隐瞞着怕她發現。

心想着,沈窈聲音都軟了下來:“溫綽你松開我,我身上有傷藥,讓我先給你上完藥我們再走也不遲......”她甚至都還不知道他傷得有多深。

他卻低聲笑着說:“有傷藥你不早說,還白白占本少主便宜讓我抱了你那麽久。”

“我哪裏有占你便宜!?”

他到底什麽腦回路啊,明明是他上來什麽都不說就把她抱起來的,要說占便宜,也是他占她的才對。

而後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轉移她的注意:“你不要扯開話題,你快點松開我,讓我先給你止血。”

他不松手,她就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衣袍,但這這樣既費勁又奇怪,而他又偏偏還想躲。

氣得沈窈差點打人,她就沒見過這麽執拗的人!

話音剛落,風卻突然不合時宜的響起,不是微風,而像是什麽劇烈的動靜産生的轟鳴,而且愈來愈近,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卷着風而來。

耳邊随後傳來低銳的嘶鳴,溫綽聽出那是蝙蝠蠱的動靜,也來不及說,急忙想按她躲下。

沈窈手裏還扯着他背上被箭劃開的衣袍,被他措不及防按下身子,手中的力道也控制不住重了幾分。

于是二人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跌倒同時,也聽“嘶拉”一聲,沈窈把他的衣袍給撕扯下來大半。

溫綽只覺得後背突然一涼,整個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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