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男人如此想着,綠豆大小的眼裏還帶着絲絲精明,他臉上的橫肉也在粗喘的呼氣聲中抖了三抖。
付雲直已經全然不顧自己這縣令的威嚴,早早的在腦子裏過了幾遍自己慘死後的可悲狀。
但複而又轉念一想到那信紙上的字字句句,就硬生生給他漲了幾分底氣。
那信是前幾日主家托人緊趕慢趕送來的,才好叫如今他能不慌不忙地迎接聖駕。
任雲直望着眼前越漸越近的隊列,悠悠弓起一向直挺的脊背,片刻後才算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別說是今兒聖上來了,便是他明兒個查出了什麽名堂,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難施展拳腳!
一束束火把連成線照亮了整座江水縣,讓高聳的城門在黑夜下愈發清晰可見。
宋景玉夠着手想拉回桓月,但他一轉頭,眼見處早已沒了女子的蹤跡。
頓時,男人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臉上挂着的清明笑意也淡卻了些許,顯得陌生又寒涼。
一旁剛瞅見人的孫馴本還想着同宋景玉寒暄兩句,可那人卻直直地掠過了他,步伐匆匆,竟是什麽也顧不得了。
還真是個稀罕事,相識幾載,孫馴并不常見宋景玉像這般失控,燥意落了滿身的模樣。
但又何止是孫馴,便是宋景玉也難想到自己的迫切。他扭曲着,又略帶不屑的左右拉扯着心,不過是一個女子,不過是一枚棋子。
對!他只是…只是覺得此人還有用而已,還尚且能對付對付白家罷了。
另一邊,桓月早就尋到了梁安夜處,她小心偏身避開着其他人,小步湊在男人耳邊極快一句。
“那事兒我可幹不了,你再尋過其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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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梁安夜突然一揮衣袖,似是生怕沾染到女子身上的晦氣般,咧着嘴疑惑開口笑問。
“桓月姑娘這是在說什麽?”
好哇,他現如今居然也學會裝無辜起來了!這便是不同意她的話了?
梁安夜此一番潑皮無賴樣直讓桓月大開眼界,她心中更是不爽利極了,如同被塞子滿填着,堵得慌。
女子只欲再上前同他理論一番,卻被身後的一句驚喚激起背部陣陣盜汗。
“阿月,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可讓我好一陣尋你。”
宋景玉此話一出,桓月便知道他這哪裏是真的關心,只怕是無異于催命的咒。
男人腳步定定未停,面色依舊沉如墨,聲音還略帶些不耐煩地在二人耳邊乍響,活像是自己圈養了許久的貓兒突然跑去了別家。
“怎麽?梁兄這又是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甘心離了我,選他?”
宋景玉說這話的語氣太過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說平靜成一潭死水,更讓桓月心下突突的不安。
她不知道宋景玉看到了多少,又知曉了什麽,只得面目上更加小心着應付此人。
“才不是。”
“你身旁的人太多了,我是被他們擠跑的。”
女子語氣幽怨非常,仿佛自己才是那個有理無處說的人,她軟着骨頭揪緊了宋景玉的衣袖,急忙向人表忠心。
桓月又不是個蠢的。她細想了片刻,早就在心下做好了打算。
如今看來,梁安夜倒貫是個會過河拆橋的主兒,成不中用了些。
依着宋景玉如此盛寵望去,要是此番暴露了二人的目的,自己怕也是真活到頭了。
便是這一路上想要得梁氏庇佑避開宋景玉,也可以說是全無可能。
桓月深覺自己當初一定是腦袋進了水,才會想着能肆意擺弄宋景玉。
她擡頭,匆匆掃了一眼男子的眉目後又瞥開,也不知道他信了沒信。
這借口實在太過牽強,莫不是要人拴條鏈子在你身上才不會走丢?
桓月安安靜靜地垂着頭,權當在宋景玉身後做個擺設,不敢再開口搭話。
但被人猛撲一把上身的宋景玉,顯然是不相信女子的鬼話。他就那樣站着,既不推開人,也沒有絲毫其他動作。
下一刻,男人呼吸淺淺,眼眸流轉,反倒看向了一旁的梁安夜。
他眼尾挑起笑意,唇齒下擺的卻是一副不容拒絕的強硬。
“既如此,那景玉就先帶人回去了,聖上還等着呢。”
桓月這一聽突覺自己要遭,在人手臂低下畏畏縮縮地艱難昂頭,連往回走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二人就這樣一走一跟,沉默半響,終是宋景玉率先開口。只是這次他不再嘴角含笑,神色有幾分正經。
“桓月,你可想好了,真的沒話和我說嗎?”
男人周身的氣息叫人不敢輕易觸碰,眼裏還藏着探不見底的危險莫測。
桓月徒然被他這話問住,呼吸緊緊的,拉着宋景玉的手一落,勉強笑笑一聲。
“月娘不知,公子還想叫我說什麽?”
自己和梁安夜這話都沒對上兩句就被他給逮了個正着,還能有什麽瞞着人的。
“桓月。”
“你太讓我失望了。”
宋景玉不由冷笑刺了一句,陰陽怪氣的語調打在桓月耳朵裏,激起她心中洶湧的怒意沸騰。
“宋景玉,你到底想問什麽?”
一時間女子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她甩開手,從來沒覺得這段路如此熬人過。
可偏那厮就是閉口不語,只恨人不能撬開他的嘴,直在一邊幹生悶氣。
片刻後,許是見人氣狠了,宋景玉才緩緩啓唇。但他依舊沒有接下桓月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着其他。
“那你為什麽總是不乖,總是不牢牢抓緊我,是不是要我……”
“你才肯乖乖聽話。”
他話說到一半沒有說盡,但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桓月自诩是個聰明人,不需要人再多言,但這一刻她也看不清楚了。
眼前撲面吹來的是山風燎過火把的熾熱,可她卻分明感受到了更多,來自春末的另一份暖。
女子當即想拉開些距離醒神,可到底還是晚了。
宋景玉先一步伸手拉過人,面容依舊惑人非常。他只是那樣笑立着,就已勾人心顫不止。
“躲什麽,我又怎舍得呢?”
那一頭,眼見二人全程的孫馴直想沖上前去給桓月拍手較好。
先頭宋景玉還怒氣沖沖出走,而今又悠哉悠哉地回來,這可不能不說她是有點本事的。
即使是他早有預料,但還是小心着才沒讓自己的眼睛過早跳脫出框。
用孫馴的話來說,便是如今的宋景玉,才起碼算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只是不知,若是人人一番算計過後,眼中的情又能留住幾分呢?
直至懸月又西斜了幾分,左右兩對人馬才堪堪碰面。
都不用桓月想,便又是烏泱泱一大隊人匍匐在地,喊着“聖上萬安”,“微臣接駕來遲,實在該死。”
江水縣統共幾個官員裏,就數打頭的任雲直喚的最為賣力,扯着喉嚨生怕自己比別人少盡了心意。
好在元帝也是見慣了場面,還象征性俯身扶了一把人,派頭也是做得足足的。
但桓月又哪裏耐煩聽這些人聖上長聖上短的,匆匆掃了一眼幾人就看向了別處。
只是這一眼,還真讓她品出了幾分不對勁之處。
要說起這地的其他,桓月許是一概不知,但奇也就奇在,這小小一個江水縣來迎聖駕的人未免過于多了些。
就是從來元帝南巡回京,也不會有如此多人相迎。而今竟是連老人小孩也都齊齊站在隊列,像是刻意在表現什麽一樣。
正當桓月覺得古怪要再深想下去時,就被身邊的宋景玉拉扯着打斷了思緒。
“餓不餓?”
女子睨了他一眼,心中不高興宋景玉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可奈何肚裏又實在空空,只能軟了幾分語氣,頗為沒骨氣地開口。
“餓。”
“你那車上的幾塊糕點根本就不夠我吃。”
桓月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姿态太過委曲求全。但想了想又嘟囔着嘴不發一言。
偏誰讓她現在和這厮是綁在一條船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