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此時的任雲直便是再蠢再糊塗也能明白眼前的局勢,他雙膝着地狠狠地向前爬了幾下,撲騰一聲便到了元帝面前。
男人佝偻着身子,聲音中還帶着些許驚惶,頭磕地的動作也越發謙卑了起來,早已沒了當初的恣意快活。
“回聖上的話,确實是句句屬實啊。”
“實在是臣年老不中用了,一時連回話都要思忖再三,生怕哪句話說多了哪句話說少了會徒惹非議。”
此話畢,席間又靜了下來,一時連在旁邊悉悉索索的衆官員都不再說話了。
他們心裏自是十分清楚這男人的話語間有幾分真幾分假,只是聖上當前,便它就是假的也只能是真的。
畢竟,誰也不想當這個英雄主,做這個另類,成為衆矢之的。
“那這麽說起來,還是朕冤枉卿家了?”
元帝仰身向後一靠,輕松随意地将口中的話抛出,可試問,這天底下又有誰能接受住這帝王的一句虧欠呢?
任雲直哆哆嗦嗦地彎腰呈弓字形,剛剛勻出去的一口氣又結結實實地吞回了肚中,此番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麽是帝王心深不可測的道理。
現下他面上一直呈着的假笑也顯然有些挂不住皮肉,在這幾遭的問答下來,如今已是猙獰地狼狽。
“聖上這樣說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任雲直頓了頓,片刻後才像是終于從腦袋裏擠出一句得體的話來,說道。
“是臣想着近來仍有春寒在外,縣內的流民定然是難以抵禦,于是便勸着幾位大人一同為他們盡點綿薄之力也好。”
“料想如今這一看,倒是臣好心辦了壞事,實在是微臣的不是,請聖上責罰。”
男人的一字一句都夾雜着情真意切,叫人不得不為他的愛民如子而感動。
可元帝聽完卻沒有說話,反倒是投了幾眼望向席下各處的衆臣子後,才遲遲一聲發問。
“是嗎?”
這話顯然是在問座下的衆人,可這蛇鼠一窩的官員們又哪裏肯開口,個個都大眼瞪着小眼裝糊塗。
元帝望來時還低着頭,時不時又互相推搡了旁人幾陣,而後整個偌大的任府就又鴉雀無聲了起來。
一見眼前此番情景,元帝還能有什麽不知道的,只道是天高皇帝遠顧不得,若不是自己如今前來,怕不知道還要有多少腌臜事會被他們粉飾掩蓋。
頓時,元帝怒上心頭,顏面看着也已經是失望到了極點的程度,他緊接着就急急怒出一句跟上,大聲呵斥道。
“那為什麽,朕手中會接到這麽多對你的訴狀紙?莫不是,那些百姓會獨獨冤枉了你任氏不成?”
元帝言罷,一掌将案上的杯盞都揮散在地,不少金銀物件打落在青石鋪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無人說話的四下顯得格外刺耳。
任雲直許是也沒有想到還有人會生出這樣天大的膽子揭發他,心中又更多了幾分戾氣,眉眼也壓沉着,沒有說話。
可他這幅死不悔改的樣子偏全然落入了面前的元帝眼中,不用人再多說,事情的真僞也已然能夠分辨清晰。
一旁直跪了許久的小厮眼見情況不對,也忙不疊準備上前推一把任雲直回神。可誰知,還不待他手碰上人,就被暗處一陣銳利的力道打傷,震得手心直打抖。
是誰?誰在暗中搞鬼!
等他緩過神想要再次上前的時候,上頭的常膳已适時向前隔開了二人的位置,只見他在任雲直旁側站定,用極為尖細的聲音疑道。
“怎麽?如今任大人是官大了心也野了,居然連聖上的話也敢不回了?”
任雲直眼下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要是這不敬聖上的罪名扣在他頭上,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啊。
男人偏頭望了一眼梁安夜,見人依舊是一副生怕沾染上他的嫌惡模樣,心中頓時也沒了主意,只一個勁兒匍匐在地直道着冤枉。
“聖上明鑒,微臣實在是冤枉的啊!”
“臣孤身在這江州地界不說有十餘載,算上日子也有好些個年頭了,我又怎麽會做出不利于江水縣的事呢?”
“微臣雖不知是誰人要陷害臣,擾亂這江州的安寧,但微臣只求聖上能夠徹查此事,還臣以清白。”
此話一出,不少官員眼見有戲,也一撩衣袍直跪在地,見風使舵般的掉轉頭向着任雲直說話。
畢竟,唇寒齒亡的道理他們都懂,要是今天任雲直垮了臺,保不齊明天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那為什麽不力保下他,如此還能多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但求聖上明察,還任大人和整個江水縣一個太平。”
幾人一團團跪在元帝眼前,那動作樣子哪裏是求人主持公道,分明就是在逼着人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元帝見此面色也整個寒了下來,便是一旁的常膳也有些陰了面孔,男人終是端身坐起,可眸中上位者的威嚴卻不怒自發。
“好,既然衆卿家都說此事仍有待查,那便查。”
元帝順手從眼前的人堆中随意一指,又對着下頭的幾個官員溫聲說道。
“那就叫宋卿上前來,速将他所查到的這一切都說與這幾位大人聽聽吧。”
宋卿?誰?宋景玉!
任雲直原本只以為自己不過是被幾個不知輕重的賤民給擺了一道,可待他一聽見聖上這話又眼見宋景玉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男人的顏面直差點繃不住,就要破口吼了出來。
他心中的怒火燎起三丈高,狠狠道。宋氏你還真是好命,居然這樣都殺不死你嗎?
人群中的桓月也早就看夠了熱鬧,眼見元帝點到了宋景玉,她又急匆匆地推了一把人上前,忙道。
“快去快去,到你了。”
女人頂着一頭亂糟糟的丫鬟裝昂首,那憨憨傻傻的模樣在人群中顯得有些天真可笑。
宋景玉看着桓月半天不語,最後也只是勾了一把懷間女子軟嫩的小手後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那褪去了華冠麗服的男人好像依舊與從前沒有任何區別,似乎他只是他,沒有任何改變。
宋景玉一步步向任雲直靠近,最終站在男人身旁落定,他眼裏滿是掩不住的鄙夷與諷刺,終是嗤笑一聲問道。
“衆位大人口口聲聲說着明鑒明鑒,也不知自己心裏會不會愧疚。”
“怕是再讓你們多活些時日,這整個江州地界又要多一些冤死的亡魂了。”
男人脫口而出的話又毒又辣,幾個跪地的文官說不過,氣得當場就要撅過去,直向元帝進言此子實在難當大任,萬不可重用。
那頭,梁安夜望見來人,面上也狠一蹙眉,神情幾番變化最終還是沒壓住肚裏窩火。
宋景玉,你果然沒死!還整上了這一出戲,究竟是要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