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說不出到底是大仇得報的喜悅還是其他, 雲聽夏一連好幾天都處于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慰和餍足感當中,始終像是走在棉花糖鋪成的大道上,腳下輕飄飄的, 周身的空氣是香甜可口的。
就連張志傑一瘸一拐的前來質問造成他這幅慘狀的人是不是她時, 她的演技也超常發揮的自然。
“不好意思,你剛才在說什麽?”她滿臉無辜,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聲來的樣子,語含愧疚,“抱歉,你剛剛說話的時候臉紅脖子粗的, 眼珠子鼓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脫眶一樣, 跟個蟲合蟆似的, 我全程只顧着看你這張好笑的臉了, 都沒聽清你說什麽。”
她眨巴着眼睛,認真道, “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張志傑哪能不知道她這是在故意羞辱他, 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再複述一遍。
雲聽夏也不急,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 眼裏透着恰到好處的恍然和詫異,“哦,對了,你剛剛是說你被我打了?哈哈,怪好笑的。”
“我打你哪兒了?露出來讓大家看看讓大家評評理啊,什麽證據都沒有,嘴皮子上下叭叭一下就能污蔑人了嗎?”
“就是!”付蓉緊緊抱着她的手臂, 是個合格的捧哏,“你有證據嗎?!”
“你們!”張志傑氣得發蒙, 他受傷的部位是臀腿,能怎麽露出來?總不可能讓他當衆脫褲子吧?!
“我知道你讨厭我,但也不能什麽黑鍋都往我身上扣啊。”雲聽夏故作委屈地蹙起眉,“你看看你這體格,再看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我能打得過你?”
圍觀的同學左右一對比,哄然一笑。
“誰知道你又惹了什麽人啊,早跟你說了少做點喪良心的事,現在好了,惡人有惡報了吧?”雲聽夏發現張志傑也只擅長在網上罵人,現實中嘴皮子就不那麽利索了,而且現在這麽多人看着,他也不敢罵那些髒的。
“多行不義必自斃啊同學,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別做了,萬一又踢到哪塊鐵板,誰知道你還會不會這麽快出來啊?”
她聲音放緩,溫聲 細語的,半彎着眼眸,露出一個甜度滿分的笑,頰邊的酒窩也盛滿了甜意。
“都說了啊,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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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傑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仍能聽到有人在小聲嘀咕她笑起來真漂亮。
哈哈,開什麽玩笑啊,這種皮笑肉不笑的,哪裏漂亮啊......
對上她驟然狠厲下來的眼神,張志傑狼狽地避開了她的注視,顫抖地張開嘴唇,一字一頓道,“算你狠!”
他緩緩後退幾步,然後落荒而逃。
自此以後,雲聽夏再也沒感受到那股惱人又惡心的視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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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心中的巨石徹底卸下後,雲聽夏上課和打工都有了不少勁兒,連一向幹涸的靈感都在庫庫往外冒,她緊抓着這難得的靈感爆棚期畫了不少漫畫發在了社交平臺,增了不少粉絲不說,還接到了商稿。
這天,付蓉補完覺下床以後,就看見雲聽夏正專心致志地畫着一叢郁金香,桌邊是她鮮少拿出來的一盒水彩顏料。
“怎麽又開始畫花兒了?”她湊過來,打着哈欠含混不清地說道,“而且你不是說你那拙劣的畫技配不上這麽貴的顏料麽?”
“這不是接了個商稿麽,用貴點的顏料,顯得我比較有誠意。”雲聽夏畫完線稿後,習慣性地扔下筆開始玩手機摸魚。
“什麽商稿啊?”
“膠帶。”
“哇,厲害厲害。”付蓉為她鼓掌,同時不忘激勵自己,“好!我也要開始畫圖了!盡早清完稿盡早休息!”
她活動了一下肩頸,回自己桌上拿起了板子,開工。
而在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後,園林室友也一骨碌的從床上爬下來。
“草,我也還有圖沒畫完啊該死的......”
于是,等寝室裏唯一的那個出門上體育課的審計專業的室友回來後,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三個忙碌的背影。
她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是走錯寝室了,一個個的沒課居然沒在睡覺玩手機?
她滿腹疑雲,往左一看,A室友正艱難的和單主溝通着,滿臉痛苦,但呈現在聊天框裏的對話卻如此的谄媚,不難看出她是個相當敬業且軟柿子的卑微乙方。
再往右一看,B室友正咬着筆頭,對着自己前一天晚上親手畫出來的剖面詳圖發呆,滿眼透着說不出的茫然和懵逼。
這玩意兒真是我畫的?我接下來要畫啥來着?
......這個傻了,不能要了。
她搖搖頭,再往裏走,發現C室友的狀态是目前最好的一個,她已經畫完了線稿,正行雲流水地鋪着色,只是她的眉頭始終緊擰着,時不時的嘆聲氣,不知道到底是哪兒不滿意。
唉,忙,都忙啊。
出了一身汗的她從衣櫃裏拿出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這一洗,就是一個多小時,當她包着頭發再出來的時候,就發現室友們還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姿勢和她進入浴室前幾乎沒有變化。
她正感慨着她們如此專注的定力,A室友就率先摔了筆。
“我真受不了了!”她崩潰地抓着頭發,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怎麽會有設子乍一看沒什麽,動筆後才發現居然能如此複雜啊!我要瞎了啊啊啊啊!”
全寝室唯一一個不會畫畫的審計室友被吓了一跳,但畢竟不是第一次見識她這樣美麗的精神狀态了,所以她很快緩過神來,正想着要不要去安慰她一番,就見B室友也把腦袋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這破圖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畫了!”
“風景園林!我恨你!下輩子再選你我就是狗!”
......又瘋了一個。
她将目光轉向最平靜的C室友,發現她始終不言不語的,沒有抱怨沒有哀嚎,只是在放下畫筆後,拿着成圖左看右看,以各種角度,透過各個方向的光,不知道在看什麽,嘆的氣一聲比一聲重,最後幹脆放下了畫,捂住眼睛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裏。
這......
審計室友深感同情地籲嘆一聲——
畫畫人的精神狀态可見一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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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手感。
雲聽夏癱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寝室的天花板發呆。
是前段時間畫多了傻白甜條漫把自己的熱情都消耗完了嗎?現在看到繪畫工具就覺得煩,畫出來的花怎麽看都覺得呆板無趣。
付蓉趕在截稿期把成圖發給了單主,終于能愉快地擺爛了,見雲聽夏面無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見怪不怪道,“又到養胃期了?”
“大概吧。”她說。
“那你歇兩天先,反正不急着交稿。”付蓉美美的給自己倒了杯可樂,打開筆記本開始追番,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光,“或者你沒事多去建築學院轉轉嘛,那裏種了好多花兒呢,夠你取材了。”
“是嗎?”她側着身子,手臂搭在椅背上,“那裏種了郁金香或者繡球花嗎?或者鳶尾也行。”
付蓉緩緩放下可樂,“那你不如直接去植物園得了,什麽花都有,現在奚山植物園應該是在搞繡球花的花展了,你現在買票去看還來得及。”
“奚山植物園啊......”雲聽夏聽着耳熟,回憶了一會兒才記起來許星淼前不久就邀請過她去那兒看花展,不過被她搪塞過去了。
“如果我邀請你陪我去植物園,你會去麽?”她問。
“現在越來越熱了,太陽超大诶......”付蓉明顯不是很情願,猶豫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似的,“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雲聽夏:“......謝謝你沒有直接拒絕我。”
但強扭的瓜不甜,她自然不可能強拉着付蓉陪她去,但要她一個人去,那也不可能。
當然也可以不去,但......
她喪着臉收拾好桌上攤開的零零碎碎,将墊板拿開後趴在了桌上。木質桌面貼着涼涼的,正好能讓她發熱的臉頰降溫。
有點想去。
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取材’。
她戳開手機,和許星淼的聊天記錄還定格在他發的早安裏。
今天的課挺滿的,又一直在為畫稿發愁,所以她壓根沒回複。
現在回信息會不會太晚了?
她躊躇着,手指在他頭像的那只薩摩耶點了幾下。
[我拍了拍“許星淼”支付寶到賬0.01元]
什麽鬼,雲聽夏樂得不行,原來他的拍一拍設置成了這個啊。
幾乎是下一秒
[“許星淼”拍了拍我]
雲聽夏心尖一顫,有種視奸別人正好被正主捉到的驚悚感。
【許星淼:我拍了拍你,什麽都沒有發生>-<】
【雲聽夏:......】
【許星淼:你終于忙完了嘛?[小熊轉圈圈.jif]】
沒有,壓根不知道在忙什麽。
雲聽夏這樣想着,幹脆也這麽回了,然後切換界面到一個公衆號,進購票頁看了看。
她懶得糾結太多,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他之後有沒有時間。
【雲聽夏:多買了一張去植物園的票,你要不要一起?】
【許星淼:要!】
【許星淼:是奚山植物園嗎?周幾呀?】
根本沒買票的雲聽夏查了下後面幾天的天氣,在周六和周日這兩個沒什麽好選的日子裏挑了溫度更低的周六。
【雲聽夏:這周六,你有空嗎?】
【許星淼:當然~】
【許星淼:你還有沒有約別人呀?是只約了我一個嘛(O-O)】
【雲聽夏:......反正之前約的那個人拒絕了。】
她總不可能真硬拉着付蓉去吧?
看着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許星淼明顯是誤會了,發來好幾個哭哭的表情包,委屈巴巴的樣子。
【許星淼:好吧,起碼你還記得邀請我T^T】
【許星淼:那我們約幾點見面?我來學校接你!】
雲聽夏 見這事終于敲定,松了口氣,立刻在公衆號提交了購票信息。
【雲聽夏:直接植物園見面就行。】
約定好當天見面的時間和具體地點後,她暫時放下手機,在寝室裏無頭蒼蠅一般徘徊起來。
“你又怎麽了?”好奇寶寶付蓉開口問道。
雲聽夏表情凝重,“沒什麽。”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和人出去了,有什麽好緊張的。
她定住腳步,打開自己的衣櫃在裏面扒拉幾下,又猛的關上。
去年夏天買的衣服怎配得上今年的我?
她直接倚着衣櫃,點開某寶開始看起了衣服。
不遠處的付蓉看着她奇怪的一舉一動,神色微妙,“你這可不像是什沒什麽的樣子啊。”
算了,她遲早會知道的。
無事一身輕的付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繼續享受自己的閑暇時光。
兩天後的早晨。
付蓉迷迷糊糊下床去廁所,看到雲聽夏已然坐在了桌子前,頓時一激靈,清醒了大半。
“你搞什麽啊,起這麽早?”
她揉了揉眼睛,走近一看,赫然發現雲聽夏已經化好了全妝,此時正用卷發棒做着發型。
“這麽隆重?”
怕吵到另外兩個還在睡覺的室友,付蓉全程用氣音說話,但嗅到八卦的味道後,她再如何壓着嗓子,也幾乎破音,“你有情況?誰?你上次特意去看了球賽的那男的?”
雲聽夏別開眼睛,避開她充滿探究的火熱眼神,“你也稍微記一下他的名字嘛,每次都是這麽奇奇怪怪的稱呼......”
“果然是他。”付蓉腦子裏一時也想不到別人了,畢竟雲聽夏的朋友圈就那麽窄。
“約的哪兒啊?”
“奚山植物園啊,去......取材。”
付蓉啧啧兩聲,“取材只是你的謊言。”
雲聽夏實在沒話反駁,只好低着頭繼續搗鼓自己的頭發,付蓉也見好就收,沒再打趣,笑嘻嘻地進了衛生間。
沒人在旁邊盯着,她自在不少,卷好頭發後換上了衣服和鞋,站在全身鏡前轉了一圈。
付蓉從衛生間出來,看着她又是眼前一亮,“一下子就覺得我們寝室也不是那麽簡陋了。”
她忽然就想起來第一次見到雲聽夏的時候,她拎着大包小包爬完樓梯累得要死,天又熱,一直到她推開宿舍門之前她都煩躁得要死,但是,當那扇門打開,看着裏面在擦桌子的雲聽夏以後,她瞬間就神奇的熄火了。
雖然當時雲聽夏擦着桌子的表情很不耐煩,看着就不太好惹的樣子,但付蓉完全沒想那麽多,她只是單純地想,這寝室看起來可真亮堂啊,只是所有透進來的陽光好像都只集中在了她室友身上。
雲聽夏對着鏡子臭美了一會兒,才拎起包,對付蓉飛了一個吻。
“我走啦,想吃什麽可以直接發我,我回來幫你帶。”
付蓉打了個哈欠,“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然後爬上床補覺。
大清早的就起床化妝,出去一趟也夠麻煩的。
在入睡的前一秒,付蓉還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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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雲聽夏也在心裏哀嚎:好困——
就像小學時期每次春游前一晚都會緊張到很晚才會入睡一樣,時隔多年,她昨晚又體會到了那種忐忑又期待的奇妙的憧憬感。
第一次和許星淼約着出去,不是為了去吃什麽,而是去植物園游玩......不,是去取材。
她盯着手機界面的地圖導航,眼神逐漸堅定起來,沒錯,只是為了能畫出更加生動的畫而已。
別想太多。
眼看着導航裏定位的目的地越來越近,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漸漸清空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
“到了美女,随身物品帶好啊。”司機師傅高聲提醒道。
雲聽夏如夢初醒,拽着包往外走,“謝謝師傅。”
車子停在植物園的西門,雲聽夏走到路邊的一個站牌下,拍了張照片告訴許星淼自己在這個位置。
幾分鐘前他發消息說找地方停車,這會兒應該停好了吧?
她舉目眺望,越過驗票處的閘門,看到了一條由落羽杉組成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路,曲徑通幽,等到了冬天落羽杉被染成了紅色,這條路會更漂亮吧。
正這樣想着,她的肩上突然多了點重量,很微弱的,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
她側過頭,發現是一朵花停在她的肩上,藍色的五瓣花,很小的一朵。
“這什麽?”
她小聲嘀咕起來,撚起那朵花,捏着細細的花梗轉了轉。
走到她另一側的許星淼忍不住回答她,“是藍雪花。”
驀的聽到他的聲音,雲聽夏吓了一跳,連忙扭頭轉向他,“怎麽走路都沒聲啊?”
許星淼張了張嘴,發出一聲短暫的帶笑的氣音,“蛤?”
“我還以為你早發現我站你背後了,所以才問我那是什麽呢。”他反應過來那原來是她在自言自語,舒展的眉眼泛起促狹的笑來。
“這有什麽好笑的......”雲聽夏垂眼盯着那朵小花,忍不住暗戳戳打量他,“你哪兒摘的?摘的還是撿的啊?”
他今天把一側的額發撩了上去,剛好讓眼尾的那顆痣露了出來,雖然是很小的一顆,但足夠吸睛,雲聽夏去看他的臉的時候,視覺重心總忍不住偏向那裏。
“撿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擡手蹭了蹭鼻尖,“不敢摘,所以撿了一朵看着最完整最漂亮的,在落花的最上層,不髒的。”
雲聽夏的視線随即落到了他的手上,發現他今天居然還戴了枚銀色魚骨尾戒,襯得他的手指格外白皙修長。
天,他的飾品看起來比我還多诶。
想起上次他還戴了耳飾,雲聽夏擡起眼,不留痕跡地掃了眼他的耳朵,發現今天他的耳垂雖然空空如也,但是一側耳輪處卻夾了枚雙環狀的耳骨夾。
看到這裏她都有點想笑,原本還在想着自己的打扮是不是有點刻意了,顯得好像特別重視這次見面一樣,但一見這人,她的腦海裏就自動浮現出了他對着鏡子,一本正經做發型,然後找各種飾品裝飾自己的畫面了。
說不出的滑稽和可愛。
“你突然笑什麽啊?”
看着她無端發笑,許星淼有點懵。
“沒什麽。”雲聽夏眨了一下眼睛,煙紫色的眼影上閃爍着波光粼粼的水狀流光,很輕易地吸引到了許星淼的目光。
他怔了怔,“你今天,化了全妝啊。”
她之前一直垂着腦袋,他也沒好意思細看,就一直在盯着她的頭發。
“什麽啊,之前和你吃飯的時候我也化了全妝的。”雲聽夏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舊事重提,“就是上次遇見了齊美娜他們,害我摔倒,讓我腦袋後面腫了一個好大的包那次啊。”
聽得許星淼心驚膽戰,生怕她又生起舊怨,然後不願意再和他一起逛植物園了怎麽辦?
“抱歉抱歉,那次都是我的錯。”他雙手合十,再次誠摯地道歉,見她面上并無不滿之意,甚至還泛起笑意來,才笑嘻嘻的繼續之前的話題,“但是那次你化的是很日常的妝嘛,不像你這次......”
他潤澤的棕色眸子輕顫着,目光匆促的從她流光熠熠的眼睛移至挺翹的鼻梁,然後是被水亮的唇釉妝點得格外昳麗的唇瓣,堪堪停了兩三秒,他就近乎惶恐的移開眼睛,最後看向了她的裙子,輕紗層層疊疊,看起來像含苞待放的銀蓮花。
“哇,你今天看起來......”他支吾着開口。
雲聽夏心中的警鐘瞬間被敲響,“什麽?”
他的嘴角牽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像是在和她說悄悄話似的。
“好像一顆水靈靈的葡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