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鋒三殿下
第三十章 交鋒三殿下
京城開闊, 風一旦起,就很難平息。空曠的殿前,風長驅直入, 宮鈴陣陣,聽得清晰。
礙于來者的在朝中的發言權, 張懷民還是領我上前, 向他引薦道。
“鐘離, 這位是劉大人, 博聞強記, 連中三元,是天下讀書人的榜樣。”
我掩去嘴角的冷笑, 睫毛垂下, 遮住了眼中的冷意。
“鐘離,見過大人。”
劉成玉俨然是個笑面虎, 可嘴角雖是上挑卻緊緊抿着,笑意也不達眼底。畢竟,我這一番動作, 讓蘇家一方,損失慘重。哦不,或者說,是讓蘇家背後潛伏的三殿下不高興了。
眸光幾經流轉,他面上仍持着一派溫和, 目光就像慈仁寬厚的長輩在欣賞年少有為的晚輩,大有惺惺相惜之胸懷, 但是我了然, 太聰明的人,注定不為上司所喜, 更毋論是在對立面了。
“我聞鐘離巾帼不讓須眉,入蘇家武場不過三年就在昨日的比試中大嶄頭角,力壓其父啊。想來蘇長青也是老了,當年親率大軍深入西戎的輝煌一去不複返了,還得是新鮮血液,當真是出于藍,而勝于藍。不服老不行哦。”
他目中淩厲再難遁藏,意味深長地将爍爍目光投向警鈴大作的我,不急不徐道。
“這樣的天賦,當真是天賜,旁人羨豔不得。”
似乎話裏有話,意有所指。張懷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眉心微震,沉聲喝到。
“劉大人這是何意?”
我心裏一緊,難道傳聞中動心忍性的三皇子就這麽按捺不住性子,前幾日還名不見經傳的我不過挪了個屁股,他就要将我扼殺在搖籃裏,那他也太浪得虛名了!在我微微詫異間,他幽幽放話。
“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我有一後生是個武癡,精研武道,凡遇上高手都欲讨教一二,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他随我出行,不知鐘離小姐,願不願意指點一二?”
他惡趣味般若有似無地咬“小姐”二字頗重,我憤懑而不可,繼而心下駭然。如此這般,這不像是在探我的虛實,倒像是在懷疑蘇家的風向有變,恐生變數,憂慮這不按常理行牌的蘇家的“被迫”的人事調動,預示着蘇老狐貍是“忠心”如故呢,還是另選明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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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細思極恐的是,若是我勝之,可見蘇家确實沒有放水,蘇長青是實打實地被我先斬後奏了;可若是我輸了,那麽……我近乎驚恐地浮現一個猜想,那麽,三皇子決意舍棄蘇家。這是,多心狠手辣!即便恨蘇家,巴不得蘇家樹倒胡彌散的入骨我瞳孔也止不住地顫抖。
對方顯然沒有放過我的打算,對我投來征詢或者說是不容置喙的眼色。
“鐘離是否願意承劉某的不情之請呢?”
張懷民的眼神諱莫如深,我微微一笑,殿下,心領了,只是我不能。
于是我綻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歡欣之色。
“劉大人擡舉鐘離了,鐘離樂意奉陪。”
并且奉陪到底。張懷民狠狠一愣,僵硬地偏頭朝我擠眉弄眼,讓我委婉回絕,可我只是笑了一下,松快地答話。
“不過我的鐘離刀碎在了昨日,今日,要暫且借用殿下的刀了,二位,都不介意吧?”
劉大人見魚兒毫無防備地上鈎了,笑出了滿臉褶子,連連道。
“無妨,無妨,無傷大雅,鐘離承我的情,算劉某欠你一個人情。”
“口說無憑。”
我微微笑了,嘴角的弧度無限放大。
“我若是贏了,你們三殿下的那把珍藏的寶刀,可否送我?”
這下,劉大人的笑容僵住了,我好整以暇地觀察着他走馬燈般變幻莫測的容色,有些不耐或者說是戲谑。
“怎麽,不舍得?”
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劉成玉面部不可抑制地有些扭曲,欺人太甚,嚣張至此!她竟然無視官場規則,挑明了利害關系,越級示威。呵呵,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有把握贏嗎?
他正躊躇間,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打破了隐隐的對峙之勢。循聲望去,來者儀表堂堂,錦衣玉帶,長衫金絲交疊,盡顯風華,此番氣度,側目剛剛溫柔地咄咄逼人的劉大人此刻含胸收腹,眉眼低垂,畢恭畢敬,屏氣凝神的樣子,心下了然,這想必就是那位的主子,也是蘇府的幕後主使——三殿下。
背光渲染了一絲朦胧,勾勒出有質的臉部輪廓,我不應景地暗自揣度,這瑾國皇室,大抵基因不錯,皇帝陛下雖是見過了,但是不敢肆無忌憚地正視,加之有一定距離,看不真切。但照這兩位的形象看,也定是個風流倜傥的美男子。這一個個都生的眉眼極為出挑,俊逸出塵,好似玉面郎君,攝天地光華,取日月靈氣。
雜七雜八地想了好遠,我忍不住回頭想比較一下兩位的高下,但見張懷民看似古井無波的眼底已經波濤頓起,轉眼間驚濤駭浪,熟悉他不過的我心知,這是他如臨大敵最高警戒線的前奏。我扶額輕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像我現在無牽無挂,倒是樂得清閑,只需要為自己而活,還能順便複個仇,豈不樂哉?
想至此,我不以為意地一挑嘴角,想要再向三皇子讨要他的鎮府之刀,卻被他赫然打斷。
“這就是鐘離,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既然能讓我們一飽眼福,哪怕輸了,喬延也願意相贈。”
我笑得開懷。
“還是三殿下為人處世慷慨爽快,我喜歡!”
我刻意一頓,不躲不閃地直勾勾望向三皇子,野心勃勃道。
“只是,我不會輸。”
一旁垂手而立的劉成玉聽出了我的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卻只能用幽怨的目光示意我,聽我大放厥詞嗤笑一聲,只當我誇下海口。三殿下不動聲色,笑意盈盈。
“年輕就是氣盛,我很欣賞。”
一個迂腐的讀書人到一個老奸巨猾的弄權之臣,有多遠?不過一個活生生的張喬延。
我帶着鄙夷之色斜睨了這位可憐又可笑的讀書人一眼,目光不經意落在了真正棘手的人物上。
“三殿下既然放話了,那我們請這位仁兄出來?”
三殿下嘴角顯現出一個詭谲的弧度,眼中極快地掠過一抹暗藏的殺機,沒等我細看,就消失不見。我也無心再為他的一颦一笑所牽動,因為一旁的宮牆上,“聲勢浩大”地降落下了一個魁梧的身影。此人肩寬數尺有餘,目露兇光,透着揮之不去的陰狠。鬓發雜亂好似狂人,皮糙肉厚有如石像,落地時大地都在震顫。我心頭深凜,猶豫着開口。
“這位,就是那位?”
哪怕漸漸養出穩如老狗的習氣,我也意識渙散得稍顯語無倫次。畢竟,一旁的張懷民都深深皺起了眉,武将人高馬大的海了去了,可這樣五大三粗的家夥可實屬罕見。為了為難鐘離,他們倒是下了苦功夫。既然他們這麽大費周章,我也不好推脫了,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冷汗已經回天無力般直下脊背。
這樁石墩子的壓迫感太強了,我們之間的體型差也太過懸殊,這不是,擺明要把我往死裏整嗎?”包藏禍心的三殿下笑得如沐春風,眼神發亮。
“煩請鐘離移步偏殿,防傷路人。”
路人,什麽路人?早朝完官員們盡數散去,各司其職去了,不過是想掩人耳目,怕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罷了。但我還是不情不願地應允下了,只是剛剛的氣焰,一下被殺下去大半。難怪兩人狼狽為奸的樣子那麽勝券在握,原來是有這樣的底牌。
是了,蘇長青輸給我,很大程度上是我打他措手不及,畢竟他怎麽也不會料想,一個久居閨閣,尚未出府的小姐,會蘊含這樣大的能量,會對自己下這麽狠的死手,硬是逼自己與身邊打小習武的弟子齊平,甚至是更勝一籌。甚至于自成體系,連出三招新氣象,集諸家大成。我時常自己也尋思,是不是西戎的血脈,就為大殺四方而生?不過此時此刻,沒有時間再探究這些身外之物,要緊的,是面前這個看起來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他們明白,摸清了我的出招套路是次要的,力量才是主要的。名垂青史的武将,沒有纖細柔和的,再不濟也是精壯矯健的體格,那些身輕如燕般飛檐走壁的小骨架們名聲大噪也僅限于鄉野與街巷,闖江湖可以,但殺紅了眼的戰場,是另一回事。貼身肉搏,冒死拼殺,靠的都是絕對力量。
我知道,用意是讓我明白,我蘇鐘離還是早日棄了這癡心妄想,回蘇府當我兇而不險的棋子去吧,不要禍亂朝政,不要搗了他們的大謀,這是提醒,也是警告。我笑了笑,面上雲淡風輕卻含着一絲無奈。
“嘶,三殿下當真是看得起鐘離,第一次就給這麽份大禮,我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手中龍淵刀轉了一轉,嘿,好刀就是稱手,事不宜遲,我瞅準他薄弱的左翼一個箭步俯沖加側仰滑到了這老兄的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刀下劈,企圖以先發制人之勢謀取先機。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看似龐然到顯得笨拙的老兄驚人的靈活。
在我刀即将觸到他寬厚的背部時,他一只手便反握住了我的刀面,甚至還,搓了搓?
正啞然失色的怔愣間,他猛然反手抄起我,我一下覺得連人帶刀被他掀翻,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就像無腳鳥被迫落地,我狼狽不堪地摔在了地上,眼冒金星,口吐血沫,半天支不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