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死之交

第四十二章 生死之交

“還有異議嗎, 盡早提出來。沒有的,跟我走!”

是肯定句的語氣,衆人一時面無血色, 齊聲應答。

“沒有!誓死相随!”

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眯眼點了幾個看起來身手靈活的小卒, 令他們務必在一炷香內召齊另外幾個營部的士兵将領, 速來支援, 我們先行沖鋒。幾個士兵知道重任在身, 不敢怠慢, 攬過馬就飛馳疾走,無聲的硝煙開始彌漫。我扭頭最後掃視一遍已經從打退堂鼓中掙脫的少年們, 凜然道。

“生死存亡之際, 鐘離,拜托大家了。”

說完, 我便一馬當先,沖出庇護,亮出了從未真正嗜血的長生刀面。衆人交換一個凄涼卻堅毅的眼神, 頓時喊殺聲震天,尾随其後,直面迎上了長驅直入的南蠻軍。但聽得嗖嗖嗖三聲響,數不清幾道金光徑直射向我,以我為靶心, 大有四面埋伏之勢。

我死死咬住下唇,倒提長生, 腹部一個收緊, 後腰俯仰,推磨盤一般行了一轉, 寬厚均勻地将每一支箭悉數奉還。于是乎,四周響起一陣慘絕人寰的哀嚎,聲響處,烏壓壓倒下一片。但是我不可能永遠分毫不差以一敵十,不知疲倦地抗住箭雨,這樣下去,我會被射成刺猬。

思忖片刻,我先發制人,在手持盾牌的小兵和我方弓箭手與騎兵的掩護下,一縱馬,直沖敵方頭領。我定睛一看,立于敵方前方的,是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雙目迸射出精光,比方才的箭,更加銳利難視,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将。我很快站在了離他不遠處,馬停處,我刀轉過一個悠然的弧度。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閃了幾閃,卻沒有開口的打算。我耐不住氣性,微微笑着沖他喊道。

“嘿,老頭,敢不敢先與我轉上幾個回合?”

聽聞我不加掩飾的聲音,他緊緊抿起卻隐隐幹裂的嘴,終于要死不活地緩緩張開。

“嚯,我當人才濟濟的瑾國出了什麽樣的後生,敢如此挑釁我部。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

他不懷好意地把尾音拖長。

“瑾國的老皇帝老眼昏花,也昏了頭,竟然派出個女人來叫陣,真是丢人。”

他又一頓,眼中露出如狼似虎的恨意。

“既然天賜良機,我要将你投入我軍中,做個風流後半生的軍妓,如何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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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粗重的聲音黏黏乎乎的,讓我一陣幹嘔。他怒火中燒,手中刀掠過一絲殺氣。

“給臉不要臉!待我活捉了你,讓手下弟兄們,把你蹂躏至死,祭奠我部純潔的公主!”

他身後群情激憤,也不知是為部落公主報仇讓他們興奮,還是那老不死的的許諾讓他們獸性大發。

我冷冷一笑,長生刀迫不及待地在空中斬起一股浮塵,刀聲淩然,讓我內心最深處的沸騰,破土而出。他鄙夷地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濁氣,壓低了身子,執起拴着鈴铛的大斧刀從千人陣中拎馬而起。

我心底長長舒了一口氣,奏效了!他定是料到大局已定,扭曲的征服欲驅使他想要上前來把我戲弄一番,就好像猛獸欣賞即将食入腹中的垂死獵物,滿足那可恥的欲念。

我思及此,嘴角幾不可察地翹起。既然你這麽想,我就耐着性子陪你好好演上一輪。

我使勁一夾馬腹,長生刀斜斜錯向來勢洶洶的刀斧。我面色陰晴不定地瞥向一臉獰笑的他,掩去心底的冷笑。長生刀一陣狂嘯,擦着刀斧的刀鋒磨出一段刺耳的尖銳,震得連人帶馬眼冒金星。雙方都是一退,對方氣惱于我耍的把戲,卻不惱火,只是奸詐地露出滿口黃牙,笑得一言難盡。

我沒眼看,不留痕跡地別開了視線,只是長生刀出水般淋淋灑灑地揮開一片漬亮,劈落在刀斧表面。對方大喜過望,看我的眼神更是毫無遮攔的勢在必得。如果一定要揣度他的內心活動,想必是不過焉爾。

綿軟無力,聲勢浩大卻是繡花枕頭一包草。他淫淫一笑,刀斧錯手,淩空甩開,成猛虎下山之勢。我心思一轉,長生刀已然橫切過去。薄刃貿然對接笨重而力大無窮的一記斧鑿,顯然實力懸殊。我的“誤判”讓長生刀猛烈地顫動,差點脫手。對方哈哈大笑,腹部的贅肉一顫一顫,讓我胃裏直泛酸水。

我壓住心底的嫌惡,死死抓住長生,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直勾勾的目光。我偏頭想了想,決計再拖上一陣。對方卻會錯了意,猖獗道。

“小姑娘,現在認輸還來得及,爺會讓手下好好疼你,不會讓你痛不欲生的。”

我全然不聽,長生刀和風振蕩,聲線清冷。

“哦?那你還是問問我的刀,答不答應。”

他憤然,刀斧再度揚起,下了死手。我的刀風傾盆而下,淅淅瀝瀝地落在全盤撞上的斧鋒處,于事無補。

他笑得更張狂,我卻不以為意。

因為,我聽見了,由遠及近的馬蹄陣陣,敲打在大地上,大地震顫,風雲激蕩。我等到了,久旱的甘露,潇潇落在我的長生之上。

顯然,對方也察覺到了局勢的松動,他恨得牙關咯吱咯吱響,我聽得清晰。他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一股勁風橫掃過來,卻沒有觸到我的周身。恰恰相反,對方被一道雷霆萬鈞之力憑空拍了出去,直接人馬分離。他不可思議地望向我,眼中終于浮現出上當受騙的惱意,更多的,卻是驚恐萬狀。

“你,你你……诓騙我!”

我還是微微笑着,語氣不帶一絲起伏。

“哦?是嗎。你死有餘辜。”

還沒來得及怒罵,一道刀光起落有致,濺了一地血色。我面色悵然,似是惋惜對手的不堪一擊,我撇去刀上肮髒的血沫,将目光投向已經殺成一片的所在,策馬而去。不多時,我已經面色肅殺地沖進其中,所到之處,無不潰敗。感受到主将的英勇無雙和表率作用,手下兵卒都士氣高漲,徹底反撲了本來氣焰嚣張的南蠻軍。本來四散奔逃的隊伍彙聚成川,以飛流直下之姿,襲向屁滾尿流的南蠻軍。

兔走烏飛,屍首堆積如山,那是南蠻人的墳墓。我殺紅了眼,血液染紅了座下烏骓,就着夕陽遠遠看去,倒像是騎着赤兔,刀上還淌着溫熱的血液。

我領着部下馳騁在戰場,如入無人之境,好像一股狂風,席卷了所有亡魂喪魄的南蠻殘部。收尾時,夜色還未蓋過血色,血流成河,只有幾十南蠻人,成功突破重圍,頭也不敢回地爬回了老巢。我極目遠眺,面色凝重,側頭向已是滿眼崇敬之色的偏将道。

“鳴金收兵,明日他們還會卷土重來,此番必是傾巢而出,你死我活的決戰。今晚部署下去,列隊布陣,萬不可有差錯,如有纰漏,我拿你問斬。”

我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冷冰冰的命令,偏将那小子卻甘之如饴,馬不停蹄,當即逐級傳達下去。我嘆息一聲,今天多少帶點僥幸,明日南蠻主力全部出動,部落首領坐鎮,我還能,調度自如嗎?

一燈如豆,我手裏緊緊攥着長生刀,不敢解衣而眠,迷迷糊糊一個想法略過,我支撐不住疲乏,昏昏睡去,一夜無夢。醒來時,心亂如麻,頭腦卻一片空白。我無端害怕起來,害怕昨日的大敗南蠻只是黃粱一夢,到頭來,鏡中花,水中月,我還是蘇家的棄子一枚。

我煩躁地搖了搖頭,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只是落落起身,穿好了盔甲,束起了高高的馬尾,為自己默默打氣。你可以的蘇鐘離,你把那麽多坎坷與陷害抛在了來路,這一次,也一樣。

我沉重地閉上眼,最後鼓舞了一下心神,恢複了沉毅的面容,慢步走出了營帳。迎面就撞上了偏将,直挺挺地乖乖候在我的帳前,從他身上積的霜寒來看,已經站了些時辰了。我恻隐之心頓起,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只是道。

“何事?”

他連忙上前,察覺到自己的狼狽,他忙不疊拍去身上的痕跡,面上仍是一絲不茍。

“蘇将軍,您的計劃已經告知下去,我們嚴陣以待,只待您一聲令下,我們即刻出發。”

我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

“很好,巳時出發,搶占先機。”

偏将得令,一個行禮,匆匆退下。我摩挲着下巴,從頭到尾順了一遍行軍列陣思路。為了萬無一失,我甚至準備了兩套方案,但是,我的心跳,還是擂得我氣短。

我在風中長籲短嘆了良久,這才折返帳中,牽出了烏骓,抄起了長生。無論如何,我都将沖在陣前,他們仰仗的,不過就是我的光環。昨日的輝煌取信了衆人,今天,也當一如既往的骁勇,不可斷鏈子。軍隊齊整,按我的指示各司其位子,居高臨下望去,密不通風。

我放下心來,拽過馬頭,號令出發。旌旗昭昭,在藍得使人心醉的萬裏空下彰顯着我軍的浩浩蕩蕩與勢不可擋。我坐馬打頭陣,看似閉目養神,卻警覺地觀察着四周的每一絲風吹草動。

很快,不遠處現處一小群湧動的小黑點,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分外刺眼。衆人聞風而動,隊列收的更緊。我一彎眉眼,俄而正色。

“弓箭手準備。”

一排弓箭手一字擺開,嚴嚴實實地把步兵和普通騎兵護在身後。我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像是蝗蟲一般密密麻麻撲向了漸漸靠近,進入射程範圍之內的南蠻軍。前方的南蠻人被射穿,呼啦啦倒下一大片,遠觀之下,好像水波一般流暢而頗具美感。

大家都歡騰地乘勝追擊,又是一批箭雨,放倒了潮水似的湧上來填補空缺的南蠻人。我們不動聲色地将包圍圈縮小,南蠻人感覺到了危險的陰影籠罩,紛紛棄甲而逃。我軍窮追不舍,意欲一網打盡。我始終左右搖擺的心也終于稍稍穩定,我一定神,下達了趕盡殺絕的命令。

衆将士鬥志昂揚,将南蠻人攆得動逃西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我軍很快追到了一個地形崎岖的山谷之中,放眼觀之,人跡罕至,雜草叢生,陰風從谷口灌入,吹得人後背發寒。

我忽然覺得一股冷意從尾椎骨緩緩啃咬到脖頸,那一股陰寒的風把我吹醒了。我環視了有進無退的山谷和兩側狹長陡峭的山崖,心中三個字陡然放大: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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