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結,在鹿丸的目送下出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捉蟲。
☆、第 7 章
中忍考試兩輪已過。在北方迎來晝短夜長的那一日,第三場比試在雷之國東北重鎮查波的武演場舉行。拂曉微光青白,猿飛未來睜開惺忪睡眼,好像有人敲她的門。
這麽早,會是誰呢。她想着,随手扯起一件衣服披在肩上,起身開門。
“未來老師,我很緊張,能陪我聊聊麽。”
“鹿生,你該不會是一夜沒睡吧,快進來吧。”看着男孩尚未成熟的瘦弱且單薄的肩膀,猿飛未來連忙側身讓鹿生進入房間。
“謝謝。打擾了。睡過了,醒得早而已。”
“那麽你想聊什麽呢?”
“我爸爸,鹿丸他是怎麽在像我現在一樣的年紀,在中忍考試裏一舉成為中忍的?我沒有信心,對手很強。”
“诶?你想知道這個?”未來饒有興致地盯着鹿生。“可是,這件事我并不太清楚。鹿丸他從未提起。或許他同時代的夥伴,比如七代目火影大人應該會知道吧。”
由于鹿生這樣一問,倒是令未來想起了過去未曾在意的一些細節。鹿丸他似乎并不只是從未提起。或許諱莫如深才是更準确的描述。當年她第一次從母親那裏聽說外表看起來沒什麽武力值的鹿丸竟然是十二歲就成為中忍的,她自己也是難以置信。母親又說了些類似這些年再未見過如此精彩的比試的話,未來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然而當她試圖打聽更多細節的時候,卻被母親一句你自己問他打發掉了。而後來未來向鹿丸問起時,再一次被一句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是陳年舊事了打發掉了。
“不過以你父親的性格,我倒是可以猜猜。大概,他不過是做了自己罷了。鹿生啊,武演場武演場。在這個武鬥的表演場上,只要展示出自己品質和能力不就可以了嗎。”
“你很強,你的強大與鹿丸不盡相同,但你的強大,是一種很難戰勝的強大。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做你自己就好。”
未來過去曾經有段時間對自己的父親十分好奇。盡管阿斯瑪已經過世,她仍然不斷尋求一切與他的聯系,好像這樣,她的父親就像是陪在她身邊,見證她的成長一樣。所以她隐約覺察鹿生的情感,不過是尋求與父親之間更強的聯系罷了。她有一些話想對鹿生說,但她決定暫且放到中忍考試結束之後。有一些步伐,就算走得再搖搖欲墜,她也不能從旁幫忙,那是鹿生成長的獨立任務。
做自己嗎?鹿生帶着這句“咒語”,離開了未來的房間,為一天的比賽做熱身準備。他這一天的比賽并不算順利,唯一幸運的是,他堅持到了最後一場,并贏得了勝利。但每一場比賽,對于鹿生來說,都是一場苦戰。他多次陷入困境,好在他準備充分,并且每當他感覺勝利女神轉身而去時,便想起清晨從未來處得到的“咒語”——做自己就好,從而一點一點扳回局勢。至于鹿丸是怎麽一舉成為中忍的這種雜念,在高度集中于比試對手的鹿生心中,毫無立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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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比試結果便迎合了鹿生內心最深沉的期待,像他的父親一樣,十二歲成為中忍。盡管他并不是那屆中忍考試唯一晉升中忍的忍者。
鹿生的那三場比試,後來,也成為未來心中再也沒有人能超越的比試。
“做得很好!”在回程的路上,未來表揚了她每一個學生。“你們在這次中忍考試中都展示出家族和自己的風采。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家族的繼承人,但是你們都也仍然是不同于你們父母的你們自己。追随本心,做你們自己,就是你們最強大的武器。”這樣說着,未來仿佛看見了五年、十年後成長為可靠的大人的她的學生們。真誠的笑容綻放在她的面頰上。
十二歲的鹿生,悄悄把這個笑容藏在了心裏。
在鹿生參加中忍考試的期間,吉乃又一次病倒。還好鹿丸發現得及時,搶救得早,吉乃安然蘇醒。然而病因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大約近日操勞。鹿丸心中警惕,再次帶吉乃去醫院做了徹底的全身檢查。報告中存在許多疑點,年輕的醫生們紛紛表示棘手,一層層上遞,終于報告傳到了木葉醫院鎮院醫師春野櫻的手裏。
春野櫻皺着眉翻了翻體檢報告,表示需要結合吉乃過去的病歷再研究幾日。當日晚上,鹿丸把吉乃接回家裏,晚餐過後,吉乃淡淡地開口道:“鹿丸,我有話跟你說。”聲音平穩,好像早已做好了準備。
“我跟你爸爸有一件事瞞了你很久。也不能說瞞着你,只是沒有必要刻意向你提起。我的身體大概不行了。”
“我當初做忍者的時候,有幸接受鹿久的領導,成為他的隊友,參與了一次對于木葉來說至關重要的戰役。然而我實力不足,在那次任務中過度消耗了自己,也沒能完成任務。而我也從此幾乎再也不能做忍者……”
是忍界三戰的那次嗎?鹿丸想着。關于父母的過往,他知道得不多。十幾年前,他迷茫于自己對砂隐女忍者的感情時,曾隐晦地向鹿久讨教過。那是一個陽光和暖的午後,彼時鳴人外出修行未歸,爾後一系列的大事件都尚未開始。他們父子閑來對弈,伴随着棋子起落的聲音,鹿丸似是不經意地問起。
“老爸,你到底為什麽會娶老媽啊。”
“臭小子,不是說過了麽,因為笑容啊。”
“為什麽一個笑容就足以斷定娶的就是老媽啊。”
“嗯……這個嘛……因為你老媽的笑容改變了我吧。聽好了,小子,你老媽跟我當年在三戰的戰場上……”
“聽起來不就是個毛頭小子搞砸了一切而不得不背負責任的故事嘛。”
“臭小子,你懂什麽!将!”
改變嗎?好像自從跟那位砂隐女忍者相遇以來,每當自己想要偷懶的時候,就總是有些心虛。責任與義務,不久之前還覺得自己與之尚隔着一條寬闊的長河,然而不知不覺他卻好像已經來到對岸,理所當然地将大大小小的責任拾起,抗在肩上。眼見或聽聞她那麽努力,自己作為堂堂男人,怎能落後?
這樣算改變嗎?鹿丸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對于這種改變,并不讨厭。
在父親的故事裏,母親是英姿飒爽的女忍者,而父親是個不懂事的小鬼頭。而同一個故事如今從母親的角度描述,父親是那成熟睿智的忍者,而母親自己卻是平凡無知的小丫頭。
“我的身體到底怎麽了并不重要,無論怎樣,都不過是那時的後遺症吧。我很慶幸自己仍然活了這麽多年,看着你長大,變得像你父親一樣。看着鹿生長大,慢慢像你一樣。”
“鹿丸,我知道你的夢想,希望我還有足夠的時間,看到你實現它的那一天。”
“媽,您知道……”鹿丸驚愕。
·
“你跟你爸一樣,我怎麽會不知道。”吉乃眯起眼睛,露齒一笑。當年的風采,短暫重現。
數日後,春野櫻叫來鹿丸,結合幾份吉乃的病歷,給出了一份新的調養方案。鹿丸于是謹遵醫囑,順勢把吉乃接回了她曾經居住多年的老宅裏。而這後來成為了鹿生晉級中忍最好的禮物。
鹿生歸家的那天,吉乃為一家人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餐桌上,一家人圍繞着鹿生的中忍考試歡聲笑語不斷。看着鹿生的笑顏,鹿丸漸漸放寬心,待吉乃累了,回房睡覺時,才招呼鹿生去棋室,來一場父子之間的對話。
照例鹿丸讓三子,鹿生執黑先行,然而這一次鹿丸卻被鹿生殺得片甲不留。鹿生的棋力明顯提高了至少一顆子,讓子三顆的鹿丸從開局便處于堪稱凄慘的劣勢。而鹿生的棋風相較于過去自己□□出的靈活飄逸,更多了幾分厚重之感。當鹿生進攻而來時,那必是準備萬全、密不透風的攻勢,令鹿丸毫無招架之力。如果少讓兩顆子,鹿丸自信自己還可以撕裂鹿生的防禦,然而此局的鹿生,并不留給鹿丸這樣的機會。
看來鹿生這一次參加中忍考試,可不止是斬獲中忍資格這麽簡單。鹿生長大了,好像再一眨眼,他就長大成人了。鹿丸在心中感慨。如此一來,他便可以更放心地将家裏的事務交給鹿生了呢。
棋散後,鹿丸回到自己的房間,靠着牆邊緩緩蹲下。在一片漆黑中,鹿丸單手覆上雙眼,好像如果不這樣做,就有什麽要掙破牢籠喧嚣而出。好多年了,他再也沒有想起過他的夢想。如今他依然在他選擇的這條路上走着,看不到盡頭。以前他覺得,年頭到了,自然就實現了,不如就數着年頭,一點點近了,還有些盼望。可是不知何時鹿丸連這份想法也沒有了,他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社會安定,百姓福安,他關愛的人們能健康長大,平安老去。
就連那日母親提起他的夢想,他也不過是驚愕,有些感動。可是看到今日的鹿生,他才覺得他的夢想重新成為了他的燈塔。
這一夜,鹿丸夢到了一個金燦燦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捉蟲
☆、第 8 章
鹿生十四歲了,成為中忍也有兩年了,再完成一個重要任務,便有申請上忍的資格。他的個子長高了,幾乎和鹿丸齊平。當吉乃行動不便時,鹿生可以輕松地抱起她來。作為忍者學校最優秀的畢業生,鹿生成功保持一貫的優秀水準,參與到木葉的建設中。但凡認識鹿生的木葉同僚,都會給予鹿生大體類似的評價——他是一名優秀的忍者。
然而在這樣優秀的忍者的生活中,偶爾總是有那麽一兩個超出常理的存在,人們通常稱其為天才。這些天降之才,總是通過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創造性地提出解決方案,甚至只憑無法描述的直覺,準确判斷正确的研究方向。越是優秀的人,越是能夠切身體會某些令人絕望的差距。對于優秀的鹿生而言,他身邊的這位天才,便是他的父親鹿丸。
輝夜遺址的破譯工作結束後,全世界的忍者都茫然無措。因為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份他們無法解讀的材料,仿佛完全來自另一個未知世界似的。研究陷入瓶頸,而打破僵局的人,正是鹿丸。他提出這是另一種語言,并通過比較文本,以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方式,破解了輝夜語言的基本語法。在他的講解指導下,各忍村參與暗號破譯工作的成員陸續研究解讀出一些關鍵詞彙的含義,解讀輝夜遺址的工作才得以繼續下去。
鹿生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鹿丸打破僵局時自己的震驚,無法理解,又無法反駁其正确性。而鹿生本應該早已熟悉鹿丸帶來的震驚。比如他們對弈的時候,鹿丸經常下出的神之一手時的那種震撼。鹿生的棋力在中忍考試後快速提升,不久便有與鹿丸分先的資格。然而與鹿丸對弈時,他卻仍是輸多贏少。他并不覺得自己真的不如鹿丸,可是總有那麽些時候,鹿丸輕輕落子,卻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心裏。
“老爸,你是怎麽知道要下在那裏的?!”
“嗯……我就是知道啊。”
鹿生無言以繼。棋散後,鹿丸重新投入他的工作中,鹿生一個人在棋室裏複盤,他摸着耳垂上的耳釘,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繼承鹿丸的身份和責任。
奈良一族以智慧聞名于世,可是揚名整個忍界的,不過是寥寥數人罷了。而這些人是鹿丸,鹿丸的父親,鹿丸的爺爺,和鹿丸更久遠的祖先。并不是鹿丸親生的他,好像并沒有鹿丸那份驚為天人的智商。
他終究是不像鹿丸啊。
憧憬着,仰望着鹿丸的背影,卻不斷被鹿丸的成就打擊的鹿生,在一個鹿丸加班的夜晚,終于忍不住,在晚飯後向吉乃傾吐起了自己的沮喪與不自信。聽聞鹿生的傾訴,吉乃放下手中的針線,扶着桌子,緩慢從搖椅上站起來,向着存放茶具的壁櫃挪移而去。時間在吉乃的體膚上留下了過于顯著的刻痕,仿佛未來二十年的時間濃縮,迫不及待地用兩年的時間呈現。
鹿生陡然緊張起來,連忙攔住吉乃,“我來吧。”
一只年邁蒼老,幹瘦嶙峋的手覆上鹿生的手背。那雙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柔軟觸感,幹硬,卻仍舊溫暖。這兩年,對于吉乃身體上顯而易見的衰老,鹿生每每心痛不能自已,以致往往不能直視她容貌上的變化。這陌生的幹澀與熟悉的溫暖揉在一起,分明傳達了吉乃堅定的意志。
吉乃慢慢沏好了兩杯茶,一杯遞給鹿生,一杯自己捧在手裏。鹿生小啜一口,茶水攜着暖意溫暖了胃,也溫暖了心。這是吉乃自己配的花茶,具體有哪些花,又是什麽樣的配比,鹿生并不清楚。只是茶水淡淡的顏色,淡淡的清香,好似細雨微風,悄然撫平心田裏焦慮的褶皺。
“在我眼裏,你好像就是另一個鹿丸呢。”
意料之中,鹿生一臉困惑。少年心中長久的焦慮并不是一杯茶一句話就能消減的。吉乃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對你來說這聽起來像我在對你說謊。可是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在我眼裏,鹿丸很像鹿久,但他們仍然是不同的兩個人。你也很像鹿丸,你和鹿丸也是完全不同的。
對你來說,奈良是什麽呢?是鹿丸嗎?他是族長,可他并不等于奈良。我們這一族代代相傳的,是對家族、同盟和村子的忠誠,是認真工作的态度,肩負責任,不逃避。這些,你已經做得很好。”
“我懂您的意思,可是您知道,爸爸他在家族和村子的職務,他的工作非他不可,其他人沒有辦法像他那樣……我以後也沒辦法像他一樣……”
“鹿丸有鹿丸的方式解決他的難題,在你眼裏可能輕而易舉,可是對于他來說,或許已然竭盡全力。鹿丸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做到像現在這樣的,他也失敗過,踯躅不前。他到底經歷過什麽,你還是自己問他比較好。而你,你也有你自己的武器。或許你還沒有發現,可我是看在眼裏的。鹿丸也是很努力地,把你培養成現在的你。你不需要成為鹿丸,你只要好你自己就好。”
做好自己。
吉乃說了和未來老師一樣的話。除了那次中忍考試,未來老師這兩年也時常叮囑他們要做自己。他也是一直這樣做的。可越是這樣,鹿生越是清楚地看見自己同鹿丸的差異來,他就是沒有辦法像鹿丸那樣輕巧。是的,輕巧,在鹿生心裏,除了做飯等家務事,鹿丸總是輕巧地解決家族、村子、棋盤之上的各種問題,鹿丸有的時候也會陷入思考,但總是很從容,從不慌張。
可是他不一樣,他總是要絞盡腦汁,構想出所有可能性,對每個可能性都全力準備。如果用出任務來做比喻,那麽鹿丸就只需帶一個忍包便足以上路,而他要背上滿滿一大背包,還得半勸說半強迫小蝶和亥陣背上一樣的背包,當然,裝的絕大部分是他的東西。或者說,同樣的考試,鹿丸只需要花一個小時看看筆記就複習好了,他卻需要通宵達旦,徹夜背書。
雖然比鹿丸要辛苦許多,但如果這就是他能做到的,鹿生也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并沒有費力模仿鹿丸,他一直在做自己。可是他的心結始終是,他不像鹿丸啊。他的父親,是長久以來他心目中最接近完美的成年男子。他慢慢長大,希望變得像鹿丸一樣。
“我哪裏,像是另一個他呢?” 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對吉乃來說,她長年注視着鹿丸與鹿生,他們父子間的相似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呈現。與鹿久鹿丸之間直觀的相似不同,但卻是一樣的深刻。鹿丸少年時凡事都怕麻煩,對自己的要求也不高,能偷懶時絕不努力。可是他自己的能力與旁人的期待将他送上了承擔責任的崗位,鹿丸漸漸長大,也慢慢把來自他人的期待內化為自身努力的動力。因此在鹿生的成長過程中,他并不經常聽到鹿丸的口頭禪。鹿生并沒有多少機會,向鹿丸學習凡事都麻煩,看雲最享受的人生态度。加之對鹿丸的崇拜,鹿生反而是個标準的勤奮刻苦好學生。可是吉乃知道,鹿生也是一樣的怕麻煩。
“你雖然幾乎從未将麻煩挂在嘴上,可是在我眼裏,你的行事風格無時無刻不在表達你也是極為怕麻煩的人呢。” 笑意掩藏不住,肌肉牽扯,在吉乃的臉頰眼角留下深深淺淺的溝壑。
“怎麽會?”鹿生沒能移開視線,直面暮年人布滿皺紋的面容,驚奇中混進了鈍痛,如一記重拳錘在心髒。
“你的房間,除了床,桌椅,一個小衣櫥,還有什麽?你的衣櫥裏,只有五件一模一樣的忍者套裝,一天一件,穿完了一起拿去洗,你還在念忍者學校的時候,甚至沒有筆袋或是鉛筆盒之類的文具,只有一枝筆而已,筆的牌子,你六年都沒有換過……”
“我不需要太多東西。很——”鹿生猛然止聲,把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了下去。
很麻煩啊。
那是鹿丸的口頭禪,鹿生聽得次數不多,反而是從同事和長輩處聽聞鹿丸怕麻煩的二三事。他也還記得鹿丸曾試圖教他賞雲樂趣的往事。他雖然并不常聽鹿丸說起他的口頭禪,卻深以為小酌微醺,姿态神情均盈溢出懶散的鹿丸,那才是他真正的樣子。以鹿丸的聰明才智,頭腦一動就能解決問題,為什麽要費盡力氣去追求手到擒來的事情呢?鹿生覺得,這樣也才更符合邏輯。
鹿生并不認為自己說了句麻煩,就真的表示自己像鹿丸了。令他止聲的,是他發覺自己是真的認為擁有很多物品,是一件麻煩的事,而他近乎本能地規避麻煩。他在物質需求上極端減省,并不是他真的不需要,而是因為物品多了,會帶來許多清潔和整理上的麻煩,時間精力上不必要的耗費。在本質上沒有差別的事物中做選擇,是最麻煩的事了。
對于他來說,是因為嫌麻煩,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才令自己成為了一個幾乎沒有物質需求的人。
鹿生忽然明白吉乃的意思了。這樣講,他和鹿丸的确是很像。而他為什麽會這樣像鹿丸,那是因為,他是鹿丸的孩子。潛移默化,鹿生用自己的方式消化吸收了鹿丸的怕麻煩。如果不是吉乃指出,他不會注意到這樣的自己,是向鹿丸“學習”的結果。
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他是他自己,因為他是他自己,他也像鹿丸,因為他受鹿丸教養,是鹿丸的孩子。
茶水已涼,可鹿生心中的泉眼,正噗噗的冒出溫熱的泉水。
送吉乃回房間休息後,鹿生一邊收拾茶具,一邊暗暗思忖,明天一定要好好問問鹿丸關于他工作上的事。他還要更多地向鹿丸學習。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捉蟲。
☆、第 9 章
鹿丸最近又重新開始做起了家務。家務就在那裏,只增不減。兩個人當中,總有人要做。要麽鹿生做,要麽鹿丸做。鹿生罷工了,這一份家庭責任又回到了鹿丸身上。
鹿生成為上忍沒多久,吉乃的身體便衰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終于一日夜晚,在鹿生準備晚飯的時候,坐在她的藤椅上安然離世。她仍保持着縫補的姿勢,手中拿着針線,膝上覆着鹿生的忍者套裝。好像她只是小憩,只是這一眠再無蘇醒之時。
吉乃此前異同尋常的衰老速度早早宣昭其時日無多,然而離別仍是那麽猝不及防。當天晚上的鹿生并沒有什麽異常,喚來了鹿丸,兩人着手準備吉乃的後事。只是幾日後,鹿生照例做飯,在切洋蔥的時候被激出了淚水。淚水随着重力的召喚下流不止,怎麽也停不下來。
自那以後,鹿生再也沒有做過任何家務了。他的悲傷寫在臉上,那表情與其說是哀痛,到不說是茫然無措,好似他失去了對表情的控制,任憑五官肌膚以基因寫定的方式存在于面部。只是雙眼由于流淚過度而泛紅,卻仍然好像眼淚随時都會再次随着重力掉下來。
那是一個還不懂得節哀的少年。于是鹿丸接手了屬于鹿生的家務。而鹿生那份原本屬于家務的時間,則統統交付給了棋譜。
輝夜遺址的破解工作真真正正進入了尾聲,鹿丸好不容易得空,從繁忙的工作中回歸平凡的家庭生活,鹿生的狀态卻又成為棘手的難題。他過去的願望不過是普普通通過一生,不像鳴人目标直指火影,也不像佐助背負仇恨,更不似好友丁次,與時代的審美對立着也要尋求一份真摯的感情。明明是最容易達成的願望,可上天偏要與他作對,見不得他一生平順。先是塞給了他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無論在何種場合都不能令人忽略她的存在,雷厲風行地在他心裏安了家,叫他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可在他好不容易以她為中心調整了自己的夢想之後,在那個人生的岔路口,他們卻選擇了分道揚镳。當時也并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是他不想她付出沉重的代價,恐怕她也是一樣。于是他再次修正了他的夢想,只是這一條路也并不平順,他在一個又一個麻煩中奔波,沒時間停下,來不及說疲憊,有太多的人依賴着他,可他并不能把背後交付給任何人。年複一年,他習慣了壓力的捶打,麻木地前進。唯有那個孩子,是小小的,又茁壯的嫩芽,撐起了他心中柔和溫暖的一角,也撐起了他安穩的歸處。
盡管有些時候那個孩子表現得認真過頭,但鹿生是不折不扣地好孩子,令他為之驕傲。上天丢給他最新的難題,便是“治療”鹿生的“疾病”。縱使鹿生已然成為出色的上忍,在木葉的建設團隊中的角色愈發重要,可鹿生仍然只是十五歲的少年。在和平年代裏,這也是他第一次經歷至親的亡故。鹿生患了不懂節哀的疾病,而他的醫生,是不懂溝通的鹿丸。
沒錯,鹿丸發現,他此時的确是不懂得要怎樣與鹿生溝通。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破解此局,卻發現最大的困難是對話的開始。他竟不知如何開口,這并不尋常,于是鹿丸警醒反思。幾年前他被鹿生的優秀所蒙蔽,充分信賴鹿生的獨立自主性,他放心地離開鹿生,完成他肩上的其他責任,錯過了很多與鹿生交流的機會。想來這幾年,鹿生大多是同吉乃交流家長裏短,而自己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個大概。也難怪他這樣難過,而自己覺得難以勸解。只是即使此刻承認自己的失職也為時已晚,于他寬慰鹿生毫無助益,但以他三十八年來的人生經驗,鹿丸清楚他別無選擇,問題擺在眼前,只有解決的前進之路,沒有逃避的後退之路。好在他與鹿生,還可以以棋對話。
棋癡鹿生,在圍棋上的鑽研比他多得多,又處于棋力快速增長的年紀,鹿丸想要贏他,已是愈發艱難。一兩年前的鹿生雖棋力與他相當,但面對他時,心中放不下對他的景仰,總是把他想象得過于強大,行棋便有些拘謹。鹿丸憑借比鹿生略為豐富的經驗和更開闊的視野,往往能找到絕佳的一手,斬破鹿生嚴密的防守。鹿生的棋風發展到現在,已然成為極為厚重的風格,無論進攻還是防禦,都帶着沉甸甸的力量,但鹿生也還保留些師承鹿丸的靈活輕盈,比如某些攻防轉換的時機,簡直令人拍案叫絕。所以常常,哪怕是防守,都帶着十足主動進攻的味道。
最不會辜負人的,便是努力了。在圍棋上努力多年的鹿生,終于在不久前的某個時刻,徹底超越更多地倚賴經驗的鹿丸。但是對于棋癡而言,鹿丸仍然是絕佳的對手,他的棋很有趣,又往往能敏銳地捕捉到鹿生的弱點,在那上面輕輕敲開一道細細的裂紋,鹿生不得不打起一般二十分的精神應對,以免全局崩盤。由他提出的對弈邀約,鹿生從來都不會拒絕。
這樣想着,鹿丸來到棋室。他敲了門,裏面無人應聲,想來鹿生大約是沉浸于棋譜而忘我忘物,鹿丸輕輕拉開了門。鹿生正坐在棋盤前研究模樣有些古老的定式。鹿丸緩步走到鹿生對面坐下,直切主題。
“來一局,我贏了就聽聽我的故事,怎麽樣?”
鹿生愣了愣,沉默着點了點頭,将棋盤上的棋子收好,為新的一局做準備。
才開局沒多久,鹿丸便暗暗心驚,這孩子,怎麽又進步了。明明他執黑先行略占優勢,可布局尚未結束,黑棋便隐隐處于下風。可是他有必須要與鹿生分享的人生經歷,他須要向鹿生坦言他的故事,也需要鹿生向他敞開心扉。他已然習慣了生活布下的種種難題,這是他必須面對的,他非贏不可。
鹿丸用盡了渾身解數,一反常态,在棋盤上近乎胡亂地攪動風雲。這不是他的風格,他也不喜歡,可是一旦讓鹿生的優勢确定下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鹿生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鹿丸,也幾乎是初次遇見對手“胡攪蠻纏”。他被打亂了節奏,但還是一點點找回了自己的優勢,不過在一片混戰的棋盤之上,收官階段的計算不及鹿丸,終究還是以一目半之差負于鹿丸。
鹿生全程沒什麽表情,他現在做什麽都沒什麽表情。以前與鹿丸下棋,哪怕是明知會輸,也很開心。因為鹿丸是很厲害的棋手,對弈本身就是享受。現在則是“知道了,那就下吧”這樣的态度。棋局被鹿丸攪亂也不見神态動搖,最初因缺乏經驗而不知如何應對,可無論如何也不過只是下棋,十九路的世界,兩個人彼此争奪地盤而已,圍棋就是這麽簡單。收官階段的計算,鹿丸的确比他更擅長此道,哪怕是按照他的年紀,理應算不過年輕人才對,所以他也習慣了,于是更加面無表情。
他就這樣面無表情着,一邊整理棋盤,一邊幽幽地送出一句話:“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我要說什麽?”鹿丸配合着鹿生,模仿他,鏡像他,也是淡淡穩穩的,激情匮乏。
“你想讓我打起精神,不要被這樣的小事打倒了。”
不完全正确,鹿丸正思考回應的措辭,鹿生接着說,“我努力過了,可是就是沒做到啊。我也想打起精神來,可是一旦離開這個棋室,我就總是會想起,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就在我忙着做飯忙着掃地的時候,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很害怕啊,這個跟任務不一樣,任務那種你知道,當時是有點難受,不過那是任務,也就接受了。可是這一次,我就是這麽沒骨氣地怕了。”
原來鹿生并不只是不懂節哀,吉乃的離世也在他心中埋下了對死亡的恐懼。
“所以你就逃了?”
“我也害怕想起她,很難受。”
“小時候我也很怕死。我那時候才六七歲的樣子吧。和我老爸一起,也不記得怎麽開始的話題,好像是我問了我長大了他會怎樣,他說他會變老。于是我又問等我老了他又會怎樣?他沉默了,然後說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我在那一刻還不懂那便是死亡,于是天真地又問了下去,離開這個世界去哪呢?我能跟你一起去嗎?他久久地答不上來,于是在某個時刻我頓悟那便是死亡,徹底的離別。
我不想和他分開,可是我知道他會比我早走一步,于是心裏隐隐地也生出對死亡的恐懼。可是我那時還小,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也并不像你,真正經歷了它。可是這份恐懼從未遠離,它總是不打招呼便造訪我的內心,有時候是在任務中,有時候甚至只是吃個飯。
後來我的老師過世了。他為了獲取完成任務的必要情報以身試險,然後犧牲了。”
鹿生的眼神忽然動了起來,表情重新回到臉上,微微張開嘴,好像要說什麽。
“沒錯,是未來的父親。
那時我也跟你一樣,難過得要死。阿斯瑪是個好人。我和他之間并不是普通的師生關系。我的将棋其實是他教的。最開始我只懂圍棋,也不像你這樣熱衷。他給了我一本關于将棋規則的小冊子,比圍棋要複雜,可是真的下起來時,因為棋子少很多,所以并不比圍棋難。于是第二盤我就贏了他。後來我才發現,我老爸才是此中高手。一直到最後,我贏他的次數也不超過十次。不像你,現在就已經讓我難以招架。
在意識到我這裏有些出衆的才能之後,”鹿丸指了下自己的頭部,繼續道,“他便不再把我當成普通的學生,他把我當成和他一樣的忍者。在我成為中忍之後更是如此,所以毫不介意我對他直呼其名。他認為我有成為火影的資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