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紀淩易

紀淩易

“晟兒,這次回來在洛陽待幾日啊?”司馬無疆圓潤的臉上滿是慈祥的笑。

“再有七八日就要回新城去了。”司馬晟道。

“這麽快?”司馬無疆明顯有些急了,似在自言自語,“七八日是有些操之過急,不過應該也夠用了。”

“晟兒,那日我跟你提過的和你秦伯父家的幺女秦央的婚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父王,孩兒那日已明确說過了,眼下孩兒并無談婚論嫁的想法,此事暫且擱置吧。”

“擱置?那可不成啊!”司馬無疆平滑的眼角馬上壓出好幾道褶子,“晟兒啊,你這新城一去就是五年,下一回再回來還不知是猴年馬月呢?好孩子,聽父親的話先把親事定下再走。”

“父王。”司馬晟耐着性子道,“孩兒駐守新城雖比不上戍邊艱險,卻也是行軍要塞,要時刻提防混進來的敵軍奸細,說是身家性命朝不保夕也不為過。若是定了親萬一出了什麽事豈不是拖累了秦家妹妹?”

“呸呸呸!!!!”司馬無疆皺眉連“呸”好幾聲,“說什麽朝不保夕的晦氣話?呸呸呸!!!”

“官家近來不再時時監視孩兒,還有意提拔孩兒。若是得了提拔,能從新城調到洛陽來,到時再談婚論嫁也不遲。”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司馬無疆摸着不帶一根胡茬兒的下巴捋了捋,“官家他真的有意提拔你?給你升官兒?”

司馬晟點頭:“八九不離十。”

“行,那婚事就等你升官以後再說。”

司馬無疆出了院子,司馬晟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舒了口氣。

“殿下。”小厮站在院門口,畏首畏尾瞄了眼院子裏的人。

“有話就說,偷偷摸摸跟個賊一樣。”司馬晟沒有看小厮,沉斂的目光落在輕飄飄的雲朵上,恍若大雨将至前的烏雲。

小厮吓得縮作一團:“殿下,祿昌侯爵府遞了賞花宴的帖子來。”

祿昌侯爵府?

司馬晟聽到這幾個字眼中毫無征兆的湧起一片暗沉:“以幾房的名義遞的?”

“回,回殿下,是以長房嫡子紀淩易的名義遞的帖子。”

“紀淩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不去。”司馬晟收回浮于雲層之上的目光,盯了小厮一眼,“回絕的由頭你自己想。”

小厮趕緊應聲:“是殿下,還有一事。”

“說。”

“秦公府上的秦楚公子來找殿下好幾回了,殿下要不要抽空去趟秦府?”

“不去。”

“……是……”

三日後,祿昌侯爵府。

大門外,人影幢幢,香車寶馬各色芳菲比比皆是,叫人應接不暇。

老百姓行走市集間,大老遠都能聞到從祿昌侯爵府方向飄來的花香。

暗香浮動,盈人滿袖。

不少愛湊熱鬧的老百姓出于好奇也湊了過來,礙于自己的身份不敢靠得太近,只敢隔着往來不絕的人潮遠遠瞧上一眼。

花是真香,馬車也是真奢華。

往來間都是達官顯貴,老百姓們瞧了心中不由豔羨。

司馬晟在家陪了司馬無疆一下午總算是能抽空出來透口氣,走到一拐角處剛好瞧見了貴人雲集的祿昌侯爵府。

“大人,那戶人家這麽熱鬧在做什麽啊?”白秉從他身後探出個頭來。

司馬晟觑他一眼:“祿昌侯爵府在辦賞花宴。”

“賞花宴?”白秉看了眼不遠處的高門大戶,又看了眼司馬晟,“大人,您堂堂平王世子居然沒有收到祿昌侯爵府的賞花帖麽?”

“自然是收到了。”司馬晟壓了壓一邊的眉毛,“不想去讓下人給推了。”

“我就說嘛,大人貴為平王世子怎麽會收不到侯爵府的帖子?”白秉撓了撓頭,“不過大人,我看這賞花宴辦得很是隆重,想必宴席上的山珍海味數不勝數,您确定……不去麽?”

白秉的脖子抻得足有一尺長,若是能無痛分身怕是脖子早就飛進了祿昌侯爵府。

“見吃眼開。”司馬晟給了白秉一個腦瓜崩,“弄得好像王府虧待了你似的。”

“大人,屬下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白秉立即收回了脖子,擺着手解釋,“屬下就是覺得咱們好不容易回趟洛陽,該吃的該喝的都得享受享受才不虧。”

“滿腦子就知道吃吃喝喝,你可真是我的好屬下……”

“大人!那人好像是梁家三郎!”

司馬晟聲音一滞,順着白秉的手指望過去。人影一閃即逝,別說是人就是人身上的衣裳顏色都沒看清。

默了片刻,司馬晟才又開口:“你确定是他?”

白秉縮了縮脖子:“不确定。”

司馬晟盯他一眼:“走!”

“大人,咱們走去哪兒啊?”

司馬晟沒接話,肌肉勻稱的長腿一擡,朝着祿昌侯爵府大步走去。

白秉趕緊提步跟上,心裏興奮地嘀咕,今晚的山珍海味大宴席有着落喽!

到了大門口,司馬晟被守門的小厮給攔下了。

司馬晟擡眼掃視小厮,等着對方的下文。

不愧是侯爵府的小厮,居然沒被司馬晟頗具威勢的眼神給震住。小厮慢條斯理将司馬晟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絲履銀冠,錦衣貴相。

倒像是貴門高戶裏出來的郎君。

“這位郎君,可帶了帖子?”

司馬晟目不斜視:“沒帶。”

小厮規規矩矩行禮:“既如此,煩請報上名諱,小人先去通傳。”

“通傳你個頭!”從方才小厮打量司馬晟起白秉就看他這人不順眼,他橫眉冷目瞪着小厮,“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位可是平王世子!!”

小厮心裏咯噔一聲,卻還是強撐着一臉的鎮定道:“煩請郎君出示信物,小的也好核對。”

白秉兩眼一瞪:“你說什麽?你……”

“好了。”司馬晟打斷白秉的話,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牌交給白秉。

白秉一把将令牌推到小厮眼皮子下頭,險些戳到小厮的眼珠子:“吶!用你的狗眼瞧好了,看看這到底是誰家的令牌!”

小厮的視線只在令牌上掃了一眼,眼皮便不受控制狂跳好幾下:“是小人眼拙,還望世子殿下恕罪,恕罪。世子殿下請進,請進。”

司馬晟沒同他計較,二人一前一後進了侯爵府。小厮見人走開了,趕緊招呼一邊的門房過來,同他耳語片刻,那人迅速跑進了院子。

祿昌侯爵府裏頭貴客雲集,百花盛開,剛進前院司馬晟便被花香撲了一臉。

“阿秋!!!”白秉揚天一個大噴嚏打得響亮,他揉着鼻子湊到司馬晟跟前小聲抱怨,“大人,這都是些什麽花兒啊?怎麽味道這麽沖?”

“都是些尋常人家見不着的稀有品種,你若是覺得受不住就先回吧。”司馬晟雖然在和白秉說話,目光卻迅速在人群中搜尋着什麽。

“屬下可不走!要是走了就吃不着侯爵府的宴席了,阿秋!!”白秉鼻頭都揉紅了還是硬着頭皮不走,“大人,這賞花宴也管飯的吧?”

司馬晟這回壓根兒沒搭話,只顧着找人。

“阿晟?沒想到你也會來祿昌侯爵府的賞花宴?”秦楚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把扣在了司馬晟的腕間,眉間笑意明朗,“阿晟做人不地道啊!我去王府尋了你好幾回都沒見着人,你也不知道去秦府尋我一回?如今這祿昌侯爵府只是辦場賞花宴你就來了,單憑關系還是你我親厚得多吧?”

“事多,忘了。”司馬晟分明是心不在焉。

“哎!阿晟!咱們怎麽說也是五年未見了,你怎麽對我這個好兄弟如此冷淡?你……”

“勝慧先生來了!!!”密集的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高呼。

方才還在談天說地的一幹人等都不約而同看向了紅木大門。

司馬晟應聲擡頭,就見梁遷跨過門檻進了院子。

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寬松長袍,同一色系的腰帶在寬大的袍子上束出一方窄腰。

腰線清晰卻不生硬,腰間并無多餘挂飾,淺色月光投在他身上,更顯得他儒雅落拓,名士風骨。

不少年輕郎君都紛紛湊了過去,女郎們面皮薄些只敢躲在不近不遠的距離時不時偷瞄梁遷一眼。

梁遷和衆人交談間似是無意擡頭看了司馬晟一眼,那目光只在他臉上停留一瞬便滑到了秦楚抓着司馬晟的手上。

視線轉瞬即逝,司馬晟卻像是被什麽燙到般生硬甩開了秦楚的手。

“阿晟,你怎麽了?”

“沒什麽。”

“沒什麽你甩我手做什麽?”

“秦楚,你話真多。”

“阿晟,你居然嫌我話多?你……”

“秦公子。”白秉截住秦楚的話頭,“不是我說……阿秋!不是我說你啊,阿秋!你話……阿秋!确實有點多,阿秋!”

秦楚斜他一眼,沒理人。

司馬晟看似在院中随意走動,實則每次走動之後是離梁遷的方向越來越近了。

“都說勝慧先生深居簡出不常參加宴席,今日能在此見到簡直是三生有幸啊!”一清秀郎君望着梁遷一臉的崇拜。

“是啊是啊!勝慧先生可是咱們洛陽的大名士,能有幸得見真容錢某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

“勝慧先生如今的确是年輕郎君中的翹楚。”這聲音似笑非笑,聽着就有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不過,五年前你們口中的勝慧先生還是個流連石榴裙間的風流浪子,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洛陽的大名士,由此可見少時荒唐未必以後無名,勝慧先生你說是不是啊?”

語畢,一年輕男子出現在了人群中央。

他二十七八模樣,身穿錦繡寬袍,頭戴麒麟珠冠,一身的富貴氣。

來人生得闊額窄腮,寬眉高鼻,乍瞧上一眼人模狗樣,再細瞧幾眼,便能發現此人面□□滑刻薄。尤其一雙狐貍眼,笑與不笑時都透着一股城府算計。

這人,司馬晟識得。

正是祿昌侯爵府的嫡長子,紀淩易。

不是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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