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了我
從了我
京都,洪澤浦。
開春一個月,天日漸暖和起來。
到了戌時,洪澤浦兩岸已經站滿了人,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
不少年輕兒郎手裏拎着酒壇,與友人一起臨湖作詩把酒言歡,看起來好不暢快!
岸邊也站了不少女郎,她們時不時偷偷看上一眼意氣風發的年輕少年郎,以慰來回晃蕩的一顆春心。
蜿蜒的湖面上浮着不少船只,其中一艘裝潢豪華的雙層畫舫最為惹眼。
尋常子弟游湖多乘普通游船,像這等畫舫本就不常見。
更何況還是雙層畫舫,更是罕見。
不用猜,這定是什麽勳貴人家的手筆。
畫舫靜靜靠在岸邊,似在等人。
戌時三刻,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停在了岸邊。
車夫掀開車簾,馬車裏下來一位郎君。
郎君氣度清冷矜貴,衣裳顏色雖不惹眼,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穿的正是京都月下半裏出來的貴重布料,交湖錦。
聽聞,一尺可值三金。
而着此交湖錦的人,正是梁遷。
他只大致掃了眼岸邊,便提步朝着畫舫走了過去。
守在岸邊的小厮看見來人急忙聚起一臉笑意迎上前來:“梁公子,我家郎君已恭候多時,煩請上船。”
梁遷上了畫舫,江福正要跟上去卻被小厮給攔住了:“我家郎君說了,今日和梁公子要談的乃機要之事,閑雜人等勿跟。”
成了小厮口中閑雜人等的江福面皮一塌就要和對方急眼,梁遷回頭安撫兩句:“我去去就回,你在岸邊等着就是。”
江福自是不樂意的,可也不能駁了梁遷的面子,只好苦着臉應下。
上了二樓客房,紀淩易已經坐在了裏面。
看到梁遷進來,他一雙狐貍眼不自覺彎起,瞧着心情不錯:“來了,快坐!”
梁遷不緊不慢在他斜對面坐下。
他一落座,畫舫就動了。
紀淩易看了眼對面的人,想了想還是挪到了梁遷正對面坐下,指了指食案上的飯菜:“還沒用晚飯吧?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快嘗嘗。”
“吃過了。”梁遷沒有看他,只是垂眼看着桌上的半寸紅木。
“……”紀淩易嘴角的笑頓了頓,端起一盞酒來,“不吃也無妨,那就飲盞酒,如何?”
“紀淩易。”梁遷不想和他繞彎子,直接說明了來意,“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來赴約并不是來找你飲酒吃飯的,是……”
“我當然知道。”紀淩易将酒盞放回原處,了然一笑,“這幾年我給你下過幾十張請帖你只赴過一次賞花宴,今日來定然也不是來和我把酒言歡的,是因為……司馬晟吧?”
梁遷冷漠的目光晃了下,旋即恢複正常,他神色淡然看着紀淩易,等着他下頭的話。
紀淩易得意一笑:“司馬晟人已經安全到了涼州。”
梁遷覆在寬袖下的手緩緩松開,面上故作鎮定。他沒開口,只是将視線從食案挪到了紀淩易臉上。
“唉……”紀淩易裝模作樣嘆了口氣,“想來勝慧先生對司馬晟的消息也不怎麽在意,那我還是別多嘴了。”
梁遷沒搭腔,眉心緩緩皺了一下。
紀淩易将酒盞推到他跟前:“陪我喝一盞,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梁遷的視線落在透明的酒液上,明顯有一瞬的遲疑。
“怎麽?不喝?”紀淩易一臉委屈瞧着梁遷,轉瞬眼底又盛滿了壞笑,“我可是把你當知己才請你來游湖的,你既然這麽不給面子那我們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不如……就算了……”
“不過是一盞酒,諒你也不敢耍什麽花樣。”梁遷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紀淩易汪成濃墨的目光黏在對方因飲酒而上下滾動的喉結上,像個臭蟲。
他掃了眼梁遷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盞,眼角浮上一抹不甚明顯的得逞笑意:“好!爽快!”
梁遷放下酒盞,提起視線看他:“酒喝了,剩下的話該說了吧?”
紀淩易大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其實我早就想問你,司馬晟他有什麽好?你竟然為了他心甘情願跟我游湖?要知道,自從五年前那事以後你從未和我單獨相處過,避我簡直如避蛇蠍。”他雙手撐在食案上,往前探出大半個身子,和梁遷對視,“你分明就是對司馬晟有意思,為什麽不敢承認?”
清冷的目光陡然變得寒涼,梁遷眼眶裏似是生了利刃,叫人瞧了有些發怵:“我承認不承認幹你何事?”
紀淩易不為所動,反而得寸進尺要去摸他的臉:“是不幹我的事,可這心裏嫉妒,我……”
“啪”的一聲,梁遷一把将那只肮髒的手打到一邊:“拿開你的髒手!”
“髒手?”紀淩易笑着坐了回去,端起面前的酒盞仰頭咕咚咕咚灌下,用力捏着酒盞洩憤般道,“梁遷,你莫不是忘了?五年前的那一夜,就是我這只髒手在你的身上肆意……”
“住口!!!!”梁遷怒不可遏低喝一聲,“紀淩易!我最後問你一句,司馬晟在涼城的事你說是不說?”
“說……也可以……”紀淩易面上全無半分惱意,他一把抓住梁遷的手腕,目光裏盡是不懷好意,“你若是肯全了我多年以來的夙願,我什麽……都和你說,好不好?”
梁遷被紀淩易氣笑:“我還真是蠢笨,居然會相信像你這般的無恥之輩會說到做到?簡直可笑!不說也罷,那我也沒有在此待下去的必要了。”
梁遷起身想走,紀淩易狗屁膏藥般從背後貼了上來。
兩相糾纏中,二人雙雙跌倒在地。
紀淩易剛好壓在梁遷身上,梁遷掙脫幾次未能如願。好在腳底暗層裏随身帶着匕首,就想拿出來防身。
趁着紀淩易沒有防備,梁遷暗暗伸手去夠。
近了……就快夠到了……
他能明顯感覺到匕首冰涼的刀尖。
手腕上猛地壓上來一只手:“你想拿什麽?嗯?”
梁遷腦中警鈴大作,欲出手制敵,忽然察覺到了哪裏不對勁?
手腳慢慢喪失了禦敵能力軟軟垂在船板上,額心後背也開始冒汗。
為什麽……沒有力氣……
怎麽回事?
見狀,紀淩易狡黠一笑,他從梁遷身上爬起來,沖着外頭的小厮吩咐 :“尋處僻靜地方,我有事要辦。”
“是。”
一聽這話,梁遷心裏咯噔一聲,他寒着一張臉看着面前人面獸心的畜生:“紀淩易,你居然給我……下藥?你這個……畜生!”
“哎……這酒最多也就是你我成事的助興之物,功效不過一個時辰,只是讓你渾身無力又不會傷你身子,別這麽生氣啊!”他邊說邊開始收拾一旁的食案。
已近而立之年,他自然明白紀淩易口中要成的事是什麽事。
梁遷只覺手腳軟麻,理智也開始緩慢潰散。
“你別着急,等我将這些礙事的物件收拾好,咱們找個僻靜處就…… ”紀淩易擡眼看向梁遷,眼底是明晃晃的邪惡笑意,“總之,別着急,我這就來。”
梁遷想喊人,可眼下藥效正濃,嘴唇翕動半晌也只能發出微弱的“啊啊”聲。
他無力躺在船板上,随着時間的流逝梁遷一顆心越墜越沉,倏然間,他又記起了五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凄冷暗夜。
還有電閃雷鳴中紀淩易那雙惡意昭彰的眼睛,無恥肮髒的手……
噩夢襲來,梁遷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
“公子,這裏沒有游船,也無漁民,是個合适的好地方。”外頭小厮的聲音隔着薄簾傳了進來。
梁遷驟然回神,防備看向一邊的人。
紀淩易也正在看他,撞上梁遷驚慌的眸子,他一扯嘴角漾出抹愈發惡劣的笑:“到了,那咱們就開始吧。”
“你……”
紀淩易走上前來跪在了梁遷身邊:“對了,你不是一直問我司馬晟的消息麽?下午阿姐派人遞了消息給我,說是涼城那邊來了軍情急報。”
梁遷沉重的眼皮猛地一顫,費力提起視線看他。幹澀的雙唇張了張,仍是只能發出微弱的“啊啊”聲。
“你是想問我司馬晟現在情況如何,是吧?”紀淩易大笑兩聲,拇指忽然用力壓在他炙熱的唇縫上,“我現在就告訴你,羌人進攻涼城之後司馬晟他音信全無,估摸着……已經死透了……”
梁遷死死盯着面前的惡人,費盡力氣想大聲斥責對方在胡說八道,司馬晟他不會死,一定不會!
可掙紮半晌,嘴裏只發出一些類似“啊呀”的聲音,眼睛裏早已蓄滿了淚水。
“哎呀!怎麽哭了?”紀淩易象征性地在他眼角擦了下,下一瞬,狐貍眼中暗潮浮生,暈成了一片黑黢黢的谷望,“梁遷,今日……你就從了我吧。”
梁遷雖不知紀淩易給的消息是真是假,但心中着實難掩悲痛,一時傷心欲絕氣血上湧,竟昏了過去。
咚嘩!!
是外頭小厮被揣進湖裏的聲音!
紀淩易保持着原來的動作沒有動,朝着外頭喊了聲:“怎麽回事?怎麽……”
話未說完,一個人影飛身入內,紀淩易還沒看清那人的模樣便被人一腳給踹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