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肉
肉
天亮了。
司馬晟感覺腦袋又沉又重,如墜千斤巨石。
他艱難扯了扯幹澀的唇角,費力在沉重的眼皮中間撐開一道縫隙。
入目,是完全陌生的環境。
器物擺設,飾物風格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像是……羌人住的地方?
司馬晟動了動手,發現自己被粗繩綁得結結實實。
後腦勺上猛然傳來一陣劇痛,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正要更加細致打量一番,就撞見了同樣被五花大綁的白秉,且看那形容人早就醒了。
“大人,您醒了。”白秉垂頭喪氣坐着,告訴他一個殘酷的事實,“大人,咱們被抓了……”
昨日城樓之上他正在禦敵,忽覺後腦勺挨了一下子,再後來就暈了過去。如今想來,八成是自己人幹的。
司馬晟疲憊的臉上滑過一絲寒意:“誰幹的?”
白秉拉着一張臉:“吳百山。”
“是他?”這倒是在司馬晟的意料之外。
吳百山是軍中的老人了,平日裏老實寬厚,是個老好人。
沒想到,竟然是他……
短暫的思索之後,司馬晟很快鎮定下來:“若我猜的沒錯,眼下我們是在羌人的營帳裏。”
“是,大人。”白秉長長嘆了一口氣,“話說這羌人也太不近人情了,都七八個時辰了也不給口飯吃,這是想活活将我們餓死啊!”
“一大早的吵什麽吵?”一個羌族兵哈欠連天走了進來,還不忘瞪上他們幾眼,“再吵就把你們的舌頭給割了!”
“哎嗐……哪裏來的王八羔子,居然對我們大人出口不遜,我……”
“我去你的!”暴躁小兵一腳将白秉踹翻,見他歪在地上起不來笑得是前仰後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別笑了!首領讓我們把這兩個俘虜帶去他的大帳。”另一個稍顯穩重些的羌族兵走了進來,邊說邊催促,“趕緊的把人提起來,耽誤了首領的事兒有你我受的!”
兩人被士兵押着出了營帳,去見首領的路上司馬晟暗暗觀察着羌族的營地,發現他們待的帳子離馬棚不遠。
“看什麽看?再把你的眼睛戳瞎!聽見沒?”暴躁小兵朝着司馬晟揚了揚拳頭。
司馬晟沒搭話,白秉卻忍不住了。他兩眼一瞪,高聲罵道:“大人是何等尊貴身份,哪兒輪得到你這個兔崽子……唔……”
不等他說完,暴躁小兵一腳踢在他腿窩上。白秉一時沒有防備,腿一軟就地跪在了小兵面前。
暴躁小兵樂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麽?學孫子給爺爺磕頭吶!啊?哈哈哈哈!!!”
白秉還要再罵,司馬晟默默将人扶起來,對他搖了搖頭。
“好了好了!咱們的任務是把這兩個俘虜押到首領營帳去,你別節外生枝。”沉穩士兵看了看不遠處的營帳,“快走吧。”
兩人跟着羌族兵左拐右拐,終于到了首領的帳子。
帳子外頭與其他營帳并無不同,瞧着就是頂普通營帳。
進了裏面才發現獨特之處。
金尊玉器,獸皮寶刀,羌族人最好的東西都擺在了裏頭。
且,每一種還不止一件。
看來外頭扮作普通營帳的樣子不過是掩人耳目,以便更好的保證首領的安全。
帳子靠北的寶座上坐着個人。
那人四十出頭的年紀,方臉短髯,體格威武,瞧着十分健壯。
此人就是羌族的首領拓跋步。
“你就是那個世子騎督?”拓跋步審視的目光落在司馬晟身上。
“他不是,我是!”白秉正氣凜然往前一步,将司馬晟擋在了身後,“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才是世子!!有什麽手段沖老子來!老子不怕!!!!”
司馬晟:“……”
“你?”拓跋步嗤笑一聲,又即刻止了笑,不屑看他一眼,“就你這副尊榮,全無半分金貴之相,你也配?”
白秉面色一愣,還想繼續假冒替司馬晟擋災,邊上的人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沒事,我來吧。”
這一回,白秉聽話退下。
“你就是世子?”拓跋步眯起眼睛細細打量着他。
“正是。”司馬晟大大方方和他對視,全然沒有半分身為階下囚的怯弱與卑微。
“其實我要說的很簡單。”拓跋步從寶座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他,“你們自己人把你給賣了,為的就是為了從我這裏得到好處。”
司馬晟面不改色:“猜到了。”
“他們把你交給我以後,叮囑我問完自己想問的便送你上西天。”拓跋步走下寶座,踱到司馬晟面前,莫測一笑,“你猜,我答應還是沒答應?”
“你說的他們是吳百山和盧有敬吧?”司馬晟眼底聚起一股沉沉笑意:“自然是答應了。”
白秉一聽急了,作勢就要往司馬晟跟前擋:“大人!”
“咚”的一聲,拓跋步一拳捶在白秉胸口,将人錘了個趔趄:“礙事的東西,滾遠點兒!”
司馬晟扶住白秉,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神色。他往前一大步将人擋在身後,重新看向拓跋步:“雖然你答應了,卻未必會照做。”
拓跋步一聽來了興致:“你怎知我不會?”
司馬晟笑了,眼底卻未沾染半分笑意:“我就是知道。”
雙方默默對視,分明什麽都沒有做,卻似有火光雷電從空氣中無聲炸裂開來。
幾息過後,拓跋步驀然一笑:“你猜得不錯,我的确不會殺了你,還要留着你和你們皇帝談籌碼呢。”
司馬晟好笑看着他:“盧有敬把我交給你的時候,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麽?用我和皇帝談籌碼,打錯算盤了吧?”
“可你畢竟是皇帝的親侄子,我不相信他會見死不救。”拓跋步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司馬晟無所謂挑挑眉:“首領想試便試吧。”
拓跋步默默搓了搓指尖,沉吟片刻:“這次找你來還有一事。”
“什麽事?”
“新城的城防圖給我畫一份兒。”
司馬晟皮笑肉不笑看他:“吳百山沒給你?”
“哈哈!哈哈哈……”拓跋步突然放聲大笑。
他笑,司馬晟也笑,看得站在一旁的白秉直瞪眼。
這……都在笑啥啊這是?
笑聲戛然而止,拓跋步猛地逼近半步:“新城的城防圖吳百山沒有,只有你有,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知道啊?”司馬晟挑了下眉梢,“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算了,既然如此看來我是沒辦法推脫了,畫就畫吧。”
拓跋步:“……”這麽爽快?
“不過,今日我又累又困還餓着肚子,先讓我吃頓飽飯再睡上一覺,晚上開始畫圖,明早給你。”司馬晟想了想又加了句,“對了,我和我的部下都喜歡吃肉,待會兒備菜的時候多備點兒肉。”
拓跋步狐疑的目光落在白秉身上,話卻是對司馬晟說的:“我就信你一次,若你食言就先把他給宰了。”
白秉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脖子,順便瞪了拓跋步一眼。
談話過後,兩人回了營帳。
不多時,羌族小兵端來了飯菜。
拓跋步果然說話算話,托盤上只有肉沒有菜,仔細瞅也找不到一片綠菜葉子。
白秉抄起一塊羊肉就啃,一邊啃一邊問:“大人,您真要把新城城防圖給拓跋步啊?”
“我不是你。”司馬晟看他一眼,“我又不傻。”
白秉:“……”
鐵盤裏四五塊拳頭大的羊肉轉眼就被白秉塞進肚子裏三塊,司馬晟拿起一塊掂了掂:“別吃太跑,當心到時候跑不動。”
“跑?”白秉大口嚼着羊肉,“大人,咱都到人家的地盤兒上了,還跑得了麽?”
司馬晟看向帳門處,若有所思道:“不試試怎麽知道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