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鬼頭刀

鬼頭刀

“有話快說,我還要給阿遷去準備飯菜。”司馬晟坐在院中的涼亭裏,時不時看上一眼不遠處的房門。

“阿晟別急,就幾句話。”秦楚溫潤一笑,“你和梁家三郎的事兒……真成了?”

司馬晟對上他含笑的目光,唇角一松:“這事兒你不是早就知道麽?”

“是,我是知道,但如今見你們情誼深厚還是忍不住給你提個醒。”秦楚從腰間抽出一把折扇扇了兩下,看起來頗為憂心,“唉……司馬晟啊司馬晟,沒想到你也是個要人不要命的厲害人物。”

司馬晟眉梢一凜,看着他沒接話。

“官家向來忌諱平王府和權貴世家過往甚密,且不說這梁國公府是累世公卿之家,就說梁遷那兩個嫡親哥哥。一個三品光祿大夫,一個六品尚書郎,那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肱股之臣。”

秦楚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兩下:“平王府和梁國公府扯上關系,若是讓官家知道了,這後果你想過麽?”

“自然想過。”司馬晟擡眸,黑黢黢的目光看向頭頂被圈起來的一方天地,“若我能讓官家徹底對平王府放心,這件事就會迎刃而解。”

秦楚循着他的視線望去,恰巧看到幾只飛鳥掠過:“但願如此吧。”

接下來的小半月,大将軍時常找司馬晟議事。

議事內容無非是吳百山盧有敬裏通外國之事。

連日來公務繁忙,鮮少有時間陪伴梁遷,于是秦楚便成了梁遷院中的常客。

今日品茶,明日吟詩,還時不時辦場賞花宴,忙的不亦樂乎。

這日,秦楚又賴在梁遷院中品茶。

茶品到一半,一個人影匆匆進了院子。

來人灰頭土臉瞧不清本來面貌,他一進院子就喊:“大人!!!”

院中幾人看着來人面面相觑。

江福還以為府中闖進來什麽歹人,立即擋在了梁遷身前,大喊一聲:“公子快走!”

還是秦楚最先認出了一身污灰的人,他試探着喊了聲:“你是……白公子?”

白秉沒料到秦楚也在,有些赧然抹了把臉上的泥,沖人嘿嘿一笑,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秦公子也在啊!近來可好哇?”

“一切都好。”秦楚回他一個溫雅的笑,繼而又關切問道,“白公子這副模樣,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此事說來話長啊。”白秉說着擦了下幾欲淌進眼睛的汗水,“秦公子可知大人現在身在何處?”

秦楚指了指将軍府的方向:“将軍喊他去議事了。”

“多謝告知。”白秉轉身就走,目光卻還黏在秦楚身上。一個不留神,險些被拐角的石頭給絆倒。

梁遷的目光落在秦楚微微泛紅的面上,似乎明白了什麽。

日暮時分,司馬晟和白秉回來了,還帶回來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吳百山被抓了,一同被抓的還有涼州刺史盧有敬。

白秉已經掌握了兩人通敵賣國的證據,此次他們是在劫難逃。

壞消息是,為了完成此次任務損失慘重,大将軍派出去和白秉一同執行任務的兩名親信無一生還。

“唉……”秦楚聽罷長嘆一聲,目光在白秉身上稍作停留,“好在白公子平安歸來,實乃萬幸。”

白秉有些受寵若驚望着秦楚,好半晌,只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

梁遷的視線在白秉和秦楚兩人身上轉了圈,重新低下頭沒吭聲。

司馬晟招呼小厮進來:“準備溫水給白秉沐浴。”

“是,大人。”

夜深了,司馬晟坐在院中,望着頭頂冷清的月色暗自出神。

“在想什麽?”梁遷走出房間,和司馬晟比肩而立。

司馬晟看着梁遷身上單薄的長袍,伸手将他攬入懷中:“穿這麽少,不怕着涼麽?”

梁遷沖他勾了下唇:“有你在,怕什麽?”

“也是。”司馬晟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說說吧,在想什麽?”梁遷将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司馬晟側頭在梁遷額角蹭了蹭:“在想你是不是該回京都了。”

梁遷擡頭,眼底的溫熱迅速消散:“你想讓我走?”

看他表情司馬晟就知道梁遷誤會了自己的話,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想讓你走,若我能選,定會将你綁在身邊,一刻也不分離。”

梁遷定定看着他,似在分辨他話中真假:“那你剛才什麽意思?”

“我是擔心你離家太久老國公心中惦記,也擔心你背着他們來找我一事暴露。”司馬晟重新将人摟緊,“不如過幾日就回吧,我派人暗中護送你。”

“那你呢?”梁遷看着司馬晟,淡漠的視線中重新湧出一抹溫情,“可有打算回京都?”

司馬晟側頭看向京都的方向,篤定一笑:“用不了幾日估計就能回了。”

“嗯。”梁遷對他這話仿佛深信不疑,輕輕扯了扯單薄的唇,“那就京都見吧。”

司馬晟垂頭,隔着輕柔的月光看向梁遷,輕輕喚了一聲:“阿遷。”

梁遷微微擡起下巴應了聲:“怎麽了?”

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司馬晟略帶涼意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先是蜻蜓點水若有似無的觸碰,很快,彼此都失了分寸。

呼吸裏似是夾了風聲,急促而熱情,在這靜谧的夜色中格外挑動人心。

忽然,司馬晟胳膊一彎,輕松将梁遷打橫抱起。

即使是抱着,交纏的呼吸也從未中斷過。

司馬晟低頭繼續這讓人熱血沸騰的觸碰,結實有力的雙腿大步邁開,朝着房門走去。

“哐啷”一聲,房門從裏頭被人壓緊。

夜蟲低鳴中,似有衣衫墜落地面的聲音傳來。

走廊盡頭,江福正端着一碗宵夜匆匆趕來。

到了門口正要敲門,聽着時不時從門板縫隙間溢出來的“古怪”聲音,猛地僵在了原地。

只是一瞬,迅速反應過來的江福又端着夜宵慌亂跑開 。

他可不想杵在門外礙眼,一刻都不成。

沒過幾日,京都送來了官家的手谕。

封司馬晟為四品囤騎校尉,白秉為從九品訓兵長,即刻啓程回京。

看着欣喜若狂的白秉,司馬晟一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如此正好,那就跟我一同回京吧。”說着,視線刻意掃了眼坐在對面的秦楚。

白秉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好!”

司馬晟和邊上的梁遷對視一眼:“好,三日後,我們一起回京。”

出發當日,一行人經過城南的菜市口,看到了跪在行刑臺上的兩個人。

吳百山和盧有敬。

才不過幾日,兩人顴骨已是高高隆起,面色灰中帶白,形容枯槁。

他們頭發髒亂如雞窩,臉上還沾了不少百姓們扔過去的爛菜葉子。

司馬晟聽到外頭的動靜,輕輕撩起一邊的隔簾看了眼。

不巧得很,這一眼剛好和吳百山憤憤不平的視線對上。

對方一眼便認出了司馬晟,青灰的臉上迅速湧上一層憤怒不甘的紅。

如今再見,他是即将斬首的死囚,而司馬晟仍舊是那高坐雲端的皇親國戚。

他不甘,他不服!!!!

吳百山梗着脖子想要說些什麽,邊上的兵卒一腳将他踢翻在地,還往他臉上啐了口吐沫:“呸!你個通敵賣國的大奸臣,臨死還不消停,鬧什麽鬧?”

“啪”地一聲,不知是誰朝吳百山丢了顆雞蛋。

片刻後,密密麻麻的雞蛋雨點子般砸了下來,跪在吳百山邊上的盧有敬也難以幸免。

可不管百姓們是扔雞蛋洩憤,還是開口痛罵,吳百山滿是怨怼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只是死死盯着司馬晟。

直到瞳仁充血面色漲紅,仍舊不肯作罷。

司馬晟也不發怵,就那般神色坦然任由他看,少卿 ,還對他露出一個勝利者才有的笑。

吳百山氣得咬牙切齒,正欲破口大罵,坐在上首的監斬官忽然高聲喝道:“時辰已到,斬!”

監斬牌應聲落地,劊子手掌心的鬼頭刀迎風呼嘯斬下,跪在一邊的盧有敬瞬間便成了個無頭屍。

他的腦袋沾着血水咕嚕咕嚕滾出老遠才停下,頭顱上一雙死魚眼正好對着吳百山。雙眼血淚流淌不止,猶如被灌了血袋子的兩個窟窿。

白秉和江福坐在車轅上趕車,将眼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白秉經常上陣殺敵,對這種血腥場面見怪不怪。江福就不同了,他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厮哪見過這麽駭人的一幕?

他兩眼一閉就要往白秉身上暈,白秉擡手在他肩上用力一錘,把即将暈厥的江福又錘醒了。

江福忿忿瞪了白秉一眼,白秉将手虛虛搭載馬屁股上,笑道:“這麽膽小?還是不是條漢子?”

“哼!”白秉別過頭去沒理他,只是這一側頭,一個不小心再次對上了盧有敬瘆人的頭顱。他險些大叫出聲,對上白秉看笑話的眼神,硬是生生将叫聲給憋了回去。

吳百山也被這血淋淋的一幕驚了眼,都忘了罵人,吓得直愣愣僵在了原地。

劊子手一口老酒噴在刀刃上,再次揚起胳膊揮動鬼頭刀砍了下來。

秦楚好像是困了,外頭聲音那麽大都沒有睜眼。梁遷正想湊過來看一眼,司馬晟伸手覆在了他的雙目上,低聲道:“不幹淨的東西,當心污了眼。”

說着,順手落下了隔簾。

行刑臺上,劊子手的鬼頭刀似是出了問題,連砍兩刀都沒能将吳百山的頭顱砍斷。

他痛得是鬼哭狼嚎,手砸腳踹,鮮血漫了一臉,将他暈成了個血人。

最後實在沒法子,還是監斬官吩咐人直接搬來了斷頭鍘,這才徹底斬斷了他的脖子。

腦袋“咚”的一聲滾到臺下,剛好對着司馬晟車駕離開的方向。

他眼白上翻,唇色煞白,一張臉早已痛得扭曲變形,像個不倫不類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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